小辰已經滿了五歲了,虛歲來講都六歲了。先前在的桃樹村跟着秀才先生學過識字,耽擱了這一年,怕是忘得差不多都還給先生了。
正值五月花開好時節,蘇微晴迫不及待的就把人往裡正說的那位罪民狀元那兒送。
誰知道,對方客客氣氣的把她迎進去後,又客客氣氣的把她送了出來。
“小兒頑劣,請先生多多費心。”
“他我教不得。”
這位狀元郎,已經年過半百,滿頭銀髮,卻腹有詩書氣自華。
“不知爲何,還請先生言明。”
罪民狀元沒有說話,只是客氣的送客。
她倒是沒想到,竟不能送小辰上學。罪民村的人個個都十分友善,卻是不明白。
“不去就不去,我不上學了。又不是學問多好的人!娘,我不去了!”
蘇微晴三番五次的去那狀元家裡求情,卻都被請了出來的事兒就讓小辰聽見了。
他故意的翻出從前胡勇留下的拳譜來,每天在院子裡像模像樣的打拳。那些字,他偏一個都不去認。偶有看到村子裡的小孩兒去狀元那兒讀書認字,他還故作不屑得的嗤笑幾聲。
雖說白天裝得滿不在乎的樣子,到了夜裡,他還是很難過。
“這村子一點也不好。”
哪裡不好了,蘇微晴把的大金帶來的苗寨產的布裁剪開來,給家裡的孩子加新衣。
“林大娘待你不好?里正爺爺待你不好?”
“那不一樣,我總覺得,他們其實離我極遠的。”
“我們小辰本來不一樣,連秀秀都說了,小辰以後是大英雄的。”
被誇得服帖了,小辰得意的揚了揚脖子。
“那爲何,那狀元不肯教我的?教了我,日後我成了大英雄也是要敬着他的。”
想來村子裡的孩子都去上學了,只有小辰被拒之門外。這孩子自尊心又格外的強。
“我猜,應該是我們小辰太聰明瞭,狀元先生教不了你。”
“娘又哄我呢,你都說了,狀元是天底下學問做的最好的人。”
蘇微晴一時被堵的回不上話,那還是幾年前的隨口一說。就被他記到了如今。她剎那間,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小辰是個如從聰明絕頂的孩子,卻因爲她的緣故耽擱至今。
“罷了,反正打小就沒人喜歡我。不論去哪兒都一樣,我都習慣了。不學就不學罷,我已經認得好些字了,自己的名字都會寫了。”
小辰偷偷瞟了娘好幾眼,撲過去摟她的脖子,把臉貼在她頸子上磨蹭。
“娘,你就別去求人了。我不愛你求人,等我長大了,我再不讓你去求人了,只讓人來求你。”
心口一陣刺痛,蘇微晴擱下手裡的衣衫,雙手摟緊了小辰。她很想說點兒什麼,可是一個字都開不了口。
小辰怎麼就那麼,那麼懂事,懂事的令人心疼呢。
“晴娘!晴娘在不!”忽的門外傳來里正的喊聲,睡在外間的鐵軼已經醒了,穿衣出去開門。
蘇微晴低頭在小辰的額頭上親了親這纔出去。
外頭已經天黑了鐵軼點了燈給里正倒了水。
“晴娘,我聽說你這些日子常去宋狀元家?”
“小辰都六歲了,到了上學的年紀了。”
“平時看晴娘也是個慧巧的人,怎麼這事這般糊塗。小辰可不是罪民,日後是有機會考取功名的。他若是拜了個罪民先生,這日後可就沒有前程可言了。”
蘇微晴愣了下,還有這樣的說法嗎?學的難道不是知識而是身份?
“宋狀元慣是個愛才的,不然也不會被牽連下獄流放。他託我把這些送過來,夠小辰兩年學的了。兩年後,再還回去留給村子裡的孩子們繼續用。”
說完里正就拎出個包袱,裡面裝着厚厚的八本書。
“他還託我叮囑你,這些書先不得給小辰看,你去鎮上書局買一模一樣的新書給小辰讀。讀完了,在看着這幾本。若是有不懂得,就讓鐵軼帶去他那兒問。”
宋狀元考慮周全的讓蘇微晴有點兒眼熱,這位狀元先生果真如他身上的氣質一般,當得上是大儒。
“里正,還請幫忙我多謝宋狀元。這束脩我也請里正幫我帶過去。”
“那就不用了,宋狀元就是怕耽擱小辰那孩子,哪裡還肯收這些。我想着,你若是覺得不安心,就常去鎮上多買些新出的書回來,怕更能投其所好。”
里正也是個妙人兒,把雙方的情緒和臉面都照顧周全了。
也好,她便去鎮上多買些書回來,還有筆墨,送與村子裡的孩子們。
蘇微晴回頭,便瞧見了小辰踟躕的站在門邊上,骨碌碌的眼睛望向這邊,又不好意思過來。
她招招手,小辰這才蹬蹬的跑過來。
“現下知道,大家爲你費了多少心了吧。”
“嗯,我知的。”小辰紅着小臉,大大方方的向里正道謝。
“多謝里正爺爺,還有狀元先生。”
里正渾濁的老眼裡都是笑意,他摸了摸自己的鬍鬚。
“啊呀,宋狀元這些日子爲了寫這些筆注,可是辛苦的很,耽擱了不少時間。我們小辰有沒有哭鼻子呀?”
小辰立馬的揚起頭來。
“纔沒有呢。”
“怎麼沒有呢?我特意夜裡過來,就是爲了看,小辰哭溼枕頭的模樣呢。”
小辰一挺小胸脯。
“我娘說了,男兒有淚不輕彈!”
他這小大人的模樣把大家都逗笑了,里正笑眯眯的道了別,就起身回去。蘇微晴讓鐵軼去送送,天黑路不好走。
桌上,八本書冊,裝訂的整整齊齊的。翻開看還能嗅到初乾的墨香。裡面的在文章的空白處,寫滿了字體正氣飄逸的筆注。這樣的禮物,對於小辰來說有多珍貴,不言而喻。
“小辰,你往後一定要好好報答他們的恩情。”
“我記着呢,娘,我一直都會記着的。”
這些書都是繁體的,蘇微晴看得比較吃力。她本以爲只上了半年學的小辰會學的艱難。
不曾想,他看得很快。而且十分勤奮,會把自己不懂的地方,工工整整的寫下來,託鐵軼帶到宋狀元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