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夫,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你的來歷,闔府上下都是一清二楚的。”曹媽媽擰着臉,眼神冰冷。
“清楚最好,沒聽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嗎?你說都這樣的了,還有什麼可畏懼的?”
蘇微晴一點兒都不介意舊事重提,臉面之於她有米飯重要嗎?況且,又不是不提了,大家就不知道了。
竟然是個軟硬不吃的性子,曹媽媽皺眉。如此的話,想請動人怕是不易。
她從袖子裡摸出兩錠銀子,放在桌上。
“診金二十兩,預付,請蘇大夫出診如何?”
喲呵,連她的規矩都知道。看來知府家的之所以找上門來,是因爲去年她接生的那位勾欄院的姑娘了?
“月黑風高的,江面行船多有危險。你且說說病情,我看有沒有出診的必要。”
曹媽媽忍了又忍,忍無可忍。抓起銀子轉身就走。
“蘇大夫可要記得拒診的後果。”
光棍的攤手,不管什麼後果,總比掉江裡淹死,或者成了還是知府大人的替死鬼要強得多吧?
受着滿屋子馬家人探尋的目光,蘇微晴讓馬六把門修一修,晚上還要睡覺呢。
曹媽媽連夜就趕回去了,找到年逾四十的大夫人之後,如實的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知府夫人鐵青着臉,立刻差了兩個粗使的婆子,去了後院把那位姬姨娘給拖了出來。
月色裡,姬姨娘美如畫卷,踉踉蹌蹌的被拖拽着我見猶憐。
“你說那蘇微晴醫術如何?”
“回夫人的話,妾身不知道——”
“誰有工夫聽你廢話,掌嘴!”大夫人冷眼,看着曹媽媽上前去兩巴掌扇的姬姨娘臉頰高高的腫了起來。
“誠,誠哥兒就是她接生的,醫術很是精湛。”姬姨娘臉上的青色巴掌印老高,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再去請,老三呢,讓他備厚禮去請!”大夫人也不叫姬姨娘起來,厲聲喝道。
知府三公子,芝蘭玉樹,身長顧立,穿着藏青色的直裾匆匆趕來。
“母親可是訪到了名醫?”
看到兒子後,大夫人神色纔好一些。抓着兒子的手,撫了撫他的肩膀。
“是有一位。罷了,等天亮了,你帶着曹媽媽還有姬姨娘去請。”
此時天色已經將明,夜裡行船過江總是不妥。
第二天一早,馬家門口又等了人,知府三公子等着裡頭有了動靜兒了,才上前去敲門。
然後,馬六就把門板拆了,迎客。
“……”知府三公子愣了下,訕訕的收回了手。
“在下華安,家父病重,聽聞貴府蘇大夫妙手回春。煩請蘇大夫出診,替家父診治。”
文質彬彬,禮貌有加。馬六便是認出了那昨夜來耀武揚威的曹媽媽,也不好把人攔在外面。
“晴娘還沒起,你且等着罷。”
說完,馬六就吩咐粉荷燒些熟水端上來招待客人。
華安年方十六,身長玉立,文學斐然,一表人才不說又是知府家的三公子。
粉荷送水出來,臉都紅破了,頭都不敢擡起來,說話更是比平日裡低柔了幾分。
一旁的曹媽媽冷笑一聲。
“勿要失禮。”華安回頭不虞的看了一眼曹媽媽。
等蘇微晴洗漱了出來的時候,華安沒有說話,曹媽媽也沒來得及。反倒是姬姨娘突然就站了起來,衝着蘇微晴跪了下來。
“姐姐,救我!”嚶嚶怯怯的哭了起來。
“我倒不知道我在外面還有個妹妹。”
“姐姐,是我啊,我是姬香雲。”姬姨娘撩起紗帽,露出一張清麗動人的臉來。
“誰?我姓蘇,外祖家姓吳。你且說說你和我是怎樣的親緣?”
姬姨娘臉皮再厚也扛不住了,又梨花帶雨。
“當初若非姐姐,我和誠哥兒就要一屍兩命了。”
“哦,原來是病人。你胡亂認親戚把我給弄糊塗了,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我本職。”
姬姨娘白了臉,神情悲切的看着蘇微晴,彷彿受了極大的委屈。
“姐姐,莫不是也嫌棄香雲的身份,姐姐……”
“你知道你遭人嫌棄,就不要亂認親戚了。叫我蘇大夫就好。”蘇微晴擺擺手,打斷了姬姨娘的訴情,轉而看向華安公子,“你們要是帶她來認親的,那就不必了。她只是我的病人而已,而且病已痊癒,我與她沒什麼關係。”
華安不虞的看了姬姨娘一眼,一旁的曹媽媽更是極有眼色跨步出去,大力的拽起姬姨娘,猛地拉下她的紗帽。
“姨娘少用點兒心思吧,耽擱了老爺的病情,你可受不住。”
紗帽遮住了姬香雲怨恨至極的目光,不得不順着力氣極大的曹媽媽的動作,坐了回去。
“蘇大夫還望息怒,這位是我父親的第九房姨太,不懂規矩,回去我母親會加以管教的。蘇大夫你看,是不是可以出診?”
曹媽媽這時候也及時的摸出兩錠金元寶放在桌上。
二十兩金子?知府好大的手筆啊。蘇微晴眼皮耷拉下來。
“請華公子說說令尊的病情。”
“家父年前就開始咳嗽,近來愈發的狠了,咳得話都說不出。上個月初,他外出巡視城牆,卻被刺客刺傷了腹部,如今連聲兒都出不了。”
“你父親多大了?”
“四十有八了。”
蘇微晴把兩錠金元寶又推了回去。
“回去尋百年老山參切片讓他含着,順便通知家中子嗣親長快些趕回來吧。”
華安當即就紅了眼睛,急忙起身,掀一掀身前的衣襬跪了下來。
“還請蘇大夫出手醫治!”
“年事已高,回天乏術,想必你們也請過不少大夫。還是早做準備,免得慌亂。你父親身邊別離了人,錯過了他的交代。”
蘇微晴把人扶了起來。
“蘇大夫不管你救不救得了,我還是懇請你去的看看。哪怕就是看看也好。”華安聲音已經哽咽了。
有着多年臨牀經驗的蘇微晴早就見慣了生離死別,非常的冷靜又漠然。
“你快點趕回去吧,不要連最後一句交代的話都聽不到。”
“你怎麼這麼狠心!你的心怎麼這樣的狠!三公子都求你了,你怎麼就不能幫一幫。”剛坐下的姬姨娘又站起來憤怒的語無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