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猶豫了許久，還是將我的故事敘述了一遍。那些被欺凌的日子是我的噩夢，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記憶裡，我本不想再對任何人提及，但是考慮再三，我意識到消除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面對它，將不堪的過往掩埋在腦海深處只會讓這道傷口變得更加致命。
黑影一言不吭，他靜靜地聽着我把過去的事說完，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所以，就是這樣了......”我臉上看似平靜，心底實則波濤洶涌。每次讓我回憶那些人的樣子都讓我覺得無比憎惡，他們總擺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不可一世的像是世界的造物主，彷彿成爲了天地間睥睨一切的存在，動動手指頭就能把我們這樣的所謂的螻蟻碾死。
馬上我就要讓他們知道，他們口口聲聲掛在嘴邊的“螻蟻”也能把他們踩在腳下蹂躪一番。
“如此，是應該給他們一些教訓。沒想到聖光學院的學生裡面，竟然有這種貨色，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那些人還自詡正義之手、什麼聖光的衛道者，不要臉的程度可見一斑。”黑影的嘲諷毫不掩飾地表露出來，“你打算怎麼做？”他黑霧後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沉默了一會兒，“幾天後，聖光學院要舉行畢業考覈。這是我們在學校裡的最後一場考試，是按照傳統的決鬥制比賽規則設立的。考覈共有兩輪，第一輪是隨機抽籤選擇對手，贏的人通過考覈，輸的人進入到第二輪，這輪再輸掉比賽則考覈失敗。第二輪是自由選擇對手，那幾個傢伙平時兇惡的很，可是在學校成績奇差，一定會來第二輪。按照他們那種人的尿性，”我冷哼一聲，“百分百會挑我這種軟柿子捏，所以我準備在第二輪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黑影摸了摸下巴，“既能把屈辱加倍奉還，又能讓對方顏面掃地。不得不說，這確實不失爲是一種好方法......”正在我心中竊喜的時候，黑影話鋒一轉，“但如果你用黑魔法打贏他，你就會被所有人視爲叛徒。之後不管你做了什麼，都會被聖光騎士囚禁起來，關在牢房裡面永無翻身之日，甚至會被施以絞刑，斬首示衆。”
我聽得渾身一冷。
“所以你有沒有考慮過你怎麼順利離開那兒？”
“考覈過程中爲了保護安全和防止作弊，有專門的法師設立了結界隔開場地和觀衆席。別的人想要進入場地就必須先打開結界。我原本想的是在他們打開結界的一瞬間利用法術逃走......”其實我想過這個問題，只是沒有考慮得很全面罷了。之前實力受限，我一直在糾結如何快速地提高實力，這方面的事情倒是多多少少地忽略了。
眼下看來，如何獨善其身反而成爲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你指的是移影術？”
我點點頭。
“你先試試給我看看。”黑影頗有興趣地說。
我沒有回答，屏息凝神，隨後深吸了一口氣，身體緩緩向前傾去。四周凝重的黑暗開始如流水般涌動，我輕輕觸碰腦中感受到的那片平靜的黑色，一道黑霧突然自體內竄起，周圍夜月的光華被盡數吞噬，短短一次吐息間，我已經站在了數百米外的小草丘上。
咂咂嘴，我對我的學習成果還是挺滿意的。
我看向之前站的地方，一道厚重的黑影還停在原地望着我，然而下一瞬，那道黑影向周圍散成了兩道朦朧的虛影，隨風化爲一片輕微的波動消失在了空中，就好像是蜻蜓在水面上點出的一圈漣漪，僅僅泛起一片波光就融進了水色深處。
“不錯。”讚賞的聲音自我背後響起。
我脊背一涼，回頭看去，那道熟悉的黑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我的身後。
“不過，移影術不足以讓你逃脫聖光的控制範圍。至少，在學院內部是不可能的。”
我疑惑地看着他，沒弄明白他的意思。
“是我的實力還不夠強嗎？”我試探性地問道。
黑影緩緩地搖了搖頭，“這是一部分原因，但不是最主要的。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或許也是最後一個，學習黑暗魔法如此快速的人。說實話，我之前認爲我的天賦是不低的，但是你居然比我的學習速度還要快。能在短短時間內掌握到如此程度已是很了不起的了，你不能再奢求太多，揠苗助長的事情傷身損己，後患無窮。”
得到黑影的認可，我不免有些高興，但也沒有到驕傲得意的份兒上。
“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你沒有想到的。”黑影望向遠方。夜空中明月逐漸黯淡，黎明即將到來，那時我會不可避免地被送出這裡，“聖光學院的畢業考覈是全社會的關注點，尤其是在龍都這種地方，更是會有聖光軍團的人前來參觀點評，物色他們想要的人才。聖光騎士作爲聖光軍團裡的精銳部隊，是人族聖光的名牌擔當，極有可能也會現身。那個時候，防備將會格外森嚴緊密，再者還有學院內部幾個實力高深的老傢伙，一旦聖光騎士派人出面，他們作爲校方代表，不可能不出現爲騎士接風洗塵，這樣一來......”
黑影后半截話沒說出口，但我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心情有些沮喪，這是我心中唯一的機會，要是錯失了，後面就很難再找機會報仇了。忍受五年的屈辱沉甸甸地壓在心頭，聽黑影這麼一說，便更加沒有出口釋放了。
“時間不多了，我問你，你覺得這本筆記你掌握得怎麼樣了。”黑影忽然嚴肅起來。
我被問得一愣，想了想說：“感覺還可以吧，大部分的法術都掌握了。”
黑影仰頭望着天空，一抹淺淡的灰色正從東方緩緩散開。
“如果是這樣，那麼......”黑影轉過身子，直直地看着我，“我可以幫你這個忙。我存於這本書中，筆記內的世界灌注了我很多力量，我有辦法將這些小世界煉化從而以能量形態脫離這本筆記，在比賽時我可以現身幫你離開。”
我驚詫地看着他，聽他這麼一說，我受寵若驚，畢竟我們是第一次見面，於情於理他是沒有必要幫我忙的。當然，得到他的幫忙，對我而言是一個極大的助力。
“只是這樣一來，你以後就無法再進入這裡了。”黑影自顧自地喃喃道，“今天是最後一個法術的小世界，你我是第一次見面對話，也是最後一次了。你應該明白，利用這本筆記在夜晚不需要進入睡眠就能恢復體力、練習法術，你相當於比別人多了一倍的時間修煉。然而我設置的禁制在今天就將結束，無論你作何選擇，我的這縷魂魄馬上就會消散，這番對話不會再有第二次。我說了，你我算是有緣人。聽了你的故事，我願意幫你這個忙。
“選擇權在你。”
我開始掙扎，黑影的這段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可以按照原計劃在畢業考覈上讓那些傢伙出盡洋相，但後果就是這本書內的世界將會消失，我以後便不能再進入這裡；若是我放棄考覈的機會，那就只能繼續忍氣吞聲地過下去......但我真的不想這樣了。
五年來的努力不就是爲了這一次的機會嗎！我的腦海中構思了無數遍他們在我面前狼狽的樣子，現在卻要選擇讓它變成南柯一夢，我怎麼可能甘心！我不甘心呀！
“你要快點了，時間不多了。”黑影在一旁催促，語氣依然是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我不能放棄這次機會。”
我發覺我不能再想下去了，因爲越想越糾結。
這本書裡的地方五年來也算是我的一個家了，是我的棲息之地。對於這個地方，我不可能沒有一點不捨，可是相較於我心中沉重的包袱，這些都不算什麼。
我學習黑暗法術最初的想法就是爲了復仇，爲了讓他們知道自己是幾斤幾兩，爲了讓他們明白：即使他們再怎麼自詡高貴，也不能把孤兒的尊嚴踩在地上踐踏！
黑影點點頭，“很好，你做出了你的抉擇。”他偏着頭，話中似帶有隱隱的欣慰。
草原上遠處的天空泛起一陣魚肚白，黑影周圍的黑霧在曙光之下逐漸褪去。他遙遙地向我一推，一股巨力當即攫住了我，我四肢僵硬地被身後的力量吸了過去，彷彿是一條無形的繩索在背後把我死死地拽着，那道殘留的黑影“唰”地一下就從我的視野裡消失了。
草原的景象飛速隱沒在周圍的光華之中，而這片光華緊接着又遁入了一片冥冥的黑暗。我眼睛一晃，推着我身體的巨力旋即消失。包裹着我的黑色“啪”地崩裂開來，就像是一個被針扎破的氣球。
我一定神，依舊是站在熟悉的巷尾，天空中的曙光慘淡地照在地面上，周圍一片沉靜。
正在我迷糊的時候，腦中一個空洞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把我嚇得一哆嗦。
“沒時間了，我長話短說。書中世界正被我煉化，成功之後，你胸前將會出現一個吊墜紋飾。我將會以能量體的形式存於其中，你一共能用三次。吊墜內的黑暗能量可以發揮出聖境一級的水平，危機解除後，能量體就會自動消失......”那聲音越來越小，也變得越來越虛弱，“聽着，‘幽冥’大部分是魔族的人，但他們並無惡意，只是不喜戰爭，隱於山野。現在‘幽冥’沒有黑暗魔法的傳承，實力必定大不如前，不過如果你找到他們，他們看到你胸前的吊墜就肯定會幫助你的......”
黑影的聲音迅速淡去，最後的幾個字已然是聽不真切了。
很快，腦中的那個聲音就消弭得無聲無息了，我知道黑影的那縷魂魄可能也已經消散。
“黑暗之王......謝謝你了......”我默唸着這個名字，他是五年來第一個真真切切對我施以援手的人，沒想到居然是一個人族公敵，但是我不在乎，我感激的是他幫了我，不管他是誰，那都是於我有恩的。
而那些被人族衆口恭敬神化的聖光騎士在我被欺負凌辱時又在哪兒呢？
我諷刺地笑笑，整天把聖光掛在嘴邊上的人果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借聖光之名，做褻瀆之事，呵呵，可真是好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