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家人
大軍沉重的氣氛並沒有因爲邱桑容的加入而有所緩和,相反,每個護行的士兵都可以清晰感受到万俟王身上越發濃重的戾氣。
少女一身勁身黛色簡單衣飾,一頭墨發只有一條同色綢緞綁成,邱桑容一身,全向着男子裝扮趨行,穿越在黑壓壓一片的大軍中,頗爲扎眼。
邱桑容並沒有應了万俟兮的要求坐上行速緩慢的馬車,而是隨着大軍進程而發。
能和邱桑容並肩而騎,原本是一件快意的事。
怪只怪,拖後尾的又跟了上來,若不是看在邱桑容的面上了,只怕此刻的万俟兮早就毫不猶豫地將對方拍死。
鄭輕弘出奇的倔,毫無畏懼的隨軍出發,與他一道的,還有一衆欲成就軍師的公子們。這些人,平常時飽讀詩書,爲的就是有遭一日能夠一展鴻圖。
雖然万俟王的名聲兇惡,但在很多男人的眼裡,唯有万俟兮這樣的人,才值得他們跟隨。
大軍全速前進,專屬万俟兮親信黑鐵騎就共有十萬人。
當然,万俟兮無論出現在哪裡,這支鐵騎都會隨他到哪。
大軍進程如何追趕,邱桑容每一步都緊跟,完全沒有因爲她是女子而有所拖慢,相反,她步步行在前頭,馬匹上的少女清麗而不失豪爽,在惡劣的環境下,面上仍噙着淡淡笑意,如春風拂面而來。
相比之前墨臺靖容,眼前的這個邱桑容,更爲令人猜不透。
對着你時,她總是淡淡笑語,不論是生氣還是高興,你都瞧不出個所以然。
儘管地熱溫暖,但時節卻臨近隆冬,太陽落山比以往要快,黑夜,就要來臨。男子黑袍閃動,身姿挺拔立在高崖口,居高臨下俯視着夜色下的大地。
月光皎潔,穿過空氣,傾灑大地,照得一片白晝清幽。
灑下的月華,靜靜停留在他頎長的黑影,如長生於石上的蒼松。
背後,簇火噼啪作響,越發顯得一切都安然靜謐。
黛色的身影靜立於他身後不遠火光苗之前,火焰燒起,扭曲了她纖細嬌小的身形。
眼仿若能透過頎長的黑影,看到大地的一片瘡痍。
眼前短暫的寧靜,是前言戰士用血肉和白骨堆建而來。
冷風之中,年輕的万俟兮擡起頭來,眉間滿是冰寒之色,
見他望回過來,邱桑容只輕輕地瞄了眼,錯過他的身形,落在他剛剛定點的天際,眼神冷寂。
万俟兮滿身冷冽地立在高石上,藉着月色,仔細地詳端着少女清麗絕色的面容,縱不是傾國傾城,卻是絕色。
一年之夕,將一人徹頭徹尾的改變,万俟兮看過多少紅顏女子,唯有眼前少女獨讓他難以猜透分毫。
她說她想要溫暖,他可以給……
雖然他並沒有表現得有多麼的喜歡她,可再次遇上她,他就沒有放手的打手。心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要放手,錯過了這一次,他會追悔一生。
強留她,是對是錯。
細細想來,自己給她的,並不是她真正想要的東西。
她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他不懂女人心,特別是眼前這個小女子的心,他是半點兒也不懂。
“王爺,該換藥了。”直至良久,少女才道出自己上來的目的。
万俟兮望着邱桑容,默然點點頭。
然,卻仍沒有要移步的意思,慢慢側過身來,正面對着她,一身黑色長袍,月華偏向,襯得髮色愈加黑亮,眼眸如海,漸漸的失去了溫度,向邱桑容後背遙遙望去。
“現在,還有回頭路。”
邱桑容望着他,靜靜不語。
万俟兮緊盯着她不鬆,似非要一個答案。
邱桑容淡聲笑道,“王爺,還是回營裡換藥吧。”說着,側首看向另一方,那邊烏雲密佈,陰沉沉。“我已聞着了硝煙味,再回頭,也受波及。王爺也不必再測探我,去留不都是全憑着王爺做主嗎?”
万俟兮聽到這句話,眼神愈發的深邃了起來。
邱桑容注意到,越發靠近戰場,万俟兮的氣息已靠近了死。只肖一眼,就被他看得沉重擡不起頭。
這個人,她半點看不懂。
万俟兮微眯了眯眼,眸底中卻含着淡淡的血腥之氣,冷冷地越過她,拋下一句:“墨臺家是本王此次的左右手。”
邱桑容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脣。
他是在告訴她,將在明日,她會看到自己當初所謂的“家人。”
不管來的是誰,於她而言,那個家,若是恨起來,她該是想盡法子除掉。
可她本就不是墨臺靖容,更不是什麼西滄公主。
她只是一個獨立體,異世而來的邱桑容。
經過昨夜,今日的氣氛更爲低沉,沒有誰敢吭半句。就是鄭輕弘等人也敏感的察覺到氣氛下的古怪。
邱桑容策馬奔前,往前硝煙味之地衝疾而去。
馬上少女英氣朝發,清爽豪情。
策馬奔騰,已經成爲邱桑容這幾日來最爲喜歡的項目。
相隔一年,再次見到自己的“家人,”邱桑容仍舊以淡笑以對,完全沒有因爲對方身份而憤怒,邱桑容站在万俟兮的身後,溫淡地看着墨臺家的人出身相迎。
遼魏元帥失蹤,戰事雖有所緩和,但仍是隨處可見的傷者,血腥,戰況仍是相當的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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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迎王爺。”
衆將出營相迎,一眼掃過去,部分都是墨臺家的人。
万俟兮手一擡,令人將鄭輕弘等人按排一處營帳,自己便順着衆將軍入了軍機營帳。
邱桑容緩步站定,對於万俟兮沒有的吩咐,她自是守在帳外等候,這是規矩。
看着墨臺家帶着滿臉的凝重入帳,邱桑容扯脣微微一笑。
正值入夜,又趕了一天的路程,邱桑容這副身子雖然調理得不錯,站在風向口久了,陰風侵襲,還是時不時的發出絲微的顫動。
在邱桑容低低嘆息自己這一年來不好好鍛鍊身體時,身後營帳被掀開,數十人將領步出,最後的視線定在慢慢搓着小手的少女身上。
當初墨臺靖容的大名在外,就算是失蹤一年之後再見着,出落得更絕色,但一眼看來,還是認得當初那個刁蠻草包墨臺四。
女子感覺到身後的視線,放下手,回身,眼眸清澈如水,脣勾如柳彎,“王爺,到時辰換藥了。”
幾乎每一天,他都能聽到這句話從她的嘴裡吐出。
万俟兮看着她單薄的裝束,蹙了蹙眉,突然跨步迎上淺笑的她,解下自己的黑披風,輕放在她的肩頭,近距離看着她的臉蛋,眼底的寒冰慢慢的被化掉。
“回帳吧。”
邱桑容伸手攏過他的披風,側身,淡笑衝着身後早已停滯的衆將施了一禮,轉身離開。
坐在主帥營帳中,邱桑容替他繫上腰帶,然後靜靜處理着手頭的血布。
因爲急趕火來,万俟兮多處的傷裂經不住裂開了口子,血染白紗布。
看着觸目驚心的血布,邱桑容漠然拾起,端出了帳營。
整個軍營裡,誰都驚奇王爺竟帶着女人進來!
是以,待邱桑容出帳,就受到了不少觀摩的視線。
對此,邱桑容只含笑點頭,讓直視她的人臉紅不好意思。
待他們回頭時,赫然發現万俟王正立在帳營外,眼神不離少女慢去的背影,將士們差點沒被嚇破了膽。
万俟兮慢步隨在邱桑容的後頭,直到看她將手中的布料倒進火堆裡燒燬才停住腳步。
邱桑容轉身,便看到站定她身後的万俟兮和正慢步往這邊而來的墨家父子。
拂了拂衣上的折皺,昂着小臉,溢着淺笑。
“王爺,可還有什麼事吩咐嗎?”
万俟兮眯了眼,“你打算一直避着本王。”
邱桑容搖頭笑了下,“王爺,民女並沒有避你,只是你我身份懸殊,我又爲女兒家,進了你的軍營已經是犯了大忌。王爺身爲主將,不該犯這等錯處。”
她這是在告訴他,以身做則。
万俟兮沉靜看她,又復伸出手輕輕一招,邱桑容微笑上前,万俟兮正要握住她的柔荑,卻見她巧妙地側退一步,衝着身後兩人施禮。
万俟兮眉峰一蹙,不滿意邱桑容此舉。
墨臺靖安面上比之前更爲憔悴了許多,一眼看過去,竟有萬分的狼狽。
墨臺靖安的變化,看在邱桑容的眼裡,訝在心中,面上仍是溫淺笑來,清目轉向墨臺秋赫。
墨臺秋赫看着少女盈盈體態,愣住了神,彷彿一瞬間不認識了她。
“靖……”墨臺秋赫要出口的話生生啞住,墨臺家對邱桑容如何,他心知肚明,現在邱桑容見了他們能含笑對待已是在他們的意料之外。
原以爲早已死去的人再一次出現在他們的面前,而且還是以這般方式,墨臺家的人百味參雜,竟有一瞬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邱桑容。
邱桑容似沒有看到他眼中閃過的難堪,含笑微點頭。
邱桑容的身份是西滄公主,軍中只有少數人知曉,雖然有人有心怨,卻不敢吱聲。
這人是万俟王帶進來的,誰也動不得。
邱桑容回首笑道:“王爺,我今日的任務已完成,請容許民女退下。”
万俟兮眉狠蹙,“你是本王的妃,要退到何處去?”
邱桑容搖頭失笑,眼中藏有濃深的笑意,“王爺,我只是個大夫。”
万俟兮額頭隱隱有暴跳之象,在他忍得住之時,突然拂袖大步離去,“本王不會動你,留在主帳。”
邱桑容盯着他大步而去的身影,面上的笑容慢慢的斂去,無奈地轉身去他的主帳。
越過墨臺靖安之時,手腕被他實實的扣住不能動彈,邱桑容錯着他的後背,慢慢地擴散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