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心狗肺的東西!”桃枝兒氣的胸口一起一伏。
苗氏看了她一眼,接着道:“我回到屋裡,想來想去,我得來跟您說一聲。”
“趙知府可是你孩子的爹。”姜嬤嬤聲調幽幽,說不出什麼味道。
“爹?天底下最不是東西的,就是爹!”苗氏狠啐了一口,指着桃枝兒,“她知道我,我家不窮,有錢,在朔方城也算數得着,我娘活着的時候,我過的什麼日子,她都知道,後來我娘死了,我娘剛埋進地裡,那個叫爹的東西就娶了個就比我大一歲的小娘回來,隔年就把我送給了趙知府,拿我攀上趙知府,他就拿到了鹽票子,拿了好幾張!這是爹?這是畜生!”
苗氏往地上猛啐了一口,“姓趙的跟那個姓苗一樣的貨,一模一樣!姓趙的說,我閨女長的好看,以後攀一門好親,也能助益不少!我呸!”
看樣子苗氏是真氣極了,臉都漲紅了。
“你女兒呢?以後有什麼打算?”李兮問道。
桃枝兒聽李兮這麼說,頓時滿眼希冀,眼巴巴看着李兮,苗氏擺了擺手,“沒事,娃兒奶孃看着呢,那老東西走了,不知道去哪兒了,太太忙着收拾東西呢,她就是不忙,她也管不了我!等我回去,”
苗氏呆了下,深吸了口氣,“抱了孩子,我有銀子,天海地北,哪兒不能去?誰怕誰來!”
“桃枝兒說你招前不顧後,還真沒說錯你。”姜嬤嬤無語的看着苗氏,“你聽我說,哪兒也不用去,你一會兒回去,若有人問,就說我叫你過來,姑娘問問你女兒好了沒有,給你拿了些藥,一會兒你跟我去拿,今天晚上,我讓人去找你,你跟那人走,回頭該怎麼做,你就照着人家告訴你的做,你放心,就衝你給姑娘報信這個事兒,姑娘怎麼着也得讓你後半輩子平平安安,趕緊回去吧。”
苗氏似信非信的看看姜嬤嬤,再看看李兮,李兮衝她微笑點頭,“放心就是了,對了,你女兒怎麼樣?睡着的時候,喉管裡有什麼聲音沒有?”
“好了!沒有!能吃會鬧,特別愛笑,一逗就笑的喘不過來氣,我看哪,長大以後,也跟我一樣,是個沒心沒肺的……”
一提起女兒,苗氏眉飛色舞說個不停,李兮不得不重重咳了一聲,打斷了她的話,“那就好,你去跟姜嬤嬤拿些藥回去,你聽姜嬤嬤安排,放心吧。”
“那好,就這樣,我回去了,桃枝兒,有緣咱們以後再見,以後有機會,我到京城找你!”苗氏用力抱了把桃枝兒,轉身跟在姜嬤嬤身後出去了。
李兮看了桃枝兒叮囑道:“桃枝兒,今天的事就爛在心裡,守得住話,才能過得住命,記住了。”
“記下了,姑娘放心。”
李兮轉身正要走,桃枝兒細細的聲音響起,“姑娘,謝謝您。”
李兮回頭衝她笑了笑,轉身走了。
傍晚,夕陽西下,陸離負手站在小院臺階上,看着李兮上了車,衝他揮手告別,只笑,卻沒揮手,不知道爲什麼,他極其不願意揮手,彷彿揮了手,他就再也見不到她了,他不揮手,不作別,她就是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去了,告什麼別呢?
李兮的車子拐過街角不見了,陸離緩步下了臺階,吩咐明山牽馬,他要去替小兮清理掉後面的那些麻煩。
李兮的車隊走的很慢,出了撫遠鎮唯一的一條……算是街吧,前面就都是臨時的軍營,軍營臨近路的一面,整整齊齊排滿了全幅披掛的將軍,李兮車子一出了街道,離的最近的軍營裡,突然響起一聲吼叫:“恭送李先生進京!”
緊跟着這個聲音的一陣烏雲壓頂般的吼聲:“恭送李先生進京!”路兩邊一陣叮咣的刀劍甲冑響聲,整齊挺立的將士依次單膝跪倒。
姜嬤嬤早就將前後兩邊的車簾、車門統統打開,李兮只覺得胸口被一股激盪的不知名的情緒堵的滿滿的,一直滿到眼淚奪眶而出。
李兮坐在車上,是從密密排列的人牆中走出去的,車子緩緩而來,車子來時,人牆低下去,恭送聲如雷如鼓,車子遠去,人牆立起目送遠去。
坐在車上的李兮,一下下揮着手,和衆人告別,如果有一天她也治好一個病人種一棵杏樹,是不是也能種出漫山遍野的杏林來。
車子離軍營越來越遠,離驛站越來越近,姜嬤嬤放下簾子,暗暗鬆了口氣,姑娘在車上,出來了,往驛站來了,這可是在衆目睽睽之下。
營地一角,許副帥站在望樓上,居高臨下看着李兮的車隊,沉着臉一直看到李兮的車隊遠離了營地,看着諸將士退後散開,才悶悶的冷‘哼’了一聲,“陸離這廝,慣會做這種令人厭惡的行徑!”
“可不是。”緊挨許副帥站着的黃將軍陪笑附和。
“好在都種上痘了,對了,那痘種,弄明白了沒有?”
“還沒有。”黃將軍一臉尷尬,這怎麼弄明白?來來回回送痘種的,只有陸大帥身邊那幾個小廝,和李大夫那些個家丁,想從他們嘴裡打聽事……還是算了,也就是丟人現眼而已!
“李神醫……”
“神醫個屁!”許副帥打斷了黃將軍的話,黃將軍乾笑幾聲,改了稱呼,“李大夫送的方子,說那痘種就是生了痘瘡的母牛身上擠出來的痘膿,這個……”
“她這是把咱們都當傻子哄呢?”許副帥下了望樓,氣的狠啐了一口,“要是這麼容易,這天花不早絕種了?養只牛就沒天花了?笑話兒!”
“可不是,末將也這麼說,可大帥,信不信由咱們,還說,要是不信,讓咱們到京城問姚聖手去。”黃將軍有些忿忿。
“陸離這隻狐狸!”許副帥不知道想起什麼,突然停下,仰頭看着已經落盡的夕陽,長嘆了口氣,“姓李的妮子也是個真有本事的,可惜了,唉!這天底下,折損的英才天才多了,天才又能怎麼樣?說隕落也就隕落了。”
黃將軍聽的心底一陣涼氣,忍不住看向驛站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