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皇宮。
御書房內。
“什麼?!”楚戰聽完楚修的轉述,哐蹚一聲,手中的奏摺滑落到了書案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你是說,淺白被顏兒傷了之後,讓暗祁救走了,而且還身負重傷,甚至毀容了!”楚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楚修,語調越來越高。
“是,皇姐她——”
“荒唐!”楚戰一把打斷楚修的話,怒氣衝衝地吼道:“朕不是叫你看着點你皇姐嗎?!你看成什麼樣?”
饒是聰穎的楚修此時也是被罵得一愣一愣的,突然間腦袋當機了,一下子不能轉過來。這話不對啊,明明是皇姐被騙了,怎麼好像是我們的錯,雖然、雖然,皇姐夫確實看起來很淒涼,那個下場。
“你不懂,淺白他——”
“楚戰!”還未等楚戰爲楚修解釋些什麼的時候,御書房外極速地閃進一道雪白的身影,若不是那聲飽含慍怒的喊聲,這速度快得令人幾乎沒有任何的察覺。
“蕭何,你、你冷靜點。”楚戰聽到聲音,立馬站起身來,快步走下殿,擡起雙手,上下襬動,企圖平息着那張冷峻的臉上充滿的怒意。
“你要我怎麼冷靜,你知不知道淺白差點丟了性命,現在也只剩下半條命吊着。”一直溫潤淡泊的蕭神醫此刻實在是難以平息自己的怒火。
當他跟着祁雲初回到暗城,看到那個原本出塵的男子就這麼蒼白孱弱地躺在牀榻上,如破碎的瓷娃娃一般。而那張原本如謫仙般俊美的容顏上有着一條猙獰的傷疤。
當知曉緣由的時候,要不是祁雲初攔着,他差點就提刀衝向公主府砍了楚汐顏。
“蕭何,你冷靜一下,這件事也不全是顏兒的錯,淺白什麼也不解釋,又有哪麼多的事實擺在眼前,顏兒會動怒也是正常的,況且、況且,顏兒對她母后的死有着太多的執念。”
聽着楚戰的解釋,蕭何雖然是平復了些怒火,但是他還是心疼淺白,那個從小帶到大的徒弟,他不但是染兒的兒子,更是他用心護着的徒弟。
這一刻,蕭何有着深深的後悔,似乎當初就不該答應楚戰,即便是這樣一生無慾無求,清心寡慾的生活着也比承受着這樣的痛楚來的好。
想着淺白的默默付出和不願解釋的樣子,簡直和染兒同出一轍,當年也是因這樣,纔會與祁離漸行漸遠。
“楚戰,你莫要忘了他是沐染的兒子。”蕭何目光幽深地看着楚戰,輕輕地吐出這樣的一句話,並不是威脅,而是提醒。
“皇兄自然不會忘。”悅耳輕靈的聲音從蕭何的背後響起。
蕭何猛地轉頭,卻意外的看到了那抹鵝黃色的倩影款款有禮地走了進來。
楚戰無奈地看着走進來的楚玉珂,他這個御書房簡直就是形同擺設,完全不需要稟報直接就闖了進來。
楚玉珂向着楚戰示意地點了一下頭,隨即把目光落在了那高大的身影上,楚玉珂的目光帶着涼意,直直地撞進蕭何薄怒的眸子裡,“蕭神醫,這是大楚的皇宮,是大楚的天下,放任一個前朝太子成爲大楚駙馬,這便是皇兄不忘。”
“……”蕭何沒有說話,但是眸中的怒火顯然滅了許多,卻帶着些許複雜看着這個昔日貪玩的小郡主變成如今能夠淡然處事的長公主殿下。
楚玉珂沒有去在乎蕭何眼中的神色,繼續開口,“蕭神醫,不論淺白如何,顏兒如何?這始終都是他們二人之事,本宮希望你不要過分的干預,若是爲了讓他們好,此刻應當是說清事情,而並不是撒氣。”
蕭何的面色一怔,顯然沒有料到楚玉珂會這樣的咄咄逼人。
“而且顏兒的情感絕不會比淺白少,不然她何以放任淺白被暗祁救走,對顏兒而言,皇嫂一直是她心口的禁區。”楚玉珂的目光如炬,直射到蕭何的眼眸中。
蕭何眉頭蹙得更深,被這樣迫人的眼神看得十分不自在,深思了許久,才鬆開了身側握緊的手,緩緩地開口,“此事是蕭何魯莽了。”語氣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溫和平淡。
楚修看着這一切的變動,瞪圓了眼,這這這、是不是還有好多他不知道的事情,爲什麼感覺皇姐真的是誤會了皇姐夫,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皇姐……
“無事,淺白不是追逐名利之人,但是如今此事太過複雜,大楚朝政也受到了威脅,事情的真相究竟是如何,總該說清纔是。”
楚玉珂皺着眉,深思着,羣芳樓的密摺並沒有完全捕捉到暗祁的動向,只知道蘇淺白已然回到了暗祁,成爲暗祁的少主,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卻不得而知了。
聞言,蕭何深深地嘆了口氣,垂下眼簾,遮住了眸光中的情緒,良久才幽幽地開口,“究竟什麼纔是暗祁?”
此問一出,楚戰和楚玉珂都愣住了,細細地思索着。
“你們認爲染兒一手建立的暗祁到底蘊意何爲?是爲了祁國的江山嗎?”蕭何又拋出了兩個問題,擡眸,眸光清明地看向楚玉珂。
“染姐姐她、”
一聲染姐姐,似乎又讓楚玉珂回到了當初那個好玩的年紀,迷茫着神色,有些不知所措,她認識的蘇沐染是個快意瀟灑之人,怎會爲了那些虛無縹緲之事勞心勞累。
“暗祁?莫不是暗自守護祁離,而不是祁國?”楚戰思索了半天,才試探性的問着。
“守護離哥哥?!”楚玉珂驚訝地開口,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暗祁是這個意思,染姐姐對離哥哥……
蕭何點了點頭,方纔懷念似得開口,“沐染,生性灑脫,本不喜拘束,但爲了祁離她願意付出一切。”
蕭何的眸光漸漸的失去焦距,回憶着那段美好的時光,“暗祁的人都是沐染在江湖行走時順手救下的困苦之人,施恩不求報,是沐染灑脫的原因之一,可是無奈那些死認理,定要報恩,對此,沐染可是無奈的緊。”
講到這裡,蕭何不自覺地勾起了脣角,似乎又見到了那個張揚明媚的女子氣急敗壞的模樣。
看着這樣子的蕭何,楚玉珂苦澀的笑了笑,蕭何,你的心從來都是在染姐姐身上的,不曾離去。
“沐染,無奈只好留下來他們,後來與祁離在一起之後,看出了祁離被他那些皇兄們擠兌的模樣,不忍,才一手建立了暗祁,而真正的暗祁是一隻軍隊,而不是單純的殺手,所以,暗祁從來都不是大楚的威脅。”
長長的一段話,在蕭何口中沒有絲毫的起伏,卻讓楚修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一隻軍隊!這就是暗祁的實力。
“那前些日子,殺害我大楚臣子的可是暗祁?”楚修還是忍不住地問出口,若是蕭何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這又作何解釋。
“是祁連,他與祁離長得有着七分的相似,當年沐染……算了,不說也罷,總之是祁連叛亂,帶走了部分的暗祁殺手,才蓄謀了這一切,而昨日祁連已經被淺白殺了,他也因此受了重傷。”
聽完所有的話,楚戰眉頭緊蹙,不知該說些什麼,若是如此,淺白確實很無辜,可以顏兒太倔強了,她真的……
楚玉珂恍惚了神色,似乎又想起那個張揚明媚的女子,這便是情之深處,只爲一人啊,染姐姐是如此,淺白也是如此,真當是癡情之人啊。
“誒、可是皇姐她如今這副樣子,如何聽得進去,該派誰去解釋解釋呢?”楚修無奈地說着,雖然他還是很佩服皇姐夫的情深,可是,皇姐已然誤會了,卻又該如何解釋呢?
楚戰將目光落到楚修身上,久久不移,帶着深意地打量着楚修。
“父皇,請丟掉你心中的想法,我已經被皇姐轟出來過了。”楚修翻了翻白眼,直道這個不懷好意的父皇總是這樣的不厚道,惡意地將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丟給自己。
楚戰眨眨眼,失落了一番,又將目光落到楚玉珂身上,帶着期許的眼神看着楚玉珂無奈的一笑。
“讓雲初去吧。”還沒等楚玉珂說話,蕭何就搶先開了口。
雲初?!莫不是那個探花雲初。
楚修吃了一驚,開口,“是戶部郎中雲初?!”
“對,她就是你們介懷的暗主,也是沐染收留的孩子。”蕭何補充的解釋了一句。
“那她爲何入朝政?”
“雲初說太無聊了。”
蕭何的解釋沒有讓楚修滿意,反而讓人更加無語,就是因爲無聊,就來大楚瞎折騰,簡直、簡直是無理取鬧!
“爲何讓她去?”楚玉珂眉梢一揚,不解地問着。
“因爲她瞭解整件事。”蕭何篤定地說着。
“好。”楚戰第一個贊同,因爲他實在是尷尬啊,畢竟之前被顏兒譴責的太淒涼了,不論自己現在說些什麼,都是無用功的。
蕭何點了點頭,最後看了眼神遊着楚玉珂,眸光意動,並沒有說些什麼,直接踏步離開了。
“父皇?”楚修看到蕭何離開之後,下意識的詢問着。
“修兒,朕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請相信蕭何,他值得相信。”楚戰薄脣上揚,語氣中充滿着信任,帝王多年,也沒有磨滅當年快意生活時的兄弟情誼。
楚玉珂同樣勾起了紅脣,輕笑着,似乎也想起了那段開懷的日子,只可惜,如今,那兩人都已……想到此,楚玉珂的神情又再一次的黯然了。
“玉珂。”楚戰輕輕地喚道,充滿着柔情和聲聲的愛惜,他希望楚玉珂不要再過於的執着,這樣真的不好,蕭何那人想必也就如此。
多年了,楚戰一切都任由着楚玉珂,不論是開羣芳樓,親封一品花魁,還是放任其多年單身一人,他都不曾逼過楚玉珂,因爲他這個妹妹的執念很深很深。
楚玉珂安撫性地看了眼楚戰,苦澀的笑蔓延着,卻沒有表現出來,鵝黃色的倩影帶着孤寂的背影離去。
“誒、你也下去吧。”楚戰嘆了一口氣,對着楚修揮了揮手,單手按在額上,閉上雙眼,沉默不語。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