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琴拖着疲憊的身子,堅持揹着孩子去鎮上的醫院看病。
兩個月前,她從另一個山區回了趟華北,與哥哥聚了聚,又匆匆趕到了這個山區。
她纔來這個山裡面的小村子支教兩個月,就已經真切的感受到這個山裡面對外界世界的渴望。
她也走過了不少山村了,雖然都各有些特色吧,但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共同點。
貧窮,道路又長又繞又崎嶇,年輕人少,節奏慢,人情往來頻繁。
通常人說的山裡質樸,其實更像是一種世界觀的差異。
人性都是差不多的,不能把它往好了想,也不能把它往壞了想,有些時候,真的是一念之差。
這些村子是自成一體的小世界,也是後力不濟的小世界。
她背上背的這個孩子是個很好的孩子。
老早就要起來燒火煮飯,幹各種瑣事,就下午來上課,也聽得非常認真,所有作業都會一絲不苟的完成,晚上回去還要餵豬餵雞趕鴨子回籠。
她的一天既非常充實,又彷彿非常空洞。
她家裡環境氛圍還好,爺爺奶奶都挺開明,也支持她讀書,只是父母在外打工,爺爺奶奶也行動不便,生病了,以前都是自己扛。
現在她有老師了,沒有道理,還要自己撐過去,雖然是個女老師,這山村裡唯一的支教老師,她蕭琴也應該負起這份責任。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無比的希望,自己的小柚子在生病的時候,也有這麼一個人,一步一步的揹着他,即使是踩着雜草叢生,碎石密佈的山路,穿過各種雜草的叢林,被茅草的葉子割破臉頰、手臂,北蚊蟲叮咬出一個個又腫又紅的大包,也仍然堅定不移的護送着他去醫院看病。
她總是希望給予這個世界更多的善意,就能夠得到更多善意的回報。
雖然有些時候她總是失望。
但她現在仍然懷有期待,仍然希望這個世界上善意多過惡意,美好的事情多過糟糕的事情。
有些時候是真的,你會發現你給一個事情以美好的期待,說不定真的能獲得較好的果實。
人的主觀意念也許真的能影響客觀世界。
她胡思亂想着。
山路大概還要走一個小時纔到。
她已經走了兩個小時了,背上的孩子已經睡着了。
天色已經很晚了,山裡的月亮格外的亮,把周圍的草叢反射出淺淺的光暈。
有青蛙和蟬鳴在不停的叫。
還有一些風穿過樹葉草叢的聲音。
能夠通過月光看到很遠的重重疊疊的山影。
既虛幻又詩意,好像非常美的樣子。
但實際上,其實一個人在這樣的夜晚感覺並不會太好。
孤寂,危險,蒼涼,渺小。
廣闊無垠的羣山的環抱讓人更加的領悟到山川的廣闊和自身的渺小,油然而生,出來的那種不可抗力,那種難以達到,難以登天的絕望,是她在現代生活中從未有過的。
但這幾年她已經習慣了。
她真的好怕自己的孩子被永遠的困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那樣渺小而艱難的生活。
她更怕一些更難更可怕的遭遇。
她拒絕去想。
她無聲地流着眼淚,卻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哭泣。
只不過在這個誰也不知道的時候,她也沒有打算去擦掉那些眼淚。
她只是沉默着,仍然一步一步的,平穩的向鎮上走去。
…
仇百度回去後,又接到了蕭山老師的電話。
聽蕭山老師講完之後。
震驚。
十分震驚。
這麼巧的嗎?小包竟然是蕭山老師的侄子,就是蕭山老師的妹妹被拐賣的那個孩子。
不過小包確實是被拐賣逃跑的一個孩子。
這是什麼緣分?
仇百度他心頭有幾分確定,自從有了分解機後,他身邊的事情都變得巧合起來,這件事說出來一點都不意外。
於是他和蕭山老師交流道,希望蕭山老師她的妹妹回來看一趟,母子連心,想來是可以真正認出來的。
這個周也完全可以抽個空去查一下血,做一下親子鑑定。
然後他說起小包的乖巧,五個孩子都很省心,小包在其中尤其的乖巧,大概是被拐賣過,很有幾分粘人,平時都跟着老大尾巴轉,仇百度回來了就跟着仇百度轉。
蕭山老師的妹妹想來也是一個很好的母親,到時候再觀察一下,如果合適的話,親生母親帶着孩子可能還是會好一些。
畢竟他實在不太會養孩子,都是放養的。
雖然說老大他們對現在的生活非常滿意,而且經常說感到非常幸福吧。
但是這絕對是多虧了老大他們之前就靠自己生活,否則換幾個普通家庭長大的孩子,仇百度這種養法,遲早出大問題。
這邊,仇百度把五個孩子聚在一起召開家庭會議,仔細把整件事攤開了說。
小包有點兒呆呆的,“我的媽媽嗎?我記不得了。”
老大一直低着頭,眼底閃過一絲暗光,他就知道,兩個月前遊樂場,一定就是那一個人。
但這個時候他也不會開口阻止了,雖然分開很難受,也會有很多擔心。
但是小包的意願更重要,有親生母親疼愛,也會過的更好吧!
經過大家一起的商議,最終孩子們都希望小包真的能找到自己的親人,而且能經常過來玩耍。
而另外一邊,還在鎮子上醫院裡等着輸液打點滴的學生的蕭琴,在接到了哥哥的電話之後,欣喜若狂,泣不成聲。
妹妹反應這麼大,做哥哥的反而心虛了。
這萬一要不是,大悲大喜之下可不得生一場大病。
“小琴啊,還沒確定呢,只是看着像,也不一定是咱小柚子,不過親子鑑定已經準備着去做了,你別急啊!”蕭山儘量沉穩的開口。
試圖穩住妹妹的情緒。
“一定是的,嫂子可喜歡小柚子了,她怎麼可能認不出來呢?一定就是的。
我馬上跟這邊政委說一聲,訂後天的機票回來。
可以讓孩子再等媽媽兩天嗎?我一定會盡快的。”蕭琴一直捂着嘴,哽咽着說。
定後天的機票,一方面是要給政委一個交代,一方面學生還生病着,至少得把學生安全帶回家去。
只有責任都落實好了,她纔好一身輕鬆的去見自己的孩子。
現在她知道自己的孩子過得還很好,心頭就已經放下了一半,但另外一半思念之情卻逐漸膨脹,幾乎要讓淚水灌滿了她的腦子。
掛完電話後,她乾淨利落的擦了眼淚,繼續給政委打電話說明原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