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將軍衝着君慕凜行了個揖禮:“殿下真的誤會了,那不過是小女兒家的小打小鬧罷了,並非像殿下說得那般嚴重。我郭家一生忠於東秦,雖然老頭子我歲數大了,可但凡東秦有難,我定當第一個衝上沙場,做東秦的先鋒!”
“哎喲可不好說這話,不好說這話!”君慕凜趕緊擺手:“東秦現在挺太平的,我這個理解能力也不是特別好,老將軍如此說話,真容易被我再誤會成您詛咒東秦又要打仗了。”
郭老將軍差點兒沒翻了白眼,這特麼是說什麼都不對了?
君慕凜雙臂環抱在身前,一臉的疑惑,“上門行刺被您硬生生說成是小女兒家的小打小鬧,那敢問老將軍,殺人都是小打小鬧,什麼纔是大打大鬧啊?又或者照您這樣說,我那妹妹君靈犀跑到葉家去卸了你孫子的胳膊,也是小女兒家的小打小鬧啊!一個小姑娘鬧點小脾氣罷了,你們做什麼還想着報仇算帳的?更何況,廢了你孫子的人是嫡公主,還有四皇子,當然也還能算上一個我。這都是事實,那麼多人都看見了的,可你的孫女爲何把這筆帳算到白家二小姐身上?這跟她有一文錢關係麼?你那孫女腦子是不是有坑?”
他越說越來氣,“我媳婦兒好好的在家裡待着,突然就被人闖進家門拔劍相向,你們郭家還給不給人活路了?老將軍,是不是隻有把東秦江山拱手相讓,才能解您心頭之恨?纔會讓郭家覺得公平?”他說完,轉過身來問向一衆百姓——“本王也是沒辦法了,郭家咄咄逼人,手段兇殘,此事要想善了,看來只能是由我們君家主動讓出皇位,東秦自此改朝換代,由郭家來坐這個天下,如此才能平息事端,也能保家國天下不受戰火侵襲,讓百姓安居樂業。你們看如何?你們願意接受這個現實嗎?”
百姓都聽懵了,“爲什麼要改朝換代?現在的東秦挺好的,有九殿下執掌閻王殿查處貪官污吏,更有十殿下出入邊關戰場保家衛國。郭老將軍是征戰半生,可是有輸有贏,聽說輸的時候也丟過東秦江山一角,到現在都沒收回來。這樣的軍功分明就是有污點的,用這種有污點的軍功來要挾君家天下,你們郭家是不是也太不要臉了?”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擺餛飩早點攤的小六子。他混在人羣中,做一名普通的圍觀羣衆,卻句句話都能說到點子上,字字誅到郭家人的心坎兒裡,十分得力。
除了小六子以外,點心鋪的小夥計也來了,幾家酒館也到了人,甚至還有許多唱戲的、要飯的,都趕集似地往郭將軍府集中而來。
那點心鋪的小夥計說:“原本不相信郭家要造反,可咱們雖然就是普通百姓,但也不是傻子,聽了這麼久終於聽明白了,原來郭家真是有不臣之心。”
“就是。”一個戲班子的人說,“縱女行兇,行刺的還是未來的尊王妃,郭家分明就是仗着自己功高蓋主,沒把皇族的人放在眼裡。”
“什麼功高蓋主啊,丟過江山國土的事,咱們可都還記得呢!”又有人將這個事情提了一遍,聽得郭老將軍一張老臉火辣辣地疼,就像被人抽着耳刮子,一下又一下。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北部有國名爲北麗,是一個國土遼闊,且國民皆驍勇善戰的國家。其一直以來都覬覦東秦國土,特別是東北部幾個物產富饒的州府,更是被那北麗國視爲囊中之物,每年都要進行幾次試探性的攻打。
終於有一次北麗國向東秦東北部發動了正式進攻,不到四十歲的郭將軍郭問天帶兵出征。卻沒想到,他敗了,敗得很慘,直接丟掉了一整個烏天府。
那是他征戰史上敗得最慘的一次,也是最擡不起頭來的一次,甚至他還負荊請罪,請求當時的皇帝賜他以死,以謝其罪。
但先帝念他勞苦功高,只施以嚴懲,並沒有要了他的性命,更是又撥了他一部份兵馬,讓他戴罪立功,拿下了一個小國的番屬權。
自此,郭問天算是用一個番國的功績,將丟失烏天府的事情給遮掩過去,再加上皇上都不說什麼了,別人就也更沒必要討那個人嫌再多提此事。
只是偶有言官還是會把這件事情說上一說,然而,那些言官無一例外,都在三兩年之後遭遇不測意外身亡,沒有一個人活到了如今。
事情過了四十多年,郭問天自以爲已經不會再有人記得了,更不會有人知曉當年烏天府丟失的真相。那些參與了那件事情的人,都已經在歲月的長河中逐一逝去。四十多年之後,就只剩他一人還依然活着。他曾以爲這就是天意,這是老天爺都在偏幫他,於是他開始自欺欺人,選擇性地把那件事情給遺忘了去,以爲自己真是軍功赫赫沒有敗績。卻沒想到,時隔四十多年,居然又有人把那件事情給提了起來。
郭問天恨得牙癢,真想當場就將那些說三道四的人給拿下,卻也知道在這樣的場合,在這位十皇子面前,他什麼都不能做,做任何事都會將郭家送上絕路。
百姓們七嘴八舌地發表意見,人越聚越多,剛剛發生的一切一個說給一個聽,很快地就羣情激憤,所有人都齊聲高呼起來——“郭家狼子野心,還我河山,還我東秦!我們絕不接受改朝換代,郭狗滾出東秦!”甚至還有提着菜藍子的大娘開始往郭家人頭上砸白菜梆子。
郭家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們終於意識到了危機,終於開始感到恐懼,也終於明白郭碧玉鬧的這一出,給他們郭家造成了多大的麻煩。他們後悔縱容郭碧玉了,可惜,悔之晚矣。
“十殿下!”郭問天在如此形勢下終於頂不住壓力,撩了衣袍跪了下來,“蒼天明鑑,我郭家世代忠良,從未生過反心,我郭問天雖上了年紀,可只要東秦需要,我依然可以穿起鎧甲提刀上陣,爲東秦奉獻最後的生命。身爲東秦臣子,保家衛國是份內之事,不敢言功,又何來蓋主一說?更何來改朝換代一說?殿下真是冤枉死老臣了。”
郭問天一個頭磕在地上,一番話說得老淚縱橫。只可惜,現場沒幾個人肯買他的帳。
君慕凜乾脆坐回椅子裡,也不說話,二郎腿一翹,一副“接着演,老子就等着看你們還有什麼好戲”的架式。連帶着所有御林軍、官兵以及百姓都跟着不吱聲,就直盯盯地看着郭家人,等着郭家接下來的精彩表演。
郭問天跪在地上,恨得直磨牙。他活到八十歲,何時這樣低聲下氣過,就是進宮去見皇上都會被賜一座,不會讓他站着。可他現在何止是站着,他是跪着啊!老臉都豁出去了卻還是一點成效都沒有,這個十皇子難不成是鐵了心要抄了他們郭家?
郭問天咬咬牙,決定反擊。
他乾脆站起身來,擡頭看向君慕凜,大聲道:“十殿下,我郭某人的孫女雖然犯了錯,可造反的風浪也絕非一個小姑娘家家掀得起來的。相反,你們皇家傷我孫兒,無緣無故直接廢了他兩條手臂,讓他這輩子都只能是一個殘廢的人,這又是哪來的道理?我那孫兒在軍中身居要職,手下統着兵將,你們卻一言不合就下了死手。如此爲害軍中將領,皇家是不是也要給我郭某人一個說法?給東秦將士一個說法?”
君慕凜點點頭,“老將軍說得一點兒都沒錯,我東秦的將軍輕而易舉就傷在了小公主和四皇子的手裡,這麼薄弱的戰鬥力,是該給東秦將士一個說法了。據說連一招都沒抗住手臂就廢了,這幸虧是沒上戰場啊,否則得被敵人打成什麼樣?我東秦國土還有得保?”
他說着到這,聲音又揚高了些,再道:“本王也是統軍打仗的皇子,在本王手下,別說是將軍這樣的要職,就是平常將士那也得是能單挑一方的精兵。可是本王萬萬沒想到啊,在郭老將軍握在手的那部份兵馬裡,居然這種無能之輩也能做上將軍,這簡直是在拿東秦國土開玩笑,是在拿東秦百姓的安危開玩笑啊!”
郭問天氣得就像一頭憤怒的黑熊,他撕聲怒吼:“那四殿下是靈雲先生的關門弟子,他的身手又豈是普通人能比得了的?有他出手,誰人能不傷?”
“本王就能不傷,還能堪堪打個平手呢!還有我九哥,他也可以。”君慕凜翻着白眼說,“拋開皇子和王爺的身份,本王也就是個將軍,跟你們郭家那孫子是一般大的職位。同樣是將軍,爲何本王有的本事你們郭家的將軍沒有?一招都挺不過去,還怎麼保家衛國?都這麼照,那朝廷還要你們郭家幹什麼?乾脆我們幾個皇子自己帶兵得了唄!”
這話說得好有道理,郭問天簡直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陣濃重的脂粉氣撲鼻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