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鬆想要到百草堂去看看,雖然知道鳳羽珩並不待見他,可他也不想就這麼死了。一直以來心裡總有一股子氣憋着,不想呂家就這麼完蛋,當初有心想追隨八皇子,卻沒想到那是個沒良心的人,算他呂家瞎了眼。如今也懂得了該如何站隊,如果能夠遇上鳳羽珩,好言說上幾句,萬一那位新婚的郡主心一下就軟了呢?
呂家從前走的是普遍撒網路線,打算着一個女兒嫁進姚家,一個女兒送進盛王府,還有一個女兒代價而估。這些網撒出去,撈到哪條魚算哪條魚,誰贏了呂家也不虧。可是沒想到,到頭來網都漏了,魚卻一條也沒撈着,如今還落得這般下場。呂鬆早就認清了現實,普遍撒網那是不對的,盯準了一個從一而終,那纔是正經事。可惜,他們家已經沒有像樣的女兒了,到是有個絕色,卻身患隱疾。不過好在呂萍跟鳳羽珩似乎認識,還有些交情,如果能把友誼的路線走好,那也是不錯的。
馬車臨近百草堂時被他叫停,車伕被趕回府去,呂鬆決定剩下的路要自己走。早聽聞百草堂新開張以後比以前更加火爆了,再加上這是百姓集體請願的結果,他也想看看百草堂的盛況究竟如何。
抱着這樣的心理,呂鬆一步步往百草堂走了去,身邊竟也沒帶一個隨從,就像個京城閒來無事的闊老爺,偶爾能碰到個把他認出的人,他也就擺擺手,無意寒暄。
可他到底是個病人,早起上朝已經耗了許多體力,眼下又把車伕和隨從都遣回府去,自己頂着大太陽行走多時,那種胸悶氣短的感覺又涌了上來。他無奈地扶上街邊的一棵大樹,就想着休息一會兒也就好了,又伸手往袖袋裡摸了摸,想找塊兒碎銀子買口茶水喝。可這銀子沒等摸出來呢,就引了一陣急咳,這咳來得急也來得重,就感覺肺子都要咳出來了,也沒見一點緩解。好不容易最後一下咳完,再一看掩口用的手帕上竟帶了一灘的血。
呂鬆心裡“咯噔”一下,他身體有恙是真,但咳血還是頭一次,之前不過就是胸悶氣短偶爾頭暈,沒想到今日卻當街咳出血來。一時間,頭暈的症狀又襲上來,身子晃了三晃,眼瞅着就要栽倒,卻被出現在身邊的一個人給扶了一下。那是位年輕的公子,問了他一句:“左相大人,可是身體不適?”
一聽人叫他左相,呂鬆還挺高興,覺得至少是認得他的,不至於他當街暈倒都沒人管。趕緊撐着力氣扭頭去看,卻在看清這人相貌時“呀”了一聲,同時道:“這不是任家的大公子嗎?”
來人正是平南將軍府上的嫡子,任惜楓的親哥哥,任惜濤。這任惜濤年紀輕輕,卻已大順東南部坐擁五萬大軍的副帥。而東南部這麼多年來主帥一直空缺,可以說,任惜濤名爲副帥,卻是與主帥有着同樣的職權。
呂鬆覺得叫“任家大公子”似乎不對,趕緊又改了口:“是任小將軍,本相身子確有不適,多謝小將軍扶了這一把,不然怕是要摔倒在地,丟了人了。”東南部的副帥,任四品威挺將軍,雖說東南無戰事,但身爲左相,這個官銜他還是記得的。呂鬆對這任惜濤早就有些想法,他有意把呂萍許給對方,卻一直苦於沒有什麼門路。平南將軍府上跟他一向沒有多少交情,他就是着人說親也說不到點子上去。卻沒想到,今日在街上以這種方式見了面。
任惜濤是個正直的青年,雖說妹妹惜楓曾經跟他說了多次不要輕易的相信任何人,凡事都要多留個心眼兒,可他卻總是沒有這個心思,總覺得每個人都不容易,不會平白無故就是個壞人。他這性子平南將軍也知道,因此儘可能的讓他少跟人接觸,特別是朝中那些個文官。任惜濤也是聽話,就連平日裡上朝都甚少說話,給人的感覺這是個有些悶的小將軍,但誰也不能忽視他的一身真本身,打起仗來那可是一點都不含糊的。
此時見呂鬆咳了血,任惜濤早就忘了妹妹曾經給他講過的關於呂家和姚家的事,一見了血心裡就着急,緊着又問了句:“您都病成這樣了怎麼還一個人上街?家中下人呢?”
呂鬆搖頭:“就是想自己出來走走,沒讓下人跟着。”
“這可不行!”任惜濤急得沒法,左右看看,突然眼睛一亮,隨退扶了呂鬆一把,道:“左相別急,前頭就是百草堂了,惜濤扶您過去看診。吐血可不是小病,不能這麼拖着。”說完,也不顧呂鬆反對,扶着呂鬆兩隻手臂上臂就往百草堂那邊走。他是員武將,力氣大,身子壯,呂鬆哪裡掙得過他,幾乎就是被人架着到了百草堂的門口,隨即對上了姚家四少爺姚安的目光,臉上那叫一個臊得慌。
不過姚安在之前也被鳳羽珩交待過,百草堂是開門做生意的,不管是什麼人,只要是有傷有病來到這裡了,就沒有把病人拒之門外的道理。不過這個看病的代待就要因人而估了,看着不順眼的、不是好人的、與他們是對立一方的,那就放心大膽的宰吧!誰也不會跟錢有仇不是?
於是姚安到也沒說什麼,叫着夥計把人往裡頭讓,可心裡頭卻琢磨了開,呂家有錢麼?那點兒家底子不都在生意失敗時折騰光了?他們姚家可是做過調查,一直坑到呂府上下一貧如洗,這才收了手的。
任惜楓自然是想不到這其中究竟,到是很急切地說了句:“呂大人半路咳了血,正好離百草堂不遠,我就帶他過來了。你們快給看看,好好的人怎麼會突然咳血了呢?”
今日,鳳羽珩也在百草堂裡,剛剛診治了一個外傷患者,這會兒正準備回府去,卻聽說呂鬆咳血來了百草堂,便帶着幾分好奇地命人把呂鬆送到她專門的診室來。
還是任惜濤扶着呂鬆進去的,他跟鳳羽珩見過,但卻並不相熟,不過有任惜楓那層關係在,兩人到也不至於生疏。他見了鳳羽珩行了禮,叫了聲:“御王妃。”
鳳羽珩卻笑着說:“將軍是惜楓的大哥,惜楓又是我的好姐妹,咱們之間就不需要這麼客氣,我叫你一聲任大哥吧!”說完,也不給對方客氣的機會,直接就問道:“呂相咳血,怎麼是任大哥給送來的?”她一邊說一邊也沒忘了呂鬆這頭,叫人坐下之後立即動量血壓,聽心肺。咳血多半跟肺有關,呂鬆這個年紀,如果命好,普通肺炎,命不好,那就是肺癌。
任惜楓見她給呂鬆看診,手法十分新奇,卻也沒忘了回答鳳羽珩的問話,他說:“我是在街上偶然遇到的,見呂鬆正扶着棵大樹就要栽倒,這纔過去扶了一把,結果看到了他帕子上咳出的血跡,這才趕緊就把人帶到百草堂這邊來了。”
“恩。”鳳羽珩點點頭,沒再多問,把心思都用在呂鬆這頭。聽診器聽起來又不像是肺病,到是血壓極高,高壓都達到一百七了。她問呂鬆:“除去咳血,平日裡都有些什麼症狀?”
呂鬆答:“近一個月就總覺得胸悶氣短,偶爾會頭暈。”再想想,又說:“胃裡還總是不舒服。”
鳳羽珩點點頭,也不瞞地直接告訴他:“原本聽說咳血還以爲是肺病,但現在看起來肺病是沒有什麼問題的。”說着,伸手掐脈,很快便得到了進一步的確定:“問題出現在胃上。我若沒料錯,呂大人最開始應該只是胃不舒服吧?你不知道是什麼毛病,心裡有了壓力,整日裡不琢磨別的,就琢磨着自己這個病到底怎麼回事,對吧?”
呂鬆點頭:“王妃說得沒錯。打從胃不舒服,家裡也請了幾個大夫,可他們也說不出是什麼毛病,開了方子吃着也不見效,我這心裡纔沒了底。後來就開始頭疼頭暈,今日終於咳了血……王妃,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鳳羽珩搖頭道:“現在還不能確定,初步懷疑是胃裡長了東西,但這東西具體是惡性的還是良性的,目前還不好說,要做病理分析。不過你頭暈氣短這到也不是什麼大毛病,只是你給了自己太大的心理壓力,從而導致血脈高升,這才讓你有眩暈感產生。一會兒給你開些降血脈的藥就行了,以後再出現那樣的症狀,就按醫囑吃藥,很快就能好。至於你的胃……”她琢磨了一會兒說:“需要下胃鏡,將胃裡的東西取出,然後做病理分析。”
呂鬆也聽不明白她說的這些個術語,但聽着這意思是能治,心情不由得好了起來。“那就下胃鏡吧!”
鳳羽珩笑着告訴他:“呂大人,百草堂是診堂,但卻不是義診堂,看病是需要繳納診金的。而下胃鏡這種東西目前來說只能本王妃親自動手,您看,是我現在就開單子您下去交銀子,還是把單子送到呂府上,回頭讓家中下人給送來?”
她一提錢,呂鬆心裡又沒底了,百草堂一向是看人下菜碟的,窮人好人看病,那出的錢少之又少,甚至都有可能不要錢。可富人壞人看病,那要多少錢,就得看百草堂的心情來。特別是跟鳳羽珩有仇的人,一場病看到傾家蕩產那也是有可能的。
可偏偏她這看病手法又是大順頭一份兒,你不來這兒看,那就跟等死也沒什麼區別。要說從前的年月,得了那種等死的病,人們也算淡定,畢竟所有人都一樣啊,得上了誰都得死,左右又沒有人能治得好。但後來,突然之間那些個所謂絕症就能治了,於是人們爲了命,多花點錢,也覺得值得。
怕就怕在,明明知道這裡能治,可是你沒錢治,那纔是最悲哀的。而他呂鬆,如今就正面臨着這種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