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清晨,呂家的人一個也沒閒着,呂燕與葛氏二人想出了與鳳羽珩談交易的點子,而呂鬆那邊,則再一次去求見了元淑妃。
可惜,他是灰溜溜地走出來的,一臉的頹色,神情陰鬱得幾乎都能擰出水來。而帳子裡,元淑妃卻是聲聲冷笑,同身邊的侍女月秀說:“呂家,連他們自己的富貴榮華都保不住,就這點本事還口口聲聲說要襄助八殿下?他們不拖八殿下的後腿就已經是功德了。”
月秀亦小聲問她:“娘娘是準備放棄呂家這邊了嗎?”
元淑妃說:“不是本宮放棄,而是他們自己不爭氣。一次一次讓本宮看到的只有失敗,沒幹過一件出息的事情,就這樣的人,讓本宮如何往八殿下那邊去引薦?那可是本宮的親兒子,本宮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身邊出現這樣的蠢貨。不過……”她眉心一皺,“話又說回來,姚家的勢力竟如此龐大,那呂鬆好歹是當朝左相,竟能讓姚家打壓得翻不過身來?”
月秀想了想,分析道:“其實娘娘頭兩年就曾提起過,姚家當年被流放到荒州,興許並不是真的因爲那個被醫死的妃子。奴婢後來也想過,很有可能當年那個妃子的死都與太醫姚顯沒什麼關係,不過就是藉着這個藉口讓姚家離開,依着當年的局勢,姚家的離開對於他人來說,是一種保護。而也正是因爲並不是真正的流放,所以他們雖身在荒州,但仍然可以自主地發展自己的勢力。幾年下來,虎已養成,呂家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
“是啊!”元淑妃也苦嘆道:“我雖很難見到皇上,但身在宮裡卻也不是瞎子不是聾子,皇上與那姚顯私交好着,姚家就算沒了濟安郡主這層關係,也絕對不可能倒下。到是呂家,把對手看得太過簡單,偏偏他們自己又太弱太笨,落到如今田地,也是活該。只是這一切歸根結底都是那鳳羽珩惹出來的事端,這位郡主若再留下去,將來勢必要對墨兒造成極大的影響。月秀,你說,咱們是不是應該好好計議一番了?”
月秀俯了俯身:“一切但聽娘娘吩咐。”
清晨一過,第一天的冬圍算是正式開始。獵場有專門的看臺,天武帝與皇后端坐在上首主位,左右兩邊分別坐着妃嬪與諸位皇子、皇親,再往下數,就是大臣及其家眷,烏鴉鴉坐了一片,也是十分熱鬧。
天武今日興致不錯,看着這久違的獵場,再看着這些兒子、臣子,不由得感嘆起來:“要是老六、老八,還有老九都在就好了。”
皇后配合着說:“孩子們都大了,總是要保家衛國,爲大順的山河去拼搏,不能一直守在皇上身邊。但皇上且放寬心,玄家的孩子都重情重義,他們雖身在邊關,可是心裡定都是想着京城,想着父皇的。”
皇后說完,那些皇子的母妃們也跟着開了口,紛紛符合着,特別是八皇子的生母元淑妃,說着說着還抹起來眼淚,期期艾艾地道:“八殿下往南邊兒去之前,囑咐臣妾一定要照顧好皇上,奈何臣妾與皇上沒緣份……好在皇后娘娘總會陪在皇上身邊,有皇后娘娘照顧着皇上,咱們姐妹也能放心了。”
皇后看了元淑妃一眼,淡淡地說:“今日冬圍,是熱鬧的場合,一會兒皇子與諸位公子們還要下場去比獵,淑妃何苦在此時哭哭啼啼,惹了大家都不痛快?”
淑妃最後一下抽泣還卡在嗓子眼兒裡,皇后話一堵,憋得差點沒翻白眼。可到底是皇后開了口,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尷尬地應了聲“是”,然後默默不語。
而天武的興致卻並沒受到太多影響,感慨之餘也回憶起從前的歲月來:“朕第一次來這獵場的時候是多少年歲已經忘記了,幾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先帝還在,朕就是在第一次來到獵場時拔得頭籌,贏了個滿堂彩。後來,先帝親手將后羿弓賜給朕,並告訴朕,這弓定要傳給大順的第一神射,方可對得起它的價值。”
天武說得感慨,話音也是慢慢悠悠,谷賢妃這時把話接了過來,也跟着一起回憶:“是啊!那時候皇上當真是大順第一神射,那張后羿弓交到皇上手裡,也是衆望所歸。皇上留那弓在手裡幾十年,臣妾們一度以爲皇上不打算再賜給旁人了呢。”
皇后接着道:“是啊!許是皇上也沒想到咱們大順居然能出一位濟安郡主。說起濟安郡主的箭法,真是讓人拍手叫絕。”
天武點點了點頭,“阿珩於大順的豐功何止神射。”他說着,看向鳳羽珩,面帶慈笑。那樣的笑容看在看有人的眼裡,惹得人們也跟着向鳳羽珩看來,卻不知這些目光中,有多少善意,又有多少虛僞。
“不知郡主這次冬圍有沒有帶后羿弓來?”突然的,元淑妃又開了口,陰陽怪氣扭扭捏捏的,讓人聽了很是不舒服。
鳳羽珩只淡淡地道:“我只是來看熱鬧的,射獵是男人們的事,自然不曾帶着弓來。更何況,后羿弓是國寶,娘娘以爲國寶是能隨時隨地都帶着出門的?”
淑妃掩起口,咯咯地笑,又道:“郡主真是說笑了,國寶自然得供奉着,本宮只是聽說濟安郡主英勇非凡,很是想要見識見識。不如郡主一會兒也跟着一塊兒上場試試如何?也叫咱們開開眼。”
“哦?”她看向元淑妃,“娘娘說咱們?那是娘娘您想看,還是在坐所有娘娘都想看?”她一邊說着,一邊掃了一圈妃嬪的坐席。她這一眼過去,有一些原本跟着淑妃一樣有幾分興趣的人立即低下了頭去,而谷賢妃等人卻是搖了頭,表示自己並沒有這樣想過。鳳羽珩笑笑,“似乎並不是所有人都想看我射獵,不過既然淑妃娘娘如此迫切地想要一觀,那就請娘娘去換騎馬裝來,與大家一塊兒入獵場吧。”
淑妃一愣:“你什麼意思?本宮爲什麼要入獵場?”
“娘娘不是想看阿珩射獵?”鳳羽珩納悶地問她,“獵場很大,野獸都在場裡面,您坐在這裡看能看到什麼?一會兒咱們衝進獵場內,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您看到的就只有踏塵揚雪,甚至連聲音都聽不到幾何。”
元淑妃冷哼:“這麼多人,包括皇上皇后在內,可都是來看射獵的,難不成你要讓咱們都進場?”
鳳羽珩搖頭,“非也非也,父皇、皇后娘娘,以及在座這麼多娘娘們並不是來看射獵的,他們只是在等最後的結果,至於過程,可不是大家關心所在。如今看來,就只有淑妃娘娘一人對射獵的過程感興趣呢!而且……”她頓了頓,笑着說:“射獵原本都是男人們的事,阿珩還是頭一次見到有宮裡的娘娘教唆郡主也上獵場去拼殺,正常來說,即便是我主動要上場,不是也應該本着害怕女孩子受到傷害的原則要進行勸阻嗎?淑妃娘娘對阿珩的關愛還真是特別呢。”
“這……”元淑妃再一次感受到鳳羽珩的利齒伶牙,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而這時,天武帝的聲音也傳了來,是在斥責她:“阿珩說得對,哪有做母妃的教唆女孩子下獵場的?淑妃,你真是越老越不懂規矩了!”
天武帝的這句話把元淑妃給說得個大紅臉,一下沒忍住,眼淚又掉下來了,而且這次是真的掉。元淑妃心裡也苦啊,皇上,好歹夫妻一場,我也爲你生了兒子,你說話能不能不這麼戳心?越老越不懂規矩?當衆說她老,這讓她的面子往哪兒放?元淑妃越想越傷心,哭泣也漸漸止不住。
皇后也看不下去了,不得不再次提醒她:“今天冬圍第一場,元淑妃,你打算哭多少回?如果真的覺得你的眼淚比冬圍重要,那就讓下人扶你回帳子去,你愛怎麼哭就怎麼哭。”
元淑妃又是一口氣沒提上來,憋憋屈屈地止了哭,然後聽着天武帝宣佈所有皇子以及參加射獵的官家公子們準備下獵場。一時間,呼呼拉拉一羣人起身上馬,再加上隨行撿拾獵物的宮人,熱鬧的看臺一下子少了好多人,到是冷清下來。
有侍女遞上茶水點心,這冰天雪地的,茶水不一會兒就涼了,也就擺個樣子而已,誰也不會真的去喝。而這一場射獵,有經驗的人都知道,會持續最少一個時辰,所以人們也不幹坐着等,三三兩兩地閒聊起來。
天武帝坐在高位之上,看着下方衆人,臉色有些陰沉,不時呢喃地道:“怎麼都這麼招人煩?當初選這些妃子入宮的時候,到底是誰在選?”
皇后無奈地道:“反正不是臣妾選的,多半都是世家送進來的,身份差不多,品貌不錯就也行了。”
天武指着元淑妃問皇后:“就這也叫品貌不錯?”
章遠看不下去了,在邊上扯了扯天武的袖子——“小聲點。”
“怎麼?朕說話還怕被誰聽見不成?”這一嗓子出來,原本下面的人沒聽見什麼,這會兒卻是都聽見了。一是一個個擡頭看來,眼神迷茫,都不知道皇上這又是發的什麼脾氣。
可天武的手還指着元淑妃呢,元淑妃就覺得自己是從後心一直涼到腳跟,一顆心都跟着往下沉,生怕天武下一句出口就是針對於她。爲位皇帝的喜怒無常,這麼多年下來她可是深有感慨的。
好在等了半天,天武並沒有發作,元淑妃這才鬆了一口氣,可她這口氣剛剛咽回去,卻突然又聽到了鳳羽珩的話音揚起,她剛松下去的一口氣立時就又提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