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瑾元離開花廳,再回來時,果然就帶了一紙地契。他將手中地契遞給章遠,章遠接過去看了看,然後再將另一份地契交給鳳瑾元——“鳳大人收好,這事兒就算了了。暴雨未停,皇上說了,鳳家可以在這裡再住幾日,待雨勢小一些了再搬。”
鳳家人對於這樣的“恩典”集體謝過,眼睜睜地看着章遠又牛哄哄的打着皇上御用的傘帳離了鳳府。粉黛隨口說了句:“一個太監怎麼感覺比王爺還牛?”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禍從口出!把你的嘴給我閉上!”
粉黛嚇得一激靈,再不敢多說。
程君曼看了鳳瑾元一眼,正對上他有些慌亂的神情,那紙地契在他手中被握成了一個團,指關節都因用力過大而泛了白。她挑了挑脣角,開口道:“老爺,地契收好,莫要弄壞了。”
鳳瑾元這才反應過來,趕忙把地契鋪平整,然後跟老太太說:“眼下什麼也不用想,一切等雨停了再說。”
老太太點點頭,她也知這雨不停便什麼都做不了,只好張羅着衆人繼續吃飯,鳳瑾元卻有自己的想法……
次日,玄天冥吃過早飯後離開縣主府,帶着班走直奔皇宮。鳳羽珩賴了會兒牀,正準備起來呢,忘川就進來告訴她:“鳳大人了。”
她皺眉:“又來幹什麼?”
忘川說:“大夫人那邊傳來的消息,昨兒晚膳時,章公公到了鳳府,跟鳳大人交換了地契。”
“交換?”鳳羽珩皺眉,“他哪來的地契用來交換?”
忘川搖搖頭說:“這個還不清楚,但大夫人那邊確實是說鳳大人用鳳府的地契跟章公公換了西南邊的新宅。”
鳳羽珩琢磨了一會兒,猶自呢喃道:“該不會是造了個假的去蒙人吧?”然後起了身,“咱們去看看。”
她到時,鳳瑾元已經在外堂坐了好一會兒,見鳳羽珩出來,他心底那股莫名的火氣又瞬間涌起,對這個女兒他是左看右看也看不順眼,說話都帶着刺——“也不看看都什麼時辰了,你居然才起,真是沒有規矩!”
鳳羽珩聳聳肩,自顧地走到主座上去坐着,一邊喝着清茶一邊說:“我在自己府裡,想什麼時候起就什麼時候起,你看不慣就出去。”
鳳瑾元氣得直捶桌子,指着鳳羽珩又道:“還沒出閣,就把男人留宿在府中,鳳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喲!”鳳羽珩一下就笑了,“鳳家還有臉讓我去丟嗎?鳳沉魚婚前失貞已經淪爲全城笑柄,你鳳家的臉是有多大,那麼丟都沒丟完?還能給我留點兒?”她越說越是覺得好笑,“你若實在覺得玄天冥住在這裡不好,那就到御王府說去吧,或者進宮面聖,把這事兒跟父皇好好說道說道……哦對了,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現在已經不能隨意進出皇宮了,鳳大學士。”
鳳瑾元如今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只是認命地看着鳳羽珩,突然發現,自己在這個女兒面前,真的是連頭都快要擡不起來。她的一句話,一個笑,甚至一個隨意的動作都可以把他擊垮,而鳳家,如今想要生存下去,還是要仰仗這個女兒。
但還是有些不甘心,他盯着鳳羽珩問:“如今,你連一聲父親都不肯叫了嗎?”
鳳羽珩收了笑容,看向他的目光愈發的冷起來,“父親。”她口中呢喃,並不是叫對方,就是自顧地在合計着什麼。半晌,終於又道:“我好像還真是不太明白父親的定義到底是什麼。人人都說父親就是兒女的天,爲兒女做主,爲兒女博取好的生活和前程。可是我的父親,卻是一心一意的想盡各種辦法要我性命,還對其它謀害我與弟弟之人百般維護。這種東西,能叫父親?”
鳳瑾元面上一陣臊熱,鳳羽珩的話就像刀子,狠狠地往他臉上刮來。他躲不及,也避不開,只能生生受着,誰讓這些事都是他做的呢,誰讓他當初沒看清形勢,沒想到西北三年,這個女兒居然性情大變,還有了那樣一番奇遇。
“阿珩。”他終於想起今日來的目的,也想起自己是來求人辦事的,千萬不能在事情還沒說出來之前就跟鳳羽珩把關係弄僵了。於是輕咳了兩聲,無視前面的話題,厚着臉皮道:“爲父……我,我今日來,是有事與你商量。”
“哦?”鳳羽珩眯着眼睛看他,“與我?商量?”
鳳瑾元擺手,“不是,是有事求你。”一邊說一邊從袖中拿出一張紙來,“這是鳳家新宅的地契,我想請求你,能不能用這個,把鳳府之前的那張換回來?”
忘川接過他手中的地契遞給鳳羽珩,她低頭去看,只一眼便又擡起頭來,然後用十分疑惑的目光看向鳳瑾元:“你是不是覺得,你自己傻,別人就也都跟着一起傻?”
“恩?”鳳瑾元一愣,“你這話是何意?”
鳳羽珩揚了揚手中的紙,“這新宅子的大小連如今的鳳府三成都不到,地段也跟這邊沒法比,價值估算起來,能達到舊宅兩成就不錯了。你用這麼個破東西換我手裡的地契,到底是怎麼想的?還有——”她納悶地問鳳瑾元:“聽說這東西是你用舊宅地契換來的,我就奇怪了,舊宅地契明明是在我手裡,你那個又是什麼?”
鳳瑾元面色不大好看,大手一揮,“這個不用你管,今日我確是來求你的,請你念在我生你養你的份兒上,幫我這一次。”他自知理虧,連“爲父”二字都說不出口了。
鳳羽珩還是搖頭,“我是母親十月懷胎生下的,是西北大山裡被波斯師父教養出來的。至於前面幾年鳳家的養育之恩,我說過,千周與沉魚兩起事件,保鳳家滿門平安,也算我還了你們的人情。其它的,莫要再提了。”
鳳瑾元心知自己來換地契這事兒十有*是不能成,可他就是想要碰碰運氣,萬一成了呢?可最終卻還是這樣的結果,他無奈地搖頭,也沒再說什麼,自顧上前將鳳羽珩手裡的地契又取了回來,只道:“罷了,你不肯,我就再想別的辦法。”說完,將地契揣入懷中,匆匆出了外廳。
看着他冒雨離去,鳳羽珩眼珠一轉,吩咐忘川:“你拿上我的腰牌進宮一趟,去找章公公,請他仔細檢查鳳瑾元昨日交給他的東西,八成……是假的。”
暴雨又拼命一樣的下了兩日,依然未見晴。鳳羽珩讓黃泉往郊外的莊子上去了一趟,好在莊子那邊的房屋結實,沒有漏雨,孩子們都躲在屋子裡不敢出來。平日裡種的菜都收在地窖裡,到也不愁吃喝。
班走帶了幾名暗衛打着護送的旗號送千周人往北界而去,玄天冥與之約定離京百里後動手,也算是給了千周一個他們不得不接受的交待。畢竟眼下大順攻打千周不是時機,千周就更沒那個本事主動攻打大順,這事兒漏洞百出,但千周沒膽子追究,也沒實力追究,這就給大順鍊鋼騰出了更多的時間來。
欽天監晝夜細觀天象,卻一個個緊皺眉頭,最終給出的結論就是:天災。
玄天冥虎符在手,調動各地駐守兵將投入抗洪搶險,卻收效甚微。鳳羽珩知道,只要雨還在下,這洪就沒法抗。洪災這種事,在二十一世紀都十分棘手,即便是出動直升機救人,也還是有不計其數的生命被捲入洪水中,更何況是在這人力物力資源都貧瘠的古代。一切就只能等雨停,縱是她鳳羽珩,面對這樣的天災,也是束手無策。
這兩日,鳳府那邊到是出現個怪現象,鳳瑾元居然開始讓各院兒雨露均沾了。他甚至在一天之內連着去了程氏姐妹的院子,第二天又分上下午的去了安氏和金珍的院子,晚上又到韓氏那邊坐了坐。
老太太有些擔心,一個勁兒地問趙嬤嬤:“瑾元這麼折騰,身子能受得了?”
趙嬤嬤也不明白鳳瑾元這是怎麼了,大小姐剛去世,自己又被降官,時下又暴雨天災,眼瞅着大家還要被趕出這府邸,他怎的還有閒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寵妻疼妾,還一天幾次,這不對勁啊!
可是再想想,便也琢磨出一套道理來,她對老太太說:“可能是最近家裡連着出事,老爺心緒憋悶,不得不找個發泄的去處。”
老太太悶哼一聲,“他心緒憋悶?禍都是他惹出來的,他有什麼可憋悶的。唉!”她嘆了一口氣,“搬家之後,就沒有這麼大的院子,府裡的下人勢必要遣散一些,這些事情,你來做吧。”
趙嬤嬤連聲應下。
對於鳳瑾元的一反常態,家裡妻妾也不明所以。金珍和韓氏到是很開心的,特別是金珍,能再得鳳瑾元恩寵,她簡直是使了混身解數來侍候。同時也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自己的肚子能爭氣些,一舉得男。
直到鳳瑾元離開,金珍還是平復不了激動的心緒,便張羅着讓滿喜給她好好的梳妝打扮,以期鳳瑾元再來。可是滿喜卻納悶地告訴她:“奇怪,怎麼好像首飾匣子裡少了好些東西?那對玉鐲不見了,還有根金簪也找不到了。”
與此同時,韓氏那邊也在翻箱倒櫃地找她私下攢出來的一千兩銀票。
而程君曼跟程君美也坐在一處,就聽程君美道:“姐,你說他偷這一圈,能偷出多少銀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