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島上依舊有着迷人的風光,夏晴這次卻無心欣賞。
她每天都坐在礁石上看海,看天,看陽光,她很少說話,只是靜靜坐着,沉默着。
她也沒有再像以前那樣拼命的修煉,提升自己,一切彷彿沒有了意義。
她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天,時間似乎停止不動,又似乎飛速流轉。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在這個天下形勢動盪的時候,冥寒本該很忙,然而他卻每天陪在夏晴身邊,陪她看海,陪她沉默。
夏晴越來越不懂冥寒了。以前那麼一個殘暴嗜血,荒淫無度的人居然莫名對她展露出深情的一面,彷彿變了一個人,這才匪夷所思。
這天一早,夏晴再次來到海邊,站在礁石上,遙望着太陽升起的方向。
海上生紅日,晨光漫天。
“真美!”一道溫柔優雅的女聲從背後傳來。
夏晴微微轉頭,只見一身着白裙的女子款款而來,頭上戴着白色面紗。
胡族聖女。夏晴記得她,也記得冥寒曾經侮辱過她。
夏晴還曾經女扮男裝,對她表達過愛慕之意。想到這裡,夏晴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聖女早,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你!”
聖女邁着優雅柔和的步子走向大海,潔白長裙在海風吹拂下輕輕擺動,她的語氣輕柔中帶着絲絲悲慼,“是呀,我本不該出現在這裡。作爲胡族聖女,我應該守着靈泉,虔誠膜拜沙漠之神,聆聽神的旨意。”
“可你現在在這裡!”夏晴說道。
聖女站在夏晴身邊,面對着大海,緩緩道:“那是因爲,吾皇親征,神之預言,需聖女前往東海聖地祈福,方可大勝,所以我來了!”
“梅山島便是東海聖地?”夏晴問。
聖女點點頭。
“預言是經由你口說出來的,所以真實情況是,你自己想來這裡!”夏晴篤定的說。自從靈魂穿越後,夏晴的無神論理念已經崩塌,她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凌駕於一切之上的神秘力量,但胡族沙漠之神的存在,她根本不信。胡族聖女制度太過殘忍變態,就算存在超自然生物,也不可能是神,而是惡魔。何況上次冥寒對聖女態度那麼不敬,說明冥寒肯定知道一些內幕,否則作爲胡族族長之子的他怎會褻瀆神靈使者?
“不!是神之旨意!”聖女回答得很堅定,她轉過頭來,透過朦朧的面紗看向夏晴,“其實第一次見你,我便知道你是女子。雖然你易容術很高明,但我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沒有任何原因,只是直覺。但我萬萬沒想到,戰王會愛上你!”
“愛?這個字未免有點太重了?”夏晴轉頭看向大海,晨曦沐浴的海面上波光粼粼,隱約閃爍着南宮瑾那俊美的容顏。朦朧,深刻,空如夢幻。
“是啊!若非親眼所見,我實在不敢相信,戰王他有一天,會愛上一個人!這簡直太荒謬。可它偏偏發生了。他不止愛上,還愛得很深很深,甚至可以爲她放棄以前想要擁有的一切!”聖女緩緩的說,“這在以前簡直不敢想象,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爲,他那樣的人,一輩子都不可能體會到愛這個字,他會永遠殘暴,永遠狂妄,直到死去。”
“所以,你其實是替他來當說客的?”夏晴問。
“不!我只是想和你聊聊。”聖女語氣充滿悲慼,“你知道的,我周圍都是胡族人,而聖女是不可以在胡族人面前隨意說話的。因此,我平時如非必要,絕不開口說話。但每當我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便會習慣性的自言自語。而你不一樣。在你面前,我可以隨意說話!”
夏晴挑眉,“你不怕我出賣你?”
“你不會!我相信你!”
“爲什麼?”
“直覺!”聖女幽幽道,“我能感覺到,你不是一般人,你和我們都不一樣。我想,這也許是冥寒會愛上你的原因。因爲你特別。”
夏晴沉默片刻,忽然問道:“冥寒對我忽然改變態度和策略,是不是因爲你?”
“是!”聖女坦誠的說,“他問過我怎麼樣可以得到你,我便問他,是想得到你的人,還是你的心。他說,人和心都要。我說,得到人很簡單,只要將人抓住,囚禁在一個誰也沒有辦法找到的地方,關一輩子就可以了,但這樣將會被那人永遠憎惡,痛恨。想得到一個人的心則很難很難,需要你傾盡所有爲她付出,竭盡所能的對她好,甚至必要時爲她去死,但即便這樣,她可能還是不愛你。我問他,你敢賭嗎,賭你爲她付出一切,她最終會愛上你?”
“你猜戰王怎麼回答的?”聖女問。
夏晴微微一笑,“他那般狂妄自大的人,自然是敢賭。”
“的確。他說,一百天。一百天內,你一定會愛上他!”聖女回道。
夏晴勾脣一笑,沒有說話。百天賭局不過是她情急之下用來拖延時間的藉口,她清楚的知道她永遠不可能愛上冥寒,就算和南宮瑾反目成仇,她也絕對不可能選擇冥寒。她從來沒把這賭局當真。
聖女繼續說:“他給我講了你們之間的事情,他說,其實他早就知道你會背叛他,他也會讓你知道背叛他的後果。他會當着你的面殺死南宮瑾,殺死整個雲城的人,好讓你明白,背叛他的代價。”
“你勸住了他?”夏晴感覺很震驚,冥寒那種人居然能夠聽從別人的勸告。
“我說,好,你去做吧,那樣,她會更加恨你,怨你,別說一百天,一千天一萬天,她都不可能愛上你。”聖女幽幽道,“我說,想要被一個人喜歡上,便要努力去做那人喜歡的事情。比如她喜歡花,你便爲她種花。她喜歡鳥,你便爲她養鳥。她喜歡大海,你便爲她在海邊建造房屋。她喜歡深山,你便爲她在深山搭建住處。相反,她不喜歡什麼,你便不要去做什麼。比如她不喜歡殺戮,你便不要殺人。”
“冥寒他會聽你的?”夏晴感覺很不可思議。
“他當時是不聽的。他很囂張的說,本王愛做什麼就做什麼,誰也管不了!”聖女微微一頓,繼續說,“可是後來,真正去做的時候,你也看到了。他嘴上雖然沒有承認,但他卻用實際行動認可了我說的話。這說明什麼,你還不明白嗎?”
夏晴沉默。或許智商高的人普遍情商比較低。對感情方面,她向來遲鈍。南宮瑾的感情,她經過一番掙扎好不容易決定接受,便面臨背叛和欺騙。冥寒的感情,她更是從來沒有想過。她一直以爲,冥寒只是覺得她特別,對她有興趣而已。僅僅只是興趣,談什麼愛不愛。
聖女繼續說:“你還不瞭解戰王的爲人。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對任何事情認真過,包括皇位和天下。他一直都在玩,玩弄世間的一切,權謀、美人、河山……可當他一旦對一件事認真起來,會比任何人都要認真。因爲那可能是他這輩子,唯一認真的一次,也是他認爲唯一值得他認真的事情。比如,愛上你。”
“你這麼瞭解他?你愛他嗎?”夏晴忽然問。
聖女開始沉默,長久的沉默。
夏晴也不再作聲。兩人靜靜站在礁石上,望着無邊無際的泛着金色光點的海面。
許久後,聖女的聲音再度響起,悲慼中多了一股濃烈的恨意,“我恨他都來不及,又如何會愛他?”
“胡族聖女,天賜神女,知過去,預未來,這樣的人,也會恨嗎?”夏晴幽幽問道。
聖女的面紗隨風輕輕擺動,她忽然轉身,匆匆離開,步伐已經沒有了來時的從容淡定。
夏晴轉頭看向她的背影,問道:“聖女只是一個代號,那麼,你叫什麼名字?”
聖女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名字。我就是聖女,天賜神女。”
聖女匆匆離開,消失不見。
夏晴略微勾起嘴角,神情間露出一抹深深的嘲諷之色。
那所謂的聖女自身都有無數問題尚未解決,還有閒心來安慰自己?漠國皇帝忽然御駕親征,很可能跟她有關係。而她明明恨冥寒,卻又幫冥寒做事,幫冥寒勸自己,也太過蹊蹺。
聖女離開後不久,冥寒便出現了。他依舊一身紅袍,手裡端着一個造型精美的玉盤。玉盤之上,擺放着幾塊花朵造型顏色各異的糕點。
人未走近,糕點的香味已經傳來。
只可惜,夏晴最近並沒有什麼食慾。
“剛剛做好的百花糕,以梅山之巔生長的新米磨粉,取梅山島上百種花草爲料,用晨曦露水調和,你可以嚐嚐!”冥寒將玉盤伸到夏晴面前。
“百種花草……你確定不會中毒?”夏晴表示懷疑。這梅山島上很多花草,她都沒見過,誰知道有沒有毒。
“沒毒!我嘗過了!”冥寒回道。
夏晴撇嘴,“你百毒不侵,不代表所有人都百毒不侵!”
冥寒一愣,他倒是忘了這點。他立刻轉身往回走,“那我再去找別人試吃下!”
“誒誒,等等!”夏晴急忙拉住他,兩根手指夾住一塊粉紅色糕點丟進自己嘴裡,迅速咀嚼下嚥。萬一真有毒,還不如自己吃了呢,毒死別人就不好了。
“你,你怎麼直接吃了?”冥寒表情很憤怒,憤怒中又帶着焦急和擔憂。
夏晴一邊嚥着糕點,一邊看着冥寒的臉。他神情間的焦急和擔憂做不了假。
夏晴忽然愣住了,她從來沒有想過冥寒會自己付出真心。這種真心,讓她覺得恐慌。她寧願冥寒只是想玩她,寧願彼此都在演戲,在互相算計,而不是一方對另一方動了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