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採蓉淚眼盈盈看向夏瑞風,她知道夏瑞風心軟,只要說出自己的苦衷,他或許會不忍心下手,或許會放自己一碼?
這麼一想,安採蓉索性跪在地上,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用無比悲痛的聲音說道:“瑞風,我不求你的原諒,只求你看在正正的面子上,放我一回吧!我已經很久沒見弟弟了,我只想活着回去,再見他一面!求求你,成全我吧!我都是被娘娘逼的!我不是有意的!我其實是愛你的啊!好多次我都想告訴你實情,想跟你坦白這一切,可每次話到嘴邊,一想起年幼的弟弟,我便什麼也不敢說!我之前跟你講的都是真的,安家的事情是真的,地震也是真的,只是不止我活了下來,弟弟也活了下來,是孃親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他。只不過救我們的人不是村民,而是娘娘派來的人!”
安採蓉說:“當時她還不是皇后,只是太子侍妾!我不知道她爲什麼敢偷偷救我們,後來才發現,她救了很多跟我們差不多遭遇的,無父無母的孤兒,然後將我們秘密集中到一起,參加各種訓練,長大後便被安排到各種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身份爲她做事!她掌握着我們每個人的軟肋,將我們牢牢控制!瑞風,我真的是沒有辦法啊!我心裡也很痛苦,這三年來,你對我越好,我便越痛苦,我好害怕真想拆穿的那一天,好害怕你像現在這樣對我……”
安採蓉痛哭流涕,“尤其是在正正出生後,我就更加害怕!你不知道,我有多麼不想離開你們父子啊!我好想放棄弟弟,背叛娘娘,永遠留在你身邊,可一想到弟弟是安家唯一剩下的血脈,我便沒有勇氣!我怕死後無顏面對父母,無顏面對安家列祖列宗!瑞風,我只是向娘娘透露你的行蹤而已,再沒有做過別的壞事,也沒有真正傷害到你,求你,放了我吧!”
夏瑞風一直冷冷的看着她,沉默的聽她哭訴,一直到她說到那句話,他才憤怒吼道:“什麼叫沒有真正傷害到我?”
“你,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安採蓉想,雖然自己的泄密讓夏瑞風很多手下喪命,但那些人本來就是下人,是爲了保護夏瑞風才存在的,他們死也就死了,死不足惜。
聽出安採蓉話裡的意思,夏瑞風狠狠握緊拳頭,閉上眼睛。
黑暗中,他彷彿能看到那一張張鮮活的面孔在他面前漸漸變得鮮血淋漓。
“娘娘?”夏瑞風再次睜開眼睛,“皇后娘娘,李長娥?”
安採蓉立刻點頭,“是,就是李長娥!一切都是她逼我做的,我也是受害者啊,瑞風!”
“她讓你潛伏在我身邊,怕不止是傳消息這麼簡單吧?”夏瑞風平靜的問道。
安採蓉點點頭,“嗯,她還讓我想辦法找到四國志和藏寶圖,但是,我一直沒機會得到……”說起這個,安採蓉心裡有股恨意,如果不是夏瑞風不夠信任她,她又怎麼可能三年了還找不到東西在哪,不過她現在可不敢表現出真實的情緒,她故作哀傷的說,“我沒想到,你雖然對我很好,卻始終不夠信任我,那些事情,從來不肯向我透露半句……”
夏瑞風心中苦笑,他不透露,只是爲了保護她,不想讓她捲入那些是非中,沒想到卻被她認爲是不夠信任。
“她既然想要東西,爲什麼要把我的行蹤泄露給其他人,她難道不怕東西被別人搶去?”夏瑞風想不明白這一點,其他人若是知曉他的行蹤和他手上所有的東西,一定不會告訴別人,反而會牢牢保密,然後自己派人來搶,如果將他的消息泄露出去,就相當於給自己找了很多競爭對手,萬一東西被別人搶去了怎麼辦?
“不是娘娘泄露出去的……娘娘得知有其他勢力參與進來後也很惱怒,我也不清楚其他人是怎麼知道你的行蹤,不過後來娘娘爲了讓局面更亂,讓其他勢力鬥個你死我活,確實故意將消息透漏給更多的人……”安採蓉想了想,又說,“瑞風,其實娘娘一直很欣賞你,這幾年也從未對你下過殺手,娘娘不止一次說過,夏侯乃是當今天下最厲害的將軍……瑞風,你跟我一起走吧,跟我去西涼!慶國皇帝能給你的,娘娘絕對都能給,而且給的更多!正正也會被帶回西涼,到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就可以團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安採蓉想起一家三口在西涼團聚後其樂融融的畫面,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甜笑,如果夏瑞風肯跟她回去,該多好啊!
“正正……”夏瑞風沉聲道,“他已經回到夏府了!”
“什麼?”安採蓉大驚,她還不知道這件事。她受打擊般朝後退了兩步,連連搖頭,“不可能!你們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找到正正?你騙我!”
夏瑞風像看陌生人一樣冷漠的看着她,平靜解釋道:“因爲寧欣自從來到慶國後,她的一舉一動全部都在閒王掌控之下!”
安採蓉咬牙,“我早就警告羅立,少管那個公主的事情,他就是不聽!”
夏瑞風冷哼一聲,“他可以不管,但你家娘娘能不管嗎?”
“娘娘連太子都不怎麼在意,別說公主了!”安採蓉皺眉,覺得話題扯得有點遠了,她於是又把話題扯回來,“瑞風,你跟我走吧,我們可以趁其他人還沒發覺偷偷去把正正帶出來……”
“這樣,似乎是最好的結局……”夏瑞風長嘆一聲,隨即一步步走向安採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聲音無比溫柔,“蓉兒,謝謝你,將正正帶到我身邊……”
安採蓉本來想後退,但聽到他再次那麼溫柔的叫自己蓉兒,聽到他那麼深情的提起正正,心間忽然一軟。夏瑞風的意思是,他願意跟她一起回西涼?
安採蓉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歡喜,回到西涼,她便是他唯一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再也不是那無足輕重的妾室。
“瑞風……”安採蓉非常感動,她就知道,夏瑞風是愛她的!她比林錦華好太多倍,夏瑞風肯定會選擇她!
“蓉兒……”夏瑞風一把將安採蓉擁入懷中,用無比輕柔的聲音說,“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
安採蓉緊緊抱着夏瑞風,小臉搭在他的肩膀上,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她彷彿已經看見幸福生活在向她招手。
可是,忽然間,她的笑容凝固。
她感覺到後背傳來冰冷的鈍痛,那是利器穿透皮肉,刺入心臟的感覺。
夏瑞風的聲音依舊響在耳畔,他說:“還有李長娥,這個女人我也記住了!有朝一日,我必將踏平西涼!至於你,爲那些死去的人,償命吧!”
“你……”安採蓉用盡最後的力氣推開他,臉上的表情因爲痛苦和憤怒而極度扭曲,“夏瑞風,你,你騙我,你不得好死!”
夏瑞風再次仰頭看天,表情平靜。
他的記憶回到那年的嶺北村,他重傷昏迷後醒來,一個笑得無比甜美的鄉村女孩趴在他的牀邊,用清澈純淨的眼眸打量着他,脆生生的問:“大哥哥,你醒啦,太好啦!我叫安採蓉,安靜的安,採花的採,芙蓉的蓉,你叫什麼名字?”
“王風……我比你大很多,你應該叫叔叔,知道嗎?”他當時化名王風。
女孩搖搖頭,“不,就叫大哥哥!大哥哥,大夫說你受了很重的傷,疼嗎?”
“不疼!”他努力擠出一個輕鬆的笑容,其實,他疼得厲害。
……
那麼美好的相遇,原來竟是一場陰謀。
現實殘酷的,讓夏瑞風這個常年浸泡在陰謀漩渦裡的人,都覺得無力承受。
安採蓉重重倒下,血流了一地。
她漸漸停止了心跳,停止了呼吸,只是一雙眼睛,還瞪得極大,看着夏瑞風所在的方向。
許久後,夏瑞風移動腳步,走到她身邊,蹲下,手指輕輕覆上她的眼睛,將它們合上。
“這纔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夏瑞風用微乎其微的聲音說。
夏瑞風起身,走到十丈開外,躍上馬背,對手下吩咐道:“留兩個人,把她埋了!剩下的,隨我回京,捉拿朱家逆賊!”
夏瑞風一馬當先,朝着榮安城所在的方向,疾馳而去。
……
榮安城。
旭王府。
朱如玉坐在銅鏡前,手裡拿着一把木梳,一下一下的梳着烏黑的長髮。
一旁的丫環銅鈴不時朝窗外看看,一臉焦急之色。她忍不住再次催促道:“小姐,你這頭髮都梳了兩個時辰了!大公子方纔又傳來消息,催小姐你儘快離開王府,然後趁亂離開榮安,前往襄陽!”雖然朱如玉已經是旭王妃,但私下裡,銅鈴一直都稱呼她爲小姐,銅鈴知道,朱如玉很不喜歡王妃這個稱呼。
朱如玉置若罔聞般繼續梳頭。
銅鈴急的團團轉,大公子一早就傳來消息,說是宮中計劃失利,南宮旭已經識破他們的計謀,正在聯合蘇家對付他們,夏瑞風也沒死,反倒和南宮旭結成聯盟,朱家處境非常不妙,讓朱如玉儘快離開王府,前往朱家在城西的分宅,那裡會有人接應,負責將朱如玉送去襄陽。
銅鈴一收到消息就立刻告訴朱如玉,她本以爲朱如玉會馬上動身,誰知朱如玉聽到後什麼反應也沒有,依舊一臉平靜,還命她打來熱水。
朱如玉先是氣定神閒的泡了個澡,然後穿上一條極其素淨的白色長裙,之後便坐在梳妝鏡前,不停的梳頭。
銅鈴覺得,她再這麼梳下去,頭髮都要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