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皓然的觸動最深,他家被滅門之後,他還有隱衛暗中幫助,起碼從來不缺錢花,他極少在民間走動,所以從未清楚的認識到,原來民間有如此多的小孩沒有家,沒有錢,對他們來說,吃飽穿暖便是最大的夢想。跟他們比起來,他擁有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金錢,武功,忠實的隱衛。
身體完全康復後,古皓然並沒有去聯繫曾經的隱衛,一來因爲他現階段還受煞影門驅使,不能去復仇,二來當初皇宮刺殺行動失敗後,朝廷一直在抓捕那些忠誠於古家的殘餘力量,他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朝廷找到並控制住了,如果他貿然前去尋找,很可能會自投羅網。
古皓然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時,五個小孩已經吃飽喝足,夏晴另外點的飯菜也已經打包好,小孩子們像懷抱珍寶一般抱着那些打包好的飯菜,開開心心帶着夏晴和古皓然前往他們的大本營。
瑞陽城北部靠近城牆的位置,有一座破廟。
破廟裡,住着十三個小乞丐,方大便是這羣小乞丐的頭頭。之所以當老大,不是因爲他年齡最大,而是因爲他是這些小孩中唯一識字又習武的,實際上,他才十五歲。可惜,他雖然會武,身體卻不好,經常生病。他曾多次幫這羣小乞丐出頭,教訓欺負他們的人,但每次他動手後,病便會更嚴重一些。
現在,方大半躺在茅草蓆上,背靠着破廟的牆壁,不停的咳嗽。一個扎着兩根馬尾辮的女孩端着一個盛滿熱水的破碗來到他跟前,眼中閃爍着若有若無的淚花,聲音清脆而稚嫩:“大哥,喝點熱水吧!”
方大接過破碗,喝了幾口熱水,將碗還給她,說道:“小荷,你離遠些,免得也染上病!”
“我不怕!”小荷將碗放到一邊,望着方大,神色堅定的說,“大哥也別怕,其他哥哥姐姐都去賺錢了,等他們回來,一定可以湊夠給大哥看病的錢!大哥很快就會沒事的!”
小荷是十三個人中年齡最小的,才八歲,所以被留下來照顧方大。
方大沒有說話,他很清楚,靠乞討根本弄不到多少錢,而且,他的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他感覺自己真的快要撐不住了。方大把手伸進懷裡,取出一個很小的布包,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布包打開,一枚色澤瑩潤的玉佩漸漸顯露。
“哇,好好看的玉佩!”小荷盯着玉佩,雙眼放光,“比街上那些富人腰上戴的玉佩都好看!大哥,你怎麼還有這樣的寶貝?這下好了,我們可以用它換點錢,給大哥看病!”小荷其實從來沒有摸過玉佩,她只是看到街上很多富人佩戴,知道這個可以換錢。
方大眸中閃過一抹厲色:“不!我不會用它換錢的!小荷,如果大哥不在了,這玉佩就送給你了!如果哪天你實在過不下去了,就用它去換錢吧……”
“大哥怎麼會不在……”小荷雖然年紀小,但很懂事,她強忍着不讓眼中的淚流下,說道,“不換錢,大哥喜歡這玉佩,就一直留着,小荷不要!”
方大正準備說什麼,忽然聽到腳步聲,他急忙要把玉佩收起,可是幾道人影已經踏門而入。爲首的人一身白色長袍,身形瘦小,臉龐卻極爲清秀俊俏,肌膚白皙,眉清目秀,隱隱有一絲女相。他身旁的男子也很瘦,但個頭明顯高些,臉色蠟黃偏黑,鼻頭散佈雀斑,左臉上有一道疤痕。
這兩人正是男裝打扮的夏晴和故意扮醜的古皓然。
他們身後跟着五個小乞丐。
夏晴剛纔走近時已經聽到方大和小荷的對話,她率先開口說道:“即便玉佩再珍貴,意義再重大,命若沒了,還有什麼意義?”
說話間,她眼神從那枚玉佩上掃過,僅一眼,她便知曉那玉佩絕非凡品,價值不菲。擁有如此貴重的玉佩,自己又得重病,危在旦夕,還死守着玉佩,不肯換錢治病,她很不認同這種死腦筋。
“要你管?”方大聞言面露慍色,急忙把玉佩包好,塞入懷中。他轉而看向五個小乞丐中個子最高的那個,也就是偷夏晴錢包的那個,表情嚴肅道:“石頭,怎麼回事,爲什麼帶外人來?”
石頭急忙把今天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方大聽聞他們偷錢包,很生氣的教訓道:“不是一直跟你們說,不要偷東西嗎?我們可以乞討,可以捱餓,但不能做小偷,這是底線,你們怎麼不聽?”
五個孩子默默低下頭,石頭弱弱的說:“討不到錢,我們想着就偷幾次,給大哥湊夠看病的錢,就不偷了!”
“荒唐!”方大厲聲喝道,然後向夏晴道歉,“對不起兩位,請念在他們年幼無知的份上,原諒他們!”
夏晴一直觀察着這位大哥的言行,臉上漸漸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她笑着說道:“無礙,我既然請他們吃飯,就表示原諒他們了!”
石頭急忙說道:“大哥,這位公子人可好了,而且他還是個大夫,說是要給你看病呢!”
方大臉上露出警惕之色,上下打量着夏晴和古皓然兩人,顯然並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他沉聲問道:“你們爲何要救我?”
夏晴此刻已經斷定這個方大絕非普通窮苦人家的小孩,一般的小孩都是像石頭這樣,天真淳樸,對他們好點,他們便會信任感激,把你當成大善人看待,但這個方大顯然不是如此,他對外人有着深深的警惕之心,而且明顯不相信旁人的無故示好,再加上他身上那枚價值連城的玉佩,夏晴不禁對這個小傢伙的來歷有點興趣。
“本公子行醫濟世,需要理由嗎?”夏晴微微笑着上前,蹲下身,迅速搭上他的脈門。
方大眉頭皺起,身體緊繃,明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表情卻極爲老成。緊張之下,他又開始咳嗽起來。
夏晴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方大的身體情況讓她想起夏名揚,當初夏名揚體內舊傷長期不治,氣血不通,嚴重營養不良,現在的方大情況跟夏名揚有些相似,但要嚴重很多。方大身上也有很多舊傷,而且傷勢嚴重,甚至傷及肺腑,有些傷勢足有三年之久,長期不治,導致經絡血脈嚴重阻塞,骨骼甚至發生變形。而且因爲傷口發炎未治,他身體很多部位都已經被感染,咳嗽便是肺部被感染所致。可以說,方大現在的身體又受傷又得病,再不治的話,最多隻能堅持一個月。
衆人看到夏晴的表情,都很緊張。
方大的心越來越沉,他不敢再有任何希望。
夏晴收手,看這羣小傢伙緊張害怕的表情,她笑道:“沒事,小病,很好治,只是這裡不是治病的地方!”
衆小孩一聽都很開心。夏晴讓古皓然去僱來一輛馬車,將方大送到客棧,然後讓其他小孩去把別的小夥伴找回來,一起前往客棧。
夏晴在客棧裡多開了幾間房,給這羣小孩住。
轉眼兩天過去,客棧房間裡,方大泡在木桶裡,望着在一旁桌邊配藥的夏晴,面上漸漸露出感激之色。他已經相信了夏晴,相信自己這次是遇到貴人了。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再對他這麼好。
夏晴給他擦洗身子,清理外傷,然後給他熬製出草藥水,讓他在裡面泡澡,並且還喂他吃了幾顆丹藥。那丹藥入口後,方大隻覺得一股股暖意在體內流轉,讓他感覺無比舒服。他此刻已經完全相信夏晴就是傳說中行醫濟世,治病救人的大德神醫,只是略爲年輕了些。
沉思許久後,方大說道:“炎大哥,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夏晴對這羣小孩說他和古皓然是兄弟倆,他叫夏炎,古皓然叫夏木。小孩子們便叫他炎大哥,叫古皓然木大哥。
夏晴轉頭,看向木桶裡的少年,問道:“什麼?”
方大沉默了片刻,鼓了鼓勇氣,說道:“其實,我不叫方大!”
“哦?”夏晴知道他想說什麼,只是沒想到他這麼快就願意說出自己的身份。
“我的真實名字叫做宋睿,乃是橫州首富宋家的嫡長子。”宋睿說完,緊張的看着夏晴,觀察她的反應。
夏晴依舊一臉平靜,沒有露出任何吃驚或者懷疑的神色。宋睿忍不住問道:“你相信嗎?”
夏晴點點頭,“我其實早已猜到你必然不是一般人家出身,沒想到竟然是橫州宋家的嫡長子,你繼續說,我聽着!”
夏晴曾經翻閱史書時,看到過橫州宋家的記載。橫州位於瑞陽西南部百里之外,面積不如瑞陽大,但卻是慶國北方最富有最繁華的城池,只因爲橫州有宋家的存在。
宋家暴富始於三百年前的一件事,當時宋家不過是橫州一戶很普通的農戶,耕作爲生,橫州也是一個貧窮落後的小地方。後來當朝太子南宮思齊遭人陷害被貶到橫州成爲平民,剛好住到宋家旁邊,宋家人當時並不知道南宮思齊的身份,卻對他極爲照顧。
宋家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宋小丫甚至芳心暗許,南宮思齊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處境,而且他並不甘心被貶,一直在暗中謀劃,等待着重返京城,奪回高位的一天,自然對宋小丫的示好視而不見。直到有一次,南宮思齊遭遇刺殺,宋小丫替他躺了一刀,當場身亡,南宮思齊才發現自己其實早已被宋小丫的淳樸善良感動,對她動心。
後來,南宮思齊冤案昭雪,返回京城,再次成爲太子,並在不久後登基爲帝。但南宮思齊並未忘記宋小丫,封已經死去的她爲貞妃,並賞賜宋家萬畝良田,千兩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