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一早,
周老闆照常坐在習慣坐的位置,
陽光,
報紙,
咖啡,
葛優,
鹹魚,
周老闆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哪怕昨天的事情很多,周澤也是在起牀後一股腦地都拋到腦後,怡然自得地享受自己晨間的生機勃勃。
白鶯鶯坐在旁邊,對着一堆小碎片發着呆,神情有些低落。
老道從旁邊經過,掃了一眼,道:
“這就是昨天被老闆帥炸了的鏡子?”
說這句話時,老道故意提高了音量,生怕老闆聽不到。
白鶯鶯擡起頭,嘟着嘴,
忍了很久,
還是“噗”的一聲笑出來了。
她其實還在爲昨天把鏡子弄碎了的這件事感到傷心和難過,她知道自家老闆家底薄,也沒啥好東西,好不容易弄來一件,還沒玩熱乎呢,就被自己弄碎了。
老道也嘆了口氣,把嘴湊過去小聲道:
“其實這鏡子是被老闆醜哭了,你看這裂紋,像不像是淚痕?”
“啪…………”
周澤合上了手頭的報紙。
老道悚然一驚。
“報紙上說,通城正在競選文明城市的關鍵時刻。”
“嗯?”老道有些不明所以,但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老道。”
“哎,在。”
“去出份力吧,店門口的馬路,掃一下。”
“…………”老道。
老道蔫吧着腦袋扛着掃帚和拖把出去了,周澤也站起身,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點了一根菸,
伸了個懶腰。
就在這時,也就是在街對面的位置,聚集了一羣人,有個女人在裡頭大喊大叫着,聲音很大,極爲潑辣。
大早上的,南大街人流本就很大,這下子自然聚攏了不少吃瓜羣衆。
對面應該是一家網咖,新開沒多久。
周老闆夾着香菸,慢騰騰地走了過去,從背影看過去,活脫脫的一個一天到晚沒一件正事兒就喜歡東家逛西家扯的懶漢。
“我兒子期中就沒考得好,老師還找我們家長,說他最近上課精神不集中什麼的,我還納悶呢,好啊,今兒個被我逮到了!
還跟我說早點去學校晨讀,原來是跑到網吧裡玩遊戲了!
天殺的,
是誰發明的遊戲啊!
國家怎麼不把這些該死的做遊戲和開網吧的都抓進牢裡去,
這不是故意要毀掉我們的孩子麼!
孩子他懂什麼啊,
他有遊戲就玩,
他覺得好玩就玩,
這東西就跟毒癮一樣,
孩子完全不知道啊!”
中年婦人不停聲嘶力竭地嘶吼着。
在他前面,站着一個穿着藍襯衫的青年,青年******,很是斯文,女人說話時,他就微笑着站在她對面,沒有反駁,也沒有呼喊。
在二人旁邊,有一個頭發散亂的高中生模樣的青年,低着頭,臉頰發燙,顯然是覺得在這大庭廣衆之下自己媽媽這樣大喊大叫讓他覺得很是羞恥。
女人說累了,
終於停歇了下來,
算是中場休息。
斯文青年終於找到了插口的機會,很平和地道:
“女士,如果你想教育你兒子,可以帶他回家或者帶回學校跟老師一起慢慢教育。
我們這裡是網吧,是營業性場所,你堵在這裡吵鬧已經影響到我們的正常營業了。”
“我呸!你還好意思營業!
你們這些開網吧的老闆,就沒一個是好東西,全都是騙孩子的錢。
大家評評理,我剛去裡面看了一下,全都是一些玩遊戲的人,一個個眼睛盯着屏幕上看得仔細啊。
還有一些個油光滿面的,一看就是玩了一宿的,都不去上班了,也不去上學了,就一門心思地只知道玩遊戲!
要是他們爹媽看見他們這個樣子,
該有多心疼啊!”
“女士,您兒子已經成年了,他要來上網,我們不可能攔着…………”
“什麼狗屁成年不成年的,我兒子還只是一個學生,明年就要高考了!
我說我兒子成績爲什麼下降了,
原來都是這個遊戲,
都是這個網吧給害的!
政府就應該把所有做遊戲的公司都關了,淨是帶壞孩子,讓我們這些家長操心!”
女人還在不停地叫喊着。
斯文男子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鏡框,搖搖頭,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你什麼意思啊,我在跟你講道理啊!
你想打電話喊人是不是?
你想對我玩黑社會是不是?
坑了我孩子,讓我孩子沉迷遊戲學習下滑,
還敢叫人來打我?
我告訴你,我也不是嚇大的,我也是本地人,我看看你敢叫人動我一下試試!”
“我報警。”
“報警?”女人愣了一下。
“你影響我正常營業了。”
“滾,你還有臉沒臉!”女人擡手直接打了過去,“啪”一聲,斯文男子的手機被女人打了下來,摔在了地上,手機正好滾落到周澤面前。
“還報警?我孩子明年考不上好大學就因爲你這種狗東西開網吧,我還要報警呢!
大家評評理,
我們這些當家長的容易麼?
供孩子吃,供孩子穿,供他們上學,誰不希望自家孩子成材,誰不希望自家孩子能考上好大學啊。
但就是有這些做遊戲的混賬,有這些開網吧的黑心傢伙,
就想着從孩子身上賺這些黑心錢,
他們這是在毀了孩子啊!
天吶,
救救孩子們吧,
這些天殺的遊戲啊。”
這時,男子身後走出來一個年輕女孩,她應該是這家網咖的員工,她先走到周澤面前蹲下來把手機撿起,隨後直接指着女人的鼻子就開始輸出:
“救救孩子?
你還有臉提?
自家孩子自己教育不好,自己沒家教,自己教不好孩子,還有臉怪遊戲身上去,還好意思怪開網吧的?
你家孩子就是個煞筆,他沉迷遊戲就意味着他是一個煞筆,就是一個智障,說明你就是智障的父母!
媽的,
我還要喊吶,
救救遊戲吧,
管管這些煞筆孩子吧!
管管你們這幫煞筆父母吧!
我們成年人想玩個遊戲,血都不能是紅的,得變成綠的,暴力血腥鏡頭都得減掉,因爲影響未成年人!
未成年人偷個錢,搶個東西,就全是遊戲害的,
合着這個世界上全都是好人是吧?
全都是遊戲害的是吧?
別總想着推卸責任,這個社會一樣米養百樣人,有人能混的好,自然得有人墊底,別人爲什麼不沉迷遊戲?別人爲什麼能學習成績好?
只會生不會養的狗東西,
只知道把責任往其他身上推,
你不會帶不會教當初爽的時候幹嘛不戴、、、套!”
女人愣在了當場,
附近不少吃瓜羣衆在聽完這個女孩兒犀利反擊之後居然還在起鬨叫好。
這讓這個女人更加受不了了,直接衝上去和女孩兒扭打起來。
“你這個小浪蹄子,叫你罵我,叫你罵我!”
兩個女人廝打在了一起,很快就被周圍吃瓜羣衆給拉開了。
周圍不少人開始勸女人先讓孩子去上學,別鬧了,女人也被女孩之前一頓罵給弄沒了氣勢,又留下了幾句狠話後就拉着自己的兒子走了。
周澤跟着那個女人走了一段路,等到女人把孩子送到公交站臺時,趁着女人還在數落自己兒子的空檔,走到了女人伸手,伸手撩了一下女人的頭髮。
女人回過頭看了一眼周澤,大概覺得周澤穿得還算不錯,不像是揩油的色狼,就當是無意的沒繼續理會,轉而回過頭趁着公交車沒來,繼續罵自己的兒子。
周澤又晃晃悠悠地走回了網咖那邊。
網咖門口已經沒人了,恢復了正常營業。
周澤走了上去,
這家網咖的環境還真不錯,機器也很新,所以哪怕是大早上的,但裡面的顧客也不算少了。
斯文男子正在給女孩兒脖子那邊上藥,應該是剛剛扭打時被抓傷了。
女孩兒還很是憤憤不平地對斯文老闆說着些什麼,
但斯文男子只是隨意地笑笑,手指在女孩的鼻子上颳了刮。
女孩兒嘟了嘟嘴,回過頭,看見了周澤,馬上問道:
“早上好,身份證出示一下先生。”
“我不是來上網的。”周澤把手伸在櫃檯上面,看這這個女孩兒。
女孩兒微微皺眉,顯然是把周澤當作一個流氓了。
這時候,斯文老闆端着茶水走了過來,看見周澤時愣了一下,道:
“先生,我能幫你做些什麼?”
“其實,剛剛吵架時,我挺支持你們的。”周澤說道。
“呵呵,讓先生你見笑了,事情都過去了。”斯文男子說道。
“我就是對面開書店的,在七八年前,我這種賣小說的和你們開網吧的一個待遇,都被家長認爲是帶壞他們孩子的元兇。
時代在變,社會在變,很多古文化都失傳了,
但這一代代家長推卸責任的水平,
倒是完整地傳承了下來。”
“既然是鄰居,那就到裡面來,我請先生你喝茶。”斯文男子熱情地說道。
周澤擡起手,示意不忙,
緊接着,周澤把用自己指甲夾着的一隻黑色的小蟲子放在了吧檯上。
小蟲子有些奄奄一息的架勢,像是蛆,但身上帶着彩色的斑斕。
手指着這隻小蟲子,
周澤慢悠悠地問道:
“同情歸同情,
理解歸理解,
那個女人,我也不喜歡,
但就這樣讓她去死,
也太過了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