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界之中瀰漫着絕望的氣息。只有血池中的血水依舊翻騰不休。
“難道我們就這麼死去？”月慧喃喃着，看向黎生。
“看樣子是逃不掉了。”黎生苦笑。
“好在，能和師姐這樣的美人共赴死，或許有人求都求不來呢。”語氣有些促狹，若一定要死，黎生不希望在絕望之中，哪怕事實本身就是讓人絕望。
“真的假的。”月慧的語氣有些莫名。
“真假還重要麼？”
莫名變成了淡淡的失落。
“只是可惜了。”黎生嘆了一口氣。
“可惜什麼？”月慧問。
“可惜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不甘心就這樣死掉。”
“是啊……你還有什麼事情沒做不甘心？”月慧又問。
“我的不甘心……我還有想殺的人沒有殺乾淨，親人的仇沒有報，不甘心。”
“不遠萬里來到無盡仙域，沒有修得大道，不甘心。”
“沒有成婚留後……不甘心。”
還有一件，不知父母是誰，不知那天黑衣人影是誰，倒底是真實還是幻境。
不甘心。
只是不知因爲什麼，即便將死之時，這些事情他也不願去提。
“成婚？”月慧眼色一動“你想和誰成婚？有目標了麼？”
“有一個姑娘，很漂亮，我很喜歡她，她是……皇朝中人。”黎生擡頭輕聲說道，嘴角輕輕翹起，沒有注意到月慧原本越來越期待的眼眸驀然暗淡了下去。
“現在你在仙域，她會等你麼？”月慧低聲道。
“應該……會吧。”黎生笑笑，眼中有溫柔閃過：“她也是喜歡我的，她和我年歲相當，我想，起碼在二十歲之前，她一定會等我的。”
“你確定她還會等你？皇朝不比仙域，二十歲已經是嫁人的年紀了。”月慧的聲音有些低。
“她會等我。”黎生笑笑，隨後化作苦澀。
“而且，我原本就沒打算二十歲再回去，我今年十四，先天初期。不出意外，也許三四年的光景，我就有足夠的實力回去。只是……如今再也沒有希望了。”
回不去了嗎？月慧心中有些複雜，既有將死的強烈不甘，也有黎生回不去只能和她終結在這裡的些許快意。
兩人不再說話了，血池之中漸漸出現了變化。
四周的屍體漸漸消融，血水和筋骨混雜着流向血池之中，沸騰一般的冒着氣泡。
好像一過百年，堆積的骨肉屍山盡數消融，只剩下成堆的破爛衣帛，如同一個巨大的衣冠冢。
血池中的氣泡不斷的冒出，汩汩流動之間，形成一個恐怖的旋渦，而在旋渦的中心，一個白色的物體露出了尖尖一角，散發着濛濛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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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截頭骨，瑩白如玉，像是世間最乾淨的骨頭。
可是黎生卻感到不寒而慄。
因爲他看到了那一截頭骨只是剛剛生出，所以就不難猜到一個事實——那分明是白水鎮無數幾人的筋骨精華凝鍊而出！
大量的血水如同泉涌一樣帶着大量的骨屑衝向頭骨，後又被頭骨吸收煉化，肉眼可見的，白骨增長，一寸一寸的向下延伸。
空氣中籠罩着強烈的詭異。
足足半個時辰過去，一個完整的人骨在兩人的眼前凝鍊而出，飄浮在血池之上。
血水涌動的更加猛烈了，如大河滔滔，襲捲而出。
涌進了骨架的頭顱之內。
血水沒有燃燒，而是在頭顱之中憑空消失，下一刻，一個黑色的暗斑悄然出現，而後越來越大，隱隱還在跳動。
黑色的火焰。
火焰在頭顱之內映照着，黑色的火焰不時從眼眶之中鑽出，尤若白水鎮冤死的亡魂在無聲的嘶吼。
血池之中的血水不斷的減少，剩下一半的時候，火焰不再吸收血水，穩定在拳頭大小。
血水開始變化，在火焰的燃燒下成爲灰燼一般的黑色粉塵，從頭顱之內飛出，墨跡一般的烙印在骨架之上。
一如骨鞭之上的符文。
只不過更加精緻繁複，更加的詭異陰森。
“桀桀桀桀……”令人毛骨悚然的桀笑聲在空間之內迴盪起來，猶如鬼怪一般的尖利沙啞。
“兩個小東西怎麼不說話了？剛剛不是說的好好的一幅殉情的架勢麼？”
“年紀輕輕不好好修煉，卻出來壞人的好事，讓本尊不得不提前醒來，真是罪該萬死！”
黎生兩人沒有開口，面色絕望的看着場中的骷髏骨架，聲音就是從那空洞的頭顱中傳出。
漸漸的，血池中的血水越來越少，最終變得一滴不剩，而在骷髏的身上，卻多出了滿身的黑色符文，極端的陰詭。
骷髏之上沒有血肉……因爲提前的甦醒，他還沒能夠造成足夠的殺戮，而他要是再不醒來，辛苦數月的成果應會在黎生兩人的一把火之下燒的乾乾淨淨。
所以此刻他的怒火可想而知。
“既然這樣，只有把你們兩人煉成傀儡，方能平息我的怒火。”隨着骷髏的聲音傳出，火焰在顱內不斷的跳動，下一瞬，骷髏已經出現在月慧的向前，一隻手骨放在後者的頭上。
月慧眼中的絕望終於被恐懼所取代，她想要尖叫，卻無法傳出聲音，渾身上下每一絲的力量都被邪靈骷髏所禁錮，無法動彈。
她不想死！
可是卻好像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她還有牽掛，還有宗門，還有父親……可這些都不在她的身邊，她的力量被邪靈骷髏漸漸抽離了身體，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能夠做到的只是有些留戀的看了一旁的黎生一眼。
好似留戀這個充滿生氣的世間，留戀自己的牽掛，留戀……陪自己共赴死的黎生。
黎生也不想死。
此時此刻，就算是他也忍不住的想，如果自己當初帶着候俠離開洞府之後就沒有回來，是否就不用死去？
如果知道這裡有一個五階的邪靈……也許會吧。
他不是視死如歸的聖人，對於月慧也沒有達到同生共死的地步，自然不會明知必死也要前來。
可是沒有如果，他因爲擔心月慧面踏進了洞府，也因此而就要死去。
有不甘，卻沒有太多的後悔。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要死了，也許結果是錯誤的，並不意味着選擇就是錯誤的，黎生不覺的自己擔心月慧是錯的。
因爲自己是真的有些擔心，就像現在，月慧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絕望和留戀。
讓他心中一痛。
邪靈的手骨扣在月慧的頭上，當後者失去意識之後，不多時，一道虛影在月慧的頭頂被吸攝而出，不斷的掙扎着，無聲的慘叫讓黎生太陽突突直跳。
那是月慧的魂魄。黎生的心中憤怒如火山一般的噴薄。
不是因爲月慧的慘狀，他憤怒是因爲白水鎮的村民，他憤怒是因爲洞府中乾屍成山，他憤怒是因爲凡人的血水成河，他憤怒邪靈能夠憑藉強大蹂躪弱小…
他憤怒眼前的邪靈！
他想要他死，卻知道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能做到，但他想做些什麼，一定要做。
因爲他如果不做，是比在這裡等死還要難受事情，爲此，什麼他都在所不惜。
有文氣在洞府之中凝聚。
文氣不同於修爲，哪怕邪靈也不能禁錮，只能打散，黎生的文氣長龍被邪靈擊的粉碎，短時間之內本不能凝聚，可那又怎樣？
青筋汗水遍佈黎生的額頭和臉頰，他的眼中出現了身死，強大的壓力和透支的文氣讓他的眼中出現了密佈的血絲，甚至有淡淡血水流下，讓他的眼前變得血紅一片。
洞府中有白光聚攏。
白龍已死，卻有龍頭凝聚，微睜雙目之間正大帶着決然狠厲，向着邪靈衝去。
從凝聚到出擊迅捷無比，也許是力量太過微弱，也許是一心抽取魂魄，邪靈竟然第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反應過來之後，龍頭已經從骷髏尾骨處逆襲而上，“砰”的一聲後衝擊在頭顱中的火焰之上，引動火焰一陣搖曳。
邪靈的動作驀然一僵。
如果有足夠的血肉屍骸讓他長滿血肉的話，剛剛龍頭穿過的位置，是他的菊*。
不能夠殺死他，這是黎生對他的侮辱。
邪靈有些遲鈍的轉身，迎接他的，是黎生用盡最後力氣的一擊。
“咳……呸！”
一口**直直的印在邪靈骷髏的眉心正中。
邪靈骷髏內的黑色火焰詭異的停滯了片刻。
而後猶如之前黎生的太陽穴一般瘋狂的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