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攜手風馗首,直入長空,到了一個可以將無相島盡收眼底的高度,風馗首才驚詫的發現,自己鳥瞰下去,整座海神宮逐漸變幻,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如同海市蜃樓一般,亦真亦幻,讓人琢磨不透,真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更加奇特的是,海神宮居然生出許多變化,時而如同一道海潮,時而化成一座礁石,偶又幻做鯤鵬浮於海面,忽然間又憑空空消失,神奇非凡。
到了這樣高度,花容便不許風馗首再往高處去了,凜然海風吹拂着花容髮絲,英姿颯爽,更添弱美風情,看了一眼滿臉驚異的風馗首,花容方說道:“再高處是去不得的。一旦衝出無空門衍變的屏障,若想再入,很是艱難,我可不願多耗力氣。想要涉足無相島,沒有個中操控無空門之人的准許,九州世界裡,罕有如此能人。當年海神親自把持,百萬魔道攻而不破,反被絞殺殆盡,將無空門的神威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的程度,保全了一干滁潦海妖道的道統。終究是許給你的東西,是時候物歸其主了!”
說話間,一隻碧玉長簫出現在花容手裡,晶潤樸實,通透清雅,輕輕吹起,便是無上輕音,海上生輝,長風盡止,一派祥瑞彩霞橫在當空。無相島上一干妖道盡皆仰頭,無不歎服,變得虔誠無比,惶似被勾起了深入血脈的遙遠記憶,雖然古老的如同傳說,但如此旋律,如同妖典所載,是一路引領滁潦海衆妖欣欣向榮的福祉仙音,是海洋之花的另一種賜福,如此親近,衆海妖隱隱有返祖之趨勢,倍感血脈沸騰,依稀又回到了那個海妖空前強大的時代。
鬼道則遁而藏之,不敢現形,恐被天上祥瑞寶光照射,靈魂根基立刻毀損,如同遇到天敵,叫苦不迭。魔道相對從容,但滿臉厭煩,一副驚恐模樣,難逃蕭聲影響,卻不敢出手阻攔,虎視眈眈的看着空中人物,怒不敢言。
風馗首倒是從容,感受着意念波動,隨着聲音連番起伏,惶似被勾了魂魄,攝走精神,沉醉不能自拔,只餘下一份自我緊緊固守腦海,感受着無上妙趣。
嘯聲平緩處忽然跌落,如同深淵在前,漆黑深邃,一下墮落到了深處,幽寒森冷,羣鬼夜哭,嘶喊咒怨之聲響徹心靈,無時無刻不受到恐懼和絕望的煎熬,然則暗夜轉明,曙光顯現,只在一個瞬間,嘯聲忽然高亢起來,充滿祝福和希望,聞者忽如重回慈母懷抱,重拾久違的純真,所見所聞,爛漫無邪,如同理想神國,無悲無痛。
如同種下一個美好的夢想,蕭聲到此,戛然而止。
風馗首等一干仙道臉上神往笑意定格,不無失落,驚覺周遭海潮響徹,如同萬軍壓境,百萬烈馬奔騰,聲浪如雷霆爆鳴。
只見得無相島四周一面面海潮從海平面之上,極力往上涌起,使得整座海神宮如在旋窩中心,岌岌可危一般。
海姬驟然從嘯聲營造的美妙意境之中抽回心神,一臉的驚駭,身形一閃,出了寢宮,心神不寧的看向海面,神色變化,不可捉摸,忽然一轉頭,看向遠處笑而不語的天心涅,眼神複雜。
天心涅唏噓感慨道:“真是好一支曲子,曲高而非和寡,實乃福音仙曲。癡妄之心,萬不可有。爲王爲尊,當趨利避害,顧及部衆之長遠,不自量力是不可取的!”
他自然是要給海姬一點暗示,勸說她不可衝動。海姬的心思,他還是盡收眼底的。
海姬實在不甘心無空門被人拿走,心裡矛盾的很,雖然天心涅說話並非當頭棒喝,但她畢竟是美貌與智慧並重的女王,心頭一口氣不順,很不死心的看向天心涅道:“你若有意於我,便助我留下無空門,保我海神宮固若金湯,不受侵犯。我便斬斷舊日孽緣,與爾逍遙!如何?”
堂堂妖王,說了如此喪氣的話,要以身相許,只要天心涅替她留下無空門,可想海姬對於海神宮之看重,很有王者之擔當和果決,爲了滁潦海妖道之安寧,做出如此犧牲,讓人汗顏。
絕不可小看一個女人的決心!
天心涅向來平靜無波的良心震顫了一下,暗暗驚歎海姬的執着,心裡更加喜歡海姬,一臉嚴肅道:“吾輩人仙與天仙相鬥,無異於飛蛾撲火。你可看見五道門戶之上,神力儼然耗盡,已經不堪驅策,留之也形同虛設,何必做無謂的爭奪。你之種種,神明盡收眼底,走不出那浩大棋盤的。除非勘破人仙種種困厄,超然鑄就仙位,才能徹底去做自己。你之珍寶,他之狗屎的道理,就是如此,你拼命去爭,落得頭破血流,其實神仙之流大可隨手一抓,一大把的來。他們並不在乎什麼寶貝,在乎的是他們的意志是否遭到忤逆,在乎的是一切是否圓滿進行。那花容可說無空門乃是海神留給我那患難兄弟的,說明這就是海神的意志,莫說是你,一百個我,恐怕也觸怒不得。”
“氣煞我也!”海姬一臉落寞,心頭窩着一把怒火。
天心涅似不解風情,緩緩走到海姬身邊,繼續說道:“你之責任,不是你一生之追去。忘了自己爲王,便是一種超脫。這個世界,不在乎多或少一個妖王,海神棄之不要的一塊地盤而已。海姬小姐天資不凡,何不再做超越,到更加廣闊的境界呢!倘若不嫌,我可坐鎮此地,保證海神宮固若金湯,你戒驕戒躁,安靜修煉,抓一二機緣,成就必然不小!拘泥這些,我不得不冒昧一句,實在是太過狹隘!海神留下的信仰,一定程度上禁錮了你!放開你的內心,另一個境界觸手可及!”
“你都做到了?如若不然,休要和我說教,教我超脫!”海姬雖然心有慼慼焉,有幾分醍醐灌頂的感悟,但終究如同天心涅所言,心念不能通透清澈,怒斥道。
“做到了一半而已!”天心涅仰頭看向花容那方道。
“才一半而已,就如此張狂,你若全部做到,再說保我海神宮固若金湯不受侵犯的大話吧!”
海姬拂袖而去,終究是收起了去奪無空門的想法。
天心涅淡然一笑,遠遠說道:“倘若我全部做到,可不會在此地逗留,體味什麼七情六慾,自尋煩惱。雖然只有一半,但試問九州世界,超越天尊境界,離鑄就仙位只有一步之遙的存在能有幾個?!讓我天心涅給爾海神宮看家護院,除了我天心涅心甘情願,恐怕九州世界沒幾個人敢在我面前提說這樣的傻話了吧!”
海姬一愣,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在原地轉了一圈,又復回到了原點,驚駭的合不攏嘴,再去看天心涅時,忽然有種渺小卑劣的自卑感覺,心頭再難以平靜,驚聲道:“你在騙本王!到底施了什麼手段,讓我再度走了回來?”其實震驚她的,是天心涅的一席話語。天心涅終於顯山露水,嶄露冰山一角,已經使得海姬不能淡定。
天心涅還是那個俊美無比,超然不凡的天心涅,笑容溫和道:“只要你信了我的話,自然能夠一往無前。否則,不過是原地打轉而已。這不是什麼手段,而是要你明白,我的境界,你一絲也看不透,是有道理的。而我的說教,也不是對任何一個人都隨口說的。直白一點,我是爲了討好你,才與你解惑說道。我的一片苦心,還望海姬小姐三思!”
怔怔的看着天心涅,海姬無話可說,默默的低下了頭,許久之後,一言不發的遠去,似乎走出了怪圈,到了寢宮門口,才微微回頭,對着天心涅露出一個淺淺的笑臉道:“希望你言而有信!”
“言出必踐!決不食言。”
一絲笑意緩緩爬上天心涅的臉龐,旋即長嘆一口氣,捕獲芳心,實在不是一件容易得手的事情啊。
天空之上,風馗首凝視着海潮之內,五道巨大門戶,隱現不定,緩緩的從海面之下隨着花容擡高的雙臂展露出來。
一道深紫,代表天雷;一道腥紅,代表地火;一道幽暗,代表煉獄;一道純黑,代表無生;一道純白,代表長生。
五道門戶,盡皆顯現,樣式古樸,不同於現今流行的各種樣式,或大氣神聖,或詭譎陰暗;材質獨特,非金非石,顯得厚重無比,無可撼動。伴隨着一道道轟隆隆的聲音,正緩緩的縮小,一點點向風馗首靠近過來。
攸乎之間,化成巴掌一般大小,圍繞風馗首周身旋轉,使得風馗首整個人從外看去,好像消失了一般,那一片空間都若即若離,眼神意念都不可觸碰,成了一塊禁區。
忽然,那五道每戶向內收縮,好像五塊甲片一般,貼於風馗首前胸後背,將其護住,異樣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
風馗首隻感到身體之內的海神神力一陣流轉,沁入五道門戶之內,瞬間將之激活,神魂意念不禁深入其內,一點點將之控制。
待到風馗首驚叫一聲,猛然揚起頭來,一臉煞白的看向花容,五道門戶已經牢牢的護在風馗首周身,隱藏到皮肉之內,外人已經無法察覺。
“這無空門如此霸道,我根本控制不得!那天雷,地火兩道門戶,我神念方一接觸,便被徹底絞殺。非但不能一窺究竟,還要遭到反噬,叫我如何使用!”
風馗首滿面驚駭,被絞殺了意念,頭昏腦脹,心神不寧,虛浮得緊。
“你以爲呢?現在啊,你頂多把長生門開啓一點而已,可別有太多奢望,免得徒增自卑煩惱!我便是要藏在那長生門裡面修養。等你修爲高深了,自然能夠隨心運用,心急不得!”
花容一臉早就知道的模樣,使得風馗首備受打擊,但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