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一陣激盪,陣內的男人從短暫的失神中恢復了過來,又是冷酷平靜的模樣,面無表情地聽着西貝柳絲簡略的轉述鎮外的情況及尋找陣眼的方法。
沒有人知道他心裡的亂與痛,因爲懷裡的女人在一刻前曾用生命去試圖挽救他。
他的死士很多,可以隨時爲他送命,可不知道爲什麼,她的付出卻讓他格外在意。
也許,因爲他們本來應該是對頭;也許,因爲她這麼做的時候沒想過要從他這兒得到什麼,只是一種本能;也許,僅僅因爲她是他最珍惜的。
“我師妹怎麼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大聲問道。
花四海輕撫了一下蟲蟲的柔軟紅髮,低聲道,“重傷,中毒。”似乎蟲蟲睡着了,怕吵醒她一樣。
“啊!那怎麼辦?快救她啊!師父讓我保護她的,可是我溫吞吞的溫道乙大急,腦袋差點扎進水盆。
倒是西貝還很理智,一邊費力的擋開要發瘋的小道士,一邊遲疑地問道:“還
她?這算活着嗎?
花四海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是的,她活着,因爲他要她活。哪怕她真的死了,他下到黃泉鬼道也要把她搶回來!
西貝柳絲本來怕這答案是否定的,此刻聽到花四海的回答才鬆了一口氣,同時聽到身邊傳來很多舒氣聲,包括小道士、身上有妖氣的美少年、一隻狗、一頭驢、外加美少年衣袋中不明物體發出的聲響。
看來,蟲姑娘人緣不錯,仙、人、妖、魔四道都吃得開,如果她哪天交了鬼道和天道的好友,他也不會太意外。
只是那個活力四射的姑娘,就是現在窩在小花懷裡不動也不說的人嗎?
蟲蟲不會死的。她聞得到他的本命香,這一定是有意義的,不可能這麼輕易死去!
想到這兒,他忽然心念一閃,連忙摒退左右,只留下溫道乙等人,低聲道:“小花,你的魔元不是給了蟲姑娘鎮毒了吧?”
“沒錯。”他輕描淡寫。
可這回答令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如果說其他人還是習慣性倒抽涼氣的話,西貝柳絲的驚訝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雖然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魔元可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那本來是寧死也不能給別人的,小花卻這麼輕易就給了一個仙道的弟子。這證明他這回動了真情,把蟲蟲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
平日裡見他不動聲色,什麼時候情根深種了呢?可是這怎麼行?他要做的事會和仙道產生激烈的衝突,到時候要怎麼辦?
修魔人的魔元開始凝聚時是混沌的黑色,形狀不清,等修爲高起來,魔元就會變成黑色的圓球狀,修爲越高,魔元的顏色就越黑得發亮,等成了一等一的高手,魔元會變爲清澈的清灰色圓球。
他的就是。
而小花的魔元是純白冰焰,那是魔修的絕頂境界,有了它,幾乎算是無敵!
自從魔道創立的那天,從沒有人達到過這種境界。
那是在千百年來的寂寞和苦修形成的、那是在千百年來的磨鍊與戰鬥凝結的,那是無數的汗水和鮮血鑄就的。
而他,只爲了給蟲蟲解毒,就那麼當糖果一樣拿了出來。
正要再問幾句,就見陣中的花四海把懷中的蟲蟲拉開了些,俯下頭去,溫柔的吻她。
除了西貝柳絲,注視着水盆的人都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溫道乙首先反應過來,爆跳着要一頭扎進水盆裡,嘴裡叫着:“大魔頭,休得輕薄我的師妹!”幸好那頭毛驢大腦袋一伸,好巧不巧的攔住了他。
西貝柳絲啼笑皆非,“我們魔王並沒有輕薄貴師妹,不過是把魔元取回而已。再說,溫道兄,你如果要進陣也不是從水盆中吧,這只是一個觀景之物而已。”
溫道乙怔了一下,臉孔微紅,嚅嚅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平時雖然行事穩重,但因爲久居深山,很少出門
變能力上差了一點。
七師妹變成大石頭滾下山坡後,他就一直被衝上山頂的妖兵追殺,一直跑出好遠,回來時就迷了路。
要不是遇到在七師妹店裡幫忙的九命和阿斗,他不知道要在十洲三島轉多久才能重新回到這兒。
話說師父算非常寵愛七師妹了,不僅允許她收留來歷不明的神獸阿斗,連妖道中人九命呆在師妹身邊,師父也不過意思意思反對了一下,之後不了了之。後來他更發現了九命衣袋中有一隻會說人話的小雞,半路上又摻和進來一頭可愛的小毛驢。
他自己跑丟了,好多天後纔回到茱鎮來和師妹裡應外合已經很不該了,居然還讓師妹受了傷、中了毒,所以再見到她被大魔頭輕薄,當時腦子全亂了,內疚和焦急讓他恨不得一頭扎進水裡,和那惡魔拼了。
不過,這魔頭把自己的魔元給了七師妹鎮毒,應該算是友好了,但七師妹奇毒未解,這時候收回魔元不會有事嗎?
西貝柳絲見這小道士臉上白一陣紅一陣,明白他心中所想,更看那妖道美少年急得好像要哭了,連忙道:“如果此刻蟲姑娘是活蹦亂跳的,收回魔元是很危險,但目前看來她不省人事,內息必定暫時無法運行,毒素不會太快擴散。小容易打開陣眼,所以暫時收回。等出了陣,自然有辦法給蟲姑娘解毒的。”
衆人一聽他說得也對,慌忙又擠到水盆邊來看,見花四海和蟲蟲的嘴脣相接處閃出耀目的白光,一時之間把兩人的身體都包裹在其中,似夢似幻,彷彿有霞光在兩人之間流動,直到花四海直起身來,陣內又重回黑暗。
“星月陣,水中生。與水有關,託水而聚、以水掩形。”他低聲重複着尋找陣眼的要訣,把懷裡的蟲蟲細心溫柔的放在身邊的平地上,以鎖麟龍覆蓋其身,然後回頭看了看那口水井。
見了蟲蟲後,他的心亂了,忽略了太多線索,犯了太多的錯誤。在陣內被困了這麼多天,他居然沒有發現陣眼就在這口井裡。
雖然濃烈的水氣擋住了陣眼的氣息,但因爲他分了心,就算蟲蟲在井水邊爲他擦洗傷口和血跡時,他也沒注意到。
冰魔刀被蟲蟲拋下水,重回他手中時刀身亂顫,他只感覺到他的法寶很怕遭了這壞丫頭的毒手,卻沒感覺到淋漓井水中隱含的生氣,那說明,生門和陣眼都在井水深處。
想通這一層,他不在猶豫,大步走到井邊。
魔元重歸他的體內,使他的身體充滿力量,雖然此前受傷不輕,體力消耗也過大,但身在陣中的他已經感受到了風火雷電這四時之氣對陣的影響,陣內空氣炙熱,好像就是爆炸一樣。
而且,他等得,蟲蟲可等不得了。
他要她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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