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唐三彩3
季定邦面色凝重,緩慢的點頭說道:“從外觀看來,這尊三彩駱駝傭造型優美,表情栩栩如生,製造工藝確實不凡。
我剛纔也掂量了一下,它的表面幽光沉靜,握在手中感覺漿色厚實,滑熟可喜,顯露出一股溫潤的舊氣,給人以一種滄桑感。無論是雕工,包漿,還是表面的銀斑看上去都是老貨,但......我總感覺太像了......”。
衆人在一旁聽她的評述都紛紛點頭,及至到了話末,李立志聽的一愣,問道:“季姐,什麼叫太像了?”。
季定邦自己也有點疑惑,她猶豫的道:“以我的經驗看這尊三彩駱駝傭的各種表現的確是開門貨,但說不出來的那種感覺,就是覺得它好象一點沒有瑕疵的......表現,反而感覺不真實了......”。
黃海川高興的笑道:“季總,您看這物件表面斑駁,顏色古樸。再加上剛纔您說的種種表現,應該是開門貨沒錯,也許我這次運氣好,碰上個精品呢,呵呵!......”。
葉歡端着茶杯坐在沙發上有滋有味的品着,要不是在座的幾位都是長輩,說不定這會兒他已經蹺起二郎腿了。
“這公司有錢是不一樣,擺在辦公室招待客人的茶葉喝着都那麼香醇......”。葉歡肚子裡嘀咕着在一旁偷樂,齷齪的想到:這得多喝兩口,回家了可喝不着......
葉歡對於古玩的知識在今天衆人中大概算是最淺薄的,自然樂的三緘其口。雖然他憑藉目力發現了這尊贗品三彩駱駝傭的痕跡,他也不想開口。因爲很多玩收藏的人其實有點自得其樂的味道在裡面,別人貨主既然認爲是真品,只要他自己高興,葉歡又何必去做惡人,掃別人的興致呢。
李立志看見衆人基本確定是開門貨,在那廂已經食指大動。他按捺不住的急急對黃海川道:“海川兄,這尊駱駝傭你還是勻給我得了。你看吧,我幫家父打理生意,這剛到內地來就能得到這麼個物件,那應該是個好彩頭,你幫幫忙,怎麼樣?”。
黃海川一付善財難捨的味道:“李總,你這算是窮追猛打呀,居然用這麼個藉口當作說法。我要是再不願意,幾位叔伯們還真要說我這個侄子輩的不厚道了......”。
正在搖頭晃腦品茶的葉歡聽的一愣,腹誹道:這小子,你抱着一贗品,自家高興就好,這還要轉手了,難道逼着自己要將這事兒給挑開了嗎?......
葉歡在猶豫的時候,李立志已經高興的笑道:“海川兄夠朋友,這樣,你在路上說你收這物件花了兩百萬。
這是在內地的價碼,我知道你將這物件拿到香港之後這價碼幾乎都翻一番。我不能讓你吃虧太多,這物件我出三百八十八萬,算是我剛到內地,圖的就是拿一個好彩頭,你看這樣成嗎?”。
黃海川見旁邊幾人也都暗自點頭,認爲這價碼還比較合理,就苦笑道:“你既然說了,我能說不成嗎?”。
“太陽的,這小子高手啊!銀子賺的這麼容易......”。
葉歡正在肚子裡暗罵,心細的季定邦發覺他表情有些不對勁,而且通過短短几次連續的接觸,她發覺這小夥子十分的機靈。心思一動,於是急忙問道:“小葉,你感覺這物件怎麼樣?說說,沒關係,這幾位都是小潔的至親長輩,即使說錯了,也不會見怪你”。
葉歡無奈的摸了摸鼻子,淡淡的道:“這物件是個贗品”。
衆人見他輕描淡寫的說是贗品,臉色都大吃一驚,黃海川更是急的滿面通紅,要不是他對葉歡不熟悉,估計已經出言不遜了。嘴皮子動了幾下,他還是駁斥道:“這怎麼可能是贗品?你看這銀斑,明顯是真品嘛,你......你懂不懂三彩物件啊?”。
李立志原本對葉歡沒什麼印象,但對方是自家世交好友侄女的同學,關係顯得也不錯。見自己朋友話說的有點衝,他夾在當中做人有點爲難,於是尷尬的對着葉歡道:“小葉,別介意啊,海川兄就是這急脾氣......”。
本來葉歡是抱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反正別人喜歡就好,和自己沒有關係。
之後礙於白潔老媽面子給對方點出來真僞,自己感覺也無所謂。畢竟一開始他不知道這姓黃的傢伙是在給李立志等人下套,還是他自家受騙上當,打眼交了學費。
可事情慢慢發展他覺得這姓黃的做事兒有點不地道,嘴上一副不捨的模樣,要錢時可沒有鬆口的跡象。葉歡心裡已經有點懷疑了,這會兒見對方情急之下居然有些出言不遜的模樣,他就感覺沒必要去顧忌這孫子的心裡的感受了。
當下他嘴角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看着黃海川,道:“這尊三彩駱駝傭表面上的銀斑是處理的很出色,但腹部凹槽處卻是做舊手法達不到的地方,我剛纔用手指觸摸的時候,感覺較表面的厚重許多,所以......這就不用我在多說了吧?”。
衆人聽他這樣說,全部都伸出手指在腹部凹槽一個個親手觸摸,臉上開始帶着一絲不確定,但更多的是迷茫的神色。
在座衆人在古玩收藏上都算是打滾多年的行家,自然知道經過這麼多年制僞手法出現的唐三彩鑑別真僞主要就在於胎,釉的區別。
在高仿三彩器面前,再談什麼基本的胎釉特徵,造型風格,“光齡,釉齡”其實已毫無意義。製假者在胎上作假有三點相對難做,一是蒼老的千年陳舊感,二是遇空氣即變顏色的胎土新斷面,三是部分真品三彩露胎處會生出極細小的如針尖大的暗紅,淺褐,或是黑等色的土鏽,或密或疏,或多或少地出現於露胎處的表面。
但這三點也不是全無辦法,因爲有些起獲的保藏出色的真品,自身在外觀上就出現過不同的徵兆,加上製假者手法巧妙,魚目混珠之下,就是專家們不借助儀器的情況下也不敢完全斷定了。
之後在斷定唐三彩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看它的釉面。
唐三彩的釉本質上是一種亮釉,剛燒成時光亮刺目,光澤燦爛,百年之後光澤漸退,溫潤晶瑩,釉光逐漸變得柔和自然,精光內蘊,寶光四溢。唐三彩的釉光根據目前所見墓室出土的器物看,其釉光總是柔和溫潤的,除了釉面腐蝕嚴重,否則三彩真品不會失去柔潤的光澤。
大多數唐三彩釉面由於時代久遠都會出現只哈利光,它是千年風月留在唐三彩器表的影子,任何仿造者都無法讓自己的仿品穿越千年時光。
哈利光不管在什麼顏色的釉面上都呈現出五顏六色,也不管是在什麼樣的光線下其顏色也都如此。真品三彩器物通體的寶光,恍惚不定,如夢幻漂浮在絢麗多彩的釉面上,所有的高仿者對這夢幻之光都會感到無奈。
總之,概括真品唐三彩與高仿唐三彩釉裡的不同主要就是銀斑。
銀斑是整件唐三彩器物的釉面通體有一層薄薄的銀光,如秋月之色浮於物面,如薄霜依稀可見。
真品“銀斑”,由分子構成,薄如紙張的1%。高仿唐三彩的“銀斑”,有的是在窯中燒成與生俱來的,似故意加鉛使之和釉一起熔化,“銀斑”深入釉裡,和真品“銀斑”浮於釉表剛好相反。
有的“銀斑”是仿品出窯後“種”上去的,厚重笨拙,毫無自然感,與自然的鉛金屬的光澤差別甚遠。
儘管“種”上去的“銀斑”仿造者也用一定的溫度使之熔於釉表,可人爲痕跡很濃,糊弄門外漢尚可,在行家面前絕難過關。
用第一種方法造“銀斑”,又無法用藥水處理埋於地下,因爲這樣“銀斑”就發黑無光了。用第二種方法造“銀斑”不僅造不出極薄的真“銀斑”,還留下跡痕,就算挖空心思用盡手段仿出稍微像樣的“銀斑”,可真品“銀斑”那種先後出現,大小不一的生長過程,仿造者又沒轍了,所以說,“銀斑”是目前高仿者無法解開的死結。
葉歡雖然從從書本里知道這些,但他不可能沒有實踐就那麼有把握斷定,他唯一的依仗是看見了凹槽處那製假者也沒辦法處理的粗糙銀斑。製假者可不會想到有他這樣的神目,能看見旁人根本沒發看見的部位。
而他剛纔裝神弄鬼的說用手指感覺釉面的說法,其實完全是一種心理暗示罷了。因爲他知道只要一個人在對某種事情抱有懷疑態度時,心裡反應上自然會拿捏不定,產生疑惑的,或是把握不了的心理,這很正常。
李立志首先猶豫的道:“唉!......好象是有點......”。
輕蔑的笑了笑,黃海川一付篤定的模樣,看起來到真是成竹在胸的架勢,他譏笑道:“這位小兄弟,你用手指摸出釉面的厚實?這說法也太玄乎了吧”。
見季老等人也用疑慮的眼神注視着自己,葉歡繼續將神棍的角色扮演的淋漓盡致。淡淡一笑,故作高深的道:“我在古玩石場打工到現在,學的就是這麼點本事......”。
說着,葉歡將剛纔季定邦開給自己的銀行本票掏出來,放在茶几上,看着黃海川道:“要是我看錯了,我付給你四百萬,你這要是贗品,物件破損了算你自己的。要不,你就和我賭一把,怎麼樣?”。
在座的都是有錢人,對於這筆錢到並不看重,但事情發展到嘴中地步,大家卻覺得事情不那麼簡單,有點意思了。
黃海川不知道是不是心裡有鬼,猶豫着暫時沒敢吭聲,李立志這時也感覺情況有點微妙,一時疑惑的瞟了瞟身邊的黃海川。
葉歡看着對方再也沒有之前的篤定模樣,心中更加有數,趁機道:“怎麼?難道黃老闆對這物件心中有數?......”。
季定邦眼睛卻是一亮,眼神飛快的在葉歡臉上掃了兩圈,她本就是個鐵娘子型的女人,向來喜歡的就是那種較爲強勢的男人類型。
事情剛一開始發生時,葉歡從事不關己的默不作聲,到現在將對方往牆角里逼的態度讓她十分欣賞。從這一點上就能看出葉歡這小子做事的手法,要麼蟄伏不動,只要動手之後,就將對方窮追猛打,一點還手的餘地都不留給對方。
而且她也看出來葉歡肯定有絕對的把握纔敢將對方的軍,季定邦嘴角現出一絲笑意,暗自道:沒看出來這小傢伙表面一付溫吞水模樣,骨子裡卻居然這麼凌厲......
“好,就按你說的,我到要看看這三彩到底是不是贗品”。
黃海川臉上神色有點鬱悶的說着,葉歡一直注視着他的表情,但到現在爲止,他確實佩服這哥們裝的確實成功。
黃海川也是沒辦法,現在他眼睛裡看見葉歡嘴角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時,氣的感覺牙癢癢的難受。不過他心裡清楚,自己在不表態答應的話,李立志肯定懷疑自己有鬼。
他也知道,就算自己答應了,其他人該懷疑他還是會懷疑。但最起碼他在面子上可以堂而皇之的說是自己受騙,打眼了。要是不答應,性質就變成他在給李立志等人下套,這以後在香港的圈子裡怕是不能見人了。
葉歡看着他得意的笑了笑,不管這傢伙是給李立志下套,或是他自己打眼交了學費,他能咬着牙答應,就算他還能撐的住。
衆人剛見黃海川答應測試這尊三彩駱駝傭,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葉歡抓起茶几上的那隻厚重的玻璃菸灰缸順手將那尊三彩駱駝傭砸了一記......
PS:各位書友,四千字大章,票票能否給力點?,我牆角畫圈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