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着地面的紋路,蟻升心裡隨即又產生了一個疑惑,按理說這幾千年來,不可能沒有人來到這處地宮,可看着地面乾乾淨淨的狀態,甚至沒有一片屍骸,根本沒人受到陣法困頓的跡象……
難道來到這處地宮的人都成功出去了?或者成功進入了秘境?
這種事情基本沒有可能,先不說脫澗七行陣的厲害之處,就算來到地宮的人修爲肯定不一,對陣法的瞭解也不會處在一個水平,那就不存在每一個人來到這兒還能安全退出的道理。
“咦……這是?……”蟻升突然停住了腳步,渾身血液倒流,一瞬間後腦勺冷得發麻,彷彿腳下踩到了一條惡蟒。
只見這個大陣周邊分佈着四根仿製的九龍石柱,而只有一根石柱上燃着一盞貓文燈,慘淡的白光投下,被黑夜侵沒。
蟻升驚恐的眼神呆滯地從脫澗七行陣邊角往前移動,順着一道道古老的刻痕,移到石柱下方,緩慢地爬上了雕刻九龍嬉珠的巨型石柱上,一直爬到擺放貓文燈的壁龕。
蟻升忽地感覺毛骨悚然,彷彿有隻陰魂正靠近自己後背,輕輕朝着自己脖子哈出一口涼氣。
“屍油點燈……”
蟻升的心直往下沉。
他一開始只是好奇爲何只有一根石柱上點着貓文燈,然而這一看之下,因爲他所站立的位置特殊,剛好能看到異於其他紋路的幾條紋路,竟是陣法的一部分梵紋路子,細究之下,不覺嚇丟了魂兒。
正努力復刻梵紋的大灰貓聽見蟻升喃喃自語,擡頭欲罵,忽見蟻升臉色蒼白,神色難看,順着蟻升的視線看去,呆呆地沉寂了三秒,突然渾身貓毛炸開,發出一聲淒厲般的“喵嗷”,整個貓身彈起來一丈多高,彷彿腳下就是萬丈深淵似的。
他戰兢兢落在陣紋中央,渾身發抖,如臨大敵,再不敢撂半句大話。
當他看清楚此陣和九龍石柱上的貓文燈竟然有紋路連通時,心底深處的恐懼頓時激發出來,產生一萬個後怕。
他想起一個可怕的傳聞。
據說古人有犯了大刑的修行者,被大能將其肉身祭煉成燈油,靈魂祭煉成燈芯,放置在貓文燈具中,一燃千年,飽受千年火燒肉身、火噬靈魂的苦刑。
大肥貓打了個哆嗦,渾身發冷。
他看向蟻升,竟不敢大聲喧譁,只是對着蟻升狂使眼色。
蟻升見了,忽然覺得此時應該拿出老大的風範,於是一抹額頭冷汗,一臉若無其事地走過來,將察覺到他情緒不對勁的雪炎推在一旁。
大灰貓歡歡喜喜地和蟻升靠在一起,生怕擠得不夠緊似的,就差兩人攔腰相擁了,把個豬象和雪炎看得莫名其妙。
你深夜陷入恐懼時也希望有個人在身邊不是?
蟻升和非貓兩人一陣後怕。
一進入地宮,他們就覺得有些違和,但到底哪兒不對勁也說不上來,就連雪炎也察覺到了,只是雪炎對梵紋師的事情一竅不通,當非貓二人熱衷於復原梵紋時,她也在四處查找,可是除了地宮另一邊細微的喧譁聲以外,她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和雪炎相比,豬象就顯得有些神經大條了。他看着蟻升幾人都有事情在忙,而自己又什麼都不會,只得垂手而立,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竟然略顯恭敬。
而小黑——因爲對危機的感知敏銳,此刻匍伏在地,蔫不拉秋。
蟻升二人深呼吸幾口氣,再次將視線投向貓文燈。
這地宮內最令人覺得違和之處便是石柱上掛着的貓文燈。
而它早被人們先入爲主地當作環境的必然部分,自然沒有人能夠留意。
誰早晨起牀的時候,會疑心天上的太陽被替換了呢。
蟻升見過貓文燈,三百年前,皇宮內何處不見此物?因此即便貓文燈燈具的價值不菲,蟻升也並沒有覺得稀奇,更不會疑心。
直到被大陣的紋路吸引上去,這才發現了異樣。地宮內四處遍佈紋路,如果對梵紋沒有研究或不夠深入,是不可能發現這些紋路竟然就藏有大陣。
然而幾人都忽略了這點,以爲這只是一個失傳已久的脫澗七行陣,慢慢摸索的話總有一天可能破解。
誰又能想到,在這人煙隔絕的地宮中,貓文燈竟然長燃不滅,這點本身就是最可疑、最怪異之處。
貓文燈使用地獸精油作爲燃料,蟻升知道添加有些高階地獸的精油可以燃燒數月甚至數年,他知道燃燒最長的一盞燈,是皇庭深處母后的後院那盞,據母后說,那盞燈在皇太后還小的時候就點燃了,直到那時候還不曾熄滅。
可是貓文燈就算燃得再長久,終究也會熄的。
然而成千上萬年來,地宮人跡罕至,這些貓文燈竟然還發着微光,這就有點令人毛骨悚然。
看着從七行陣延伸至石柱貓文燈具的紋路,蟻升自然就想到了,這漫長的歲月中,並非有人按時進來添加燈油,一來沒可能,二來沒必要。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沒有人主動來地宮維持貓文燈,但有人被動充當燈油。
這處遺蹟存在的消息肯定沒法全面封鎖,在歷史的長河中,總有一批人知道這裡是噬空大師的遺蹟,這裡存在千古秘寶,更有噬空經等傳承。
於是難免有人侵入,且偶爾有人成功入侵,來到地宮。於是這些長燃不滅的貓文燈就有了持續供應的“燈油”。
屍油點燈!
能來到這個地宮,想要得到噬空大師的真正傳承的人誰沒有兩把刷子,定然有大把人認得地上的梵紋殘跡,且能將其復原。
然而這裡的陷阱自從進入地宮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啓動。
不管是幽暗的環境,恢弘的九龍石柱,或者四處遍佈的紋路,還是形似空間傳送陣紋的部分陣角,都在一步步引導進入地宮心懷不軌的人自動走向死亡。
這其中無論哪一步失敗,都會變成那燃燒的貓文燈油。
然而就算來人真能認得脫澗七行陣,且能完美復原,最終也免不了屍油點燈的結果。
若不是機緣巧合,被蟻升眼尖亂撞,真正看出這脫澗七行陣還連着貓文燈,這最後一步絕境任誰都跨不出。
這就是這脫澗七行陣最大的陷阱。
這一切的助力和罪魁禍首,便是蟻升幾人腳下的脫澗七行陣!
突然意識到差點兒就被一個幾千年前古人設計的陣法化爲燈油,任誰都會內心戰慄。
而誰又知道避開這一道坎還有沒有下一道。
蟻升並沒有看出這裡的陣法被成功激活過,也就是說,直到目前,擅闖地宮的人都被點了燈。
而這偌大的地宮裡,顯然不止一片脫澗七行陣, 看樣子,有多少顆燈,便對應有多少個陣法。
同時非貓也猜測,這地板上梵紋紋路並非歲月磨滅才導致殘缺,這是建造者原本的設計,就是爲了讓人們復原一角陣紋,而那一角陣紋又十分類似空間傳送陣,所以這時候利用的是人們在成功後得意忘形的自大心理,以及對利益、寶物的渴求心理,一旦輕易啓動殘陣,後果不堪設想。
這陣紋竟是一個天大的陷阱!
七個陣角,每一個都可以是獨立的空間傳送陣,但每一個陣角都缺失難以察覺的絲毫,只有復原七個陣角,並將其完美融合,纔可能成功啓動脫澗七行陣。
蟻升二人交頭接耳交換着自己的想法,聲音漸漸細若蚊吶,面色蒼白,冷汗直流。大灰貓更是心虛,想剛纔還在打貓文燈的主意來着……
“想不到本皇英明一世,竟然差點葬送在古人手中,慚愧,慚愧啊。”
“灰皇,你想象一下,”蟻升小聲說道,“某一天你成爲我的光,成爲我的希望,成爲我夜空中的星星……”
大灰貓頭皮發麻,趕緊阻止:“別說了,別說了,咦喲哦——真是瘮得慌。”
見大灰貓這麼心虛,蟻升倒是開始促狹起來:“別啊,灰皇,你可是自稱屠妖殺鬼之皇啊,妖鬼都不怕,倒是怕起一盞燈來,真沒出息。”
灰貓小聲嚷道:“喵蛋,你倒是仔細想想自己屍身被一個破陣法祭煉成燈油的樣……”
那個“樣兒”還沒出口,灰貓突然又呆住了,彷彿地獄鬼王就站在面前索命似的,目光一縮,驚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