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方休跟關大鱷相拼,可謂兇險至極;而古揚州和方輕霞力敵鄭七品,也抽不出身來,方離和古長城更是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方纔右手已被李布衣一杖刺穿,他恨極了李布衣,故意慢慢將左手伸近,要把李布衣生勒死。這時“啪”地一聲,方休手中單刀,也被關大鱷一鐗打飛,情勢更是險絕。古揚州長嘆一聲,發起狂力,猛攻幾耙,略爲逼開鄭七品,虎目含淚,向方輕霞道:“霞妹。”
方輕霞雙刀疾飛,目不交睫,應:“嗯?”
古揚州說:“我今生沒什麼憾恨,只惜至死沒有親親你。方輕霞嬌叱一聲,一刀凌空追出,鄭七品不虞此着,連忙跳開。方輕霞側着粉臉,向古揚州道:“你親我呀。”
古揚州不料方輕霞如此坦蕩,只見她香腮含春,美得不知怎麼是好,他臉上發燒,卻不敢親。劉上英嬉笑道:“哈!哈!哥哥,你的老婆給人親過!”劉幾稀氣得咬牙切齒,這時鄭七品又待撲近。方輕霞把胸膛一挺,起前去,大聲喝:“住手!”她人雖嬌柔,但英姿颯颯,這一呼嚷,鄭七品即不敢下手,反而人人都停了下來。
方輕霞說:“我嫁給你們。”她強忍住淚花在眼眶裡翻動,也不理睬古揚州的喝止,“但你們要放了古二叔,我兩個哥哥。不能碰我爹爹的遺體,也不能殺那相士,還有他!”
“他”指的當然便是古揚州。
鄭七品倒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古長城罵道:“胡塗娃兒,你以爲犧牲你自己;他們就會放過我們嗎?”
方輕霞哭着跺足道:“不然怎樣?他們不答應,我就自殺當堂,寧死不嫁!”
劉破走過來打圓場道:“其實賢侄女又何必如此?嫁不嫁,倒無所謂,我兩個兒子喜歡你,不如先做做朋友算了?”
方輕霞破哀爲嗔:“真的屍臉頰還掛了兩顆晶瑩的淚珠。”
劉破溫文微笑道着,拍拍她肩膀,“三叔幾時騙過你!”
古揚州氣憤至極,大聲道:“霞妹,我寧願死,我寧願死也――”
劉破冷笑道:“你死你的事!怎麼這般自私,要人跟你一道死?!”
古揚州挺耙上前,卻給鄭七品竹節鞭攔着,“你不要信這隻老狐狸的話!”
劉破怒道:“臭小子!真活膩了不成?!”
方輕霞疾道:“不許你罵他!”
劉破陪笑道:“好,我不罵……”閃電般出手,已封了方輕霞身上幾處大穴,方輕霞輕呼半聲,便已軟倒。原來劉破之所以對方輕霞諸般容讓,是因爲他眼見方輕霞嬌嗔可愛,也同他兒子一般。動了色心,決意要生擒她,才如此百般遲就,再淬起擒之,否則以劉破這等殺手無情、六親不認的人,怎能允許到此刻方信我的屍首還停在棺柩裡?他可連鞭屍三百的鞭子也攜來了。
方輕霞一倒,古揚州虎吼上前,劉破早奸笑跑開,只剩下鄭七品輕而易舉的佔盡了上風,不出十招,便可將古揚州殺之於鞭下。
方休情形,對手是關大鱷,更不用說了。這邊方纔的手在半空停了一會,又獰笑着,向李布衣伸來。
李布衣忽道:“方纔,你妻子在陰間,過得可不能算好,她還常常思念着你啊。”
方纔臉色一變,李布衣又道:“她已死了近二十年,可不知道你有沒有像從前一般,有對不起她的事。”
方纔全身抖了起來,低聲喝道:“你胡說些什麼?!”但要去扼李布衣咽喉的那隻手,也開始抖動起來了。李布衣長嘆一聲道:“我不說。我到陰間道上。纔去跟她說。……其實,你沒娶那女人,也爲了悼念亡妻,用心良苦,其情真摯,可惜………”
方纔好像見到鬼一般的睜大雙眼,張大了嘴,舌頭也像漲了起來,半晌才問得:“什麼……什麼可惜的……?”
李布衣說:“……可惜你的妻不知你對她那末懷念,那未好。本來,我死了之後,也可以到地府裡,跟她說去,但是你………”
方纔再也忍不住,“你……怎麼知道的……”聲音已嘶啞,淚也禁不住滴落到白花花的鬍子裡去。
李布衣知道事不宜遲,打鐵趁熱,便說:“我是卜筮者,跟鬼神能通,當然知道你的事,都是你妻子的幽魂說予我聽的。”
方纔半信半疑:“你若真是神仙,怎麼遭我們所擒?……”
李布衣搖頭嘆息,“我可不是神仙,你沒聽說麼?劫數難逃啊。縱是神仙;也逃不過天意、災劫、命數!”方纔雖跟李布衣對話。但說得極爲小聲。夾雜在古揚州和鄭七品的兵器碰擊聲中,以及關大鱷和方休的呼喝聲中,甚難聽得出來,何況,劉破擒住了方輕霞,跟他兒子都以爲勝券在握,滿心歡喜;加上這場戰局扭轉乾坤乃因方纔下毒,制住李布衣、古長城、方離三人,而方纔又爲立功而受傷李布衣手上,他們當然不會懷疑方纔了。
方纔顫聲道:“你,你果真是……你想要我怎樣做……?”原來這個方纔,三十年前,有名的叫做方妙手,他年輕時樣子不錯。風度翩翩,除了偷盜一流,偷香也算箇中好手。
惟世間最難說的,便是情字。方纔偷香竊玉,卻遇上了一個令他深心傾儀的女子阿蘭,便不敢再用下流技倆,方纔爲了她,洗心革面,苦苦追求,終得玉人垂青,委身於他。方纔在那段日子,可謂世間最快樂的男子,只要阿蘭對他好,他就身心滿足,別無所求。
但好景不常,方纔囊空如洗時,便是貧賤夫妻百事哀了。方纔因受不住給人欺壓瞧不起,鋌而走險,瞞着妻子重操舊業,當了飛賊。這一來,他又在刀口上舔血的生涯裡打滾,自不免犯上老毛病,好色貪花。其中一個叫小秋的。倒也對方纔動了真情,竟去告訴了阿蘭,倒也無惡意,只望能兩女同侍一夫。阿蘭聽了,傷心絕神而去,再也沒見方纔,方纔幹辛萬苦,魂銷落拓,不復前形,尋得阿蘭時,她已香銷玉殞。
方纔疚歉一生,也沒再理那個小秋,從此一蹶不振,孤苦顛沛,功力疏練,也大打折扣。因同爲方氏宗族,故投“大方莊”。被方信我收留,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方纔一直隱居。深恨當日無財無勢,使得阿蘭過貧困的日子,才致他再淪爲盜,致使把持不住。惹上遺恨,所以他力圖求進,後被劉破遣司馬挖、鄭七品等誘導說服,言明毒倒古長城等,功成後“大方莊”歸他所管,他在莊裡稍存感激的只是對方信我,方信我既死,他爲求達到目的,以雪前恥,也就沒有什麼避忌了。
只是阿蘭已逝去近二十餘年,小秋也在十幾年前去世了,此外天下無第三人得知此事,將長埋方纔心裡,隨之而滅,這些憂歡歲月裡,方纔常念阿蘭,也只有他自己深心自知,而今卻給李布衣一一道出,怎教他不震驚?怎教他不傷心?
他一直懷有深憾:如當初自己趕得及見到阿蘭,跟她說明自己真心待她,餘不過逢場作戲,阿蘭必不致死,而今李布衣這麼一說,他打從心裡倒真希望這“人世神仙”能在黃泉地府,跟他妻子說清這件的抱憾終生的事。所以他真的整個呆住了。
李布衣嘆息道:“……我也沒要你怎麼做……就算你肯幫我們,也敵不過劉破……”
方纔微嚅道:“……我……我也不能放你……放你走我就沒命……”李布衣說:“是呀……”只見方休。古揚州已沒剩下多少招了。即道:“我是算命的,上通天下通地,中間通人鬼神,你若掐死我,我到陰間閻王府,也會冤魂不散的……”方纔打了個寒慄,趕忙把手縮了回去。
李布衣繼續道:“……可是,你又不能放我,所以……就讓我自決好了……”
方纔顫聲道:“你……”
李布衣見劉破已略向這邊望來,便疾道:“我現在有氣無力,爬不過去,你行行好,一掌把我打去靈堂那邊好了……我死在靈奠前,祭拜比我先死的人,然後自戕,便可超生,到十皇殿裡也可向尊夫人多說你的好話。”
方纔點頭道:“好,……不過,你真的要幫我說好話啊……我真心待她,迄今不娶,此心可問天地……”
方纔愈說愈激動,那邊的劉破已生疑竇,揚聲叫道:“方纔,還婦人之仁麼?”
方纔趕忙答:“是。”
李布衣低聲疾道:“一掌打我過去吧,我自會觸棺自殺的。”
方纔又說:“你可要多替我說:我思念阿蘭之情,無日不忘。”李布衣急道:“得了,我陽壽已盡,你還不打,要錯過時機了……”
方纔“啪”一掌,打在李布衣肩上。李布衣大聲地“啊呀”叫着,飛起丈餘,撞在棺槨上,李布衣功力已失,這下撞的遍體疼痛,只見他扶棺撐起,雙手合十,向棺膜拜,喃喃祈禱。
劉破瞧得好笑,“死到臨頭,拜神拜佛又何用?只見李布衣低聲稟拜,劉破臉色一沉,道:“方纔,多加一掌,把他了賬!”
方纔應道:“是!”走過時,佯作手心受傷,行動遲緩,幾似摔了一交,心裡盼望這相師快快奠祭完好自絕,免迫他出手,到陰間黃土裡向自己心上人多說幾句好話,好讓自己日後黃泉地府和她相見,不至相見無顏。
那時人多虔信神鬼之說,李布衣能道出方纔所思所念的秘密。又自求自絕,方纔當然不虞有他。
這然之間,棺村裡的人騰身而起,十指扣在李布衣背門,上按神道。靈臺、至陽、神堂、厥陽俞五穴,下壓筋縮、中樞、脊中、陽綱、三焦俞。
方纔驚叫:“你——”李布衣倏地竄出,在他背後扣住他十道經脈的人,也緊接躲在他背後。
這時方休、古揚州都愕然住了手。鄭七品乍見李布衣身後有一張臉孔.白慘慘的但赫然正是故人方信我,嚇得心膽俱裂。只叫了半聲:”我一一一”“嗤”地一聲,李布衣的竹杖,已疾地刺穿了他的喉嚨,自後頸穿出一截來。
這時劉上英第一個哭叫起來:“媽呀一”李布衣的背冒起了白煙,卻迅若鷹隼,撲向劉破。”
劉破這才如大夢初醒,臉上露出恐懼已至的神色,搖手大叫道:“不關我事一一一老大,不關我事……你放過我一一一”“嗤”的一聲,李布衣竹杖又告刺出!
劉破迷憫中側了側身,李布衣因功力不繼,故變招不及,竹杖只刺穿劉破左耳,登時血流如注,劉破卻恍然大悟,叫道:“原來你還未死!”
他一面說着,一面抽出鞭來,以鞭法論,鄭七品和司馬挖都遠不及他,只是他醒悟得未免過遲了一些。李布衣袖中的鉸子,已凌空飛出!
這兩片鉸子,一陰一陽,陽面打在劉破腕上,陰面打在劉破“眉心穴”上。
劉破大叫一聲,李布衣就在大叫聲中。一杖刺穿他的心臟。
劉破仰天倒下,李布衣旋向劉幾稀。方纔抄起大刀要拼,李布衣陡地喝道:“方纔,要命不要拼!”方纔對“能通鬼神”的李布衣十分畏懼,登時不敢妄動。
但這阻得一阻,在方離、方休、方輕霞喜喚:“爹一一一”聲中。關大鱷已向窗口撲出!
李布衣大喝一聲,衝步向前,一杖刺向他背後,但因內息配合稍亂,這一刺,差三分一一:關大鱷已破窗而出,剎那不見蹤影。
方休喝道:“我們追一一一”
李布衣制止道:“別追,”方信我也說:“不要追了,這隻大鱷罪不致死。……”只說了幾個字,“碰”一聲。他和李布衣都摔跌到地上來。
這時一聲慘呼,古揚州乘勝追擊,已把慌亂中的劉幾稀一耙鋤死,剩下一個劉上英,只唬得在那兒束手待斃。
李布衣喘息道:“他是白癡,讓他去吧。”
古揚州說:“就放他出去害人麼?”
古長城粗嗓子道:“就廢掉他武功吧!看他沒了武功,沒了靠山,還如何害人來着?”
方休過來,兩三下廢了他武功,古揚州看這人也可憐,怕方休真個殺了,趕忙把他一腳踢出窗外。
只剩下一個方纔,呆呆的站在那裡。方離罵道:“方纔,你做的好事。”
方信我也喘着氣說:“方纔,我待你不薄,沒想到養狗反被狗咬……”。
李布衣道:“放了他,由他去吧。”
方休抗聲道:“這種無恥之徒怎能放了……”
李布衣即道:“今天沒有他。敵人趕不走?…??何況,他這一生在感情上也受了不少苦,也夠他受了……而且我答應放他的。”
方信我即道:“方纔,你走吧。”
這時古揚州已過去解開了方輕霞的穴道。兩人再世爲人,死裡逃生,不知有多歡喜,感情上也一下子彷彿親呢了許多。古長城卻說:“放他不怕他糾衆來犯麼?”
李布衣搖首,吃力地道:“不會的,他在官衙、內廠,都沒有勾結,只是一時誤入歧途……至於這兒的事……一個關大鱷就足夠了。”
方信我嘆道:“無謂多說,方纔,你快走吧。”
方纔怔怔地問李布衣:“那……我妻子……”
李布衣嘆息道:“如果我比你先死,一定跟你說去。”
方纔黯然地道:“那不如我先死,自己跟她說去。說罷橫刀自刎,伏屍當場。”
李布衣瞧着他屍首,心中也很難過。方信我吃力地笑道。向李布衣問:“先生是如何知道他這些往事的?難道真有神眼?”
李布衣搖首沉重地道:“說穿了一文不值,他向我逼近時,要用左手扼死我,我趁機瞧了瞧他左手掌紋,見他家風紋即婚姻線末端有扇球狀,後下垂破天紋,阻人拇指下的良官,是以斷定他妻室方面,必然受深刻之創傷異難,因無專利婚姻線。也可判定他此後即無再娶;又見他人紋中斷再續,形拉斷狀。心線破斷,顯然受此感情創痛甚巨,影響及其一生,從中更可推斷出他發生之年齡;跟曹從他震、艮二宮的色澤,及玉柱紋有斜起自掌下沿太陰丘異線截斷,上有蛋空狀,及連震宮,因而得知他有第三者的影響,而破壞良緣,所以便說穿,求他將我震到你棺槨前……沒想到,這方纔對他原配夫人倒一往情深,我確是不該……”說着也有些悵然起來。
方信我勸慰道:“先生助我等死裡逃生,俗語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先生今日豈止救了一命。”
李布衣嘆道:“可惜也害了一命。”
方信我道:“色字頭上一把刀,怨得誰來?”兩人仍趴在地上。掙不起身來。
李布衣用話打動方纔。方休。關大鱷在捨死忘生的搏鬥中,自然沒聽見,方輕霞那時離得遠,慌了心,也沒聽到,方離和古長城卻是跟方信我一般聽得清清楚楚的,覺得簡直匪夷所思。方離說:“哇,掌相有這麼靈麼?”
李布衣淡淡笑道:“那也得配合面相來看……不過。說穿了。還得靠經驗,其道理就像長一張笑臉的,多達觀快樂,相反一個人哭喪的臉,運道就不高了。”
古長城咕噥道:“如此神奇,改天也叫你給我看看。”
李布衣微笑道:“一個人的手掌掌紋是不會騙人的……但看相看掌,不如觀心,古二俠如有自知之明,又何必看相呢。”
古長城嘮嘮叨叨地道:“我就是沒有自知之明,更無知人之能。所以他媽的就給死人騙了!”
方信我知道是在說他。這時子女們都靠攏過來,看着他們父親,淚眼歡愉,喜不自勝的樣子,方信我笑道:“二弟別怪,我知道我這一撒手歸西——這三個兒女,大的光穩沒決斷,次的光傲沒本領,小的光愛漂亮沒腦袋,一定落入劉破那賊子手裡,所以先行裝死,準備等劉破父子來搗鬧時給一下子……我自知時日無多,腳又跛了,憂心如焚,自知沒多少日子……我早知時日無多,不破釜沉舟。就死得不瞑目了。因生怕三個兒女口疏形露,露了出去,劉破哪裡肯來?縱來也有防備,所以才什麼人也沒告訴,只咐囑他們辦我身後事,三天才入殮,身上塗香粉,以免發臭防腐——其實是掩飾……”
古長城哼了一聲道:“好啊,結果我還不是傻裡郎巴的哭了一場:以爲真死了老大!”他生性豁達,並沒真個生氣,說罷就哈哈大笑起來。
方輕霞見父“復活”,歡喜得什麼似的,便向古長城撒驕道:“人家爹又轉活過來了,你老人家還不高興哪!”
古長城呵呵笑道:“高興高興,我有這麼一個會說粗話、膽敢一死代全場的英烈巾幗做兒媳婦,高興都來不及囉!”
方輕霞大赧,不禁說一句:“去你的!”
衆人笑作一團,方信我笑說道:“我這女兒,實在,唉……”遂而正色道:“不過,要二弟辛勞傷心,爲我冒險犯難的事,做哥哥的心裡很感激,也很愧疚……”
古長城笑道:“還說,今天的事,如無這位神相在,什麼都結了。”
方信我慌忙道:“正是。沒料劉破老奸巨猾,還是帶了那麼多人來。我摔跛了腿,躺在棺材裡,一憋兩天,老骨頭僵得不能動,情知捨得一身豁拼出去,也未必敵得過一個劉破,正焦急間,只好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拼一拼,先生就過來了,佯作奠祭,對我低聲說:將無形刀氣的功力灌注他背門十大要穴,由他來驟起殺敵,……唉。也只有以先生的武功智略,才能解決得了今天的事。”衆人這才明白李布衣何以忽然恢復功力,以及兩人因何殺敵後俱倒在地上,乃因一人功力未復,另一則是灌注功力於他之身。是極耗內力的方法,年邁的方信我當然不能久持了。
方輕霞笑嘻嘻地道:“爹爹,以後如果你還裝死,先告訴女兒。女兒拿個枕頭,墊被,教你睡舒服一些,還拿水果、酥餅給你老人家吃,就不會這樣辛苦了。”
衆皆大笑,方信我笑罵道:“傻女,這種事情哪還會有下次麼!”轉向李布衣正色莊容問:“有一事請教先生。”
李布衣笑道:“不敢。”方信我問:“我裝死,什麼人都瞞過了,自己也幾以爲自己已嚥了氣,就是沒有瞞過先生法眼,這是何故?請先生指點。”
李布衣笑道:“方老爺子有六十一二了吧?”
方信我道:“快六三了。”
李布衣笑道:“這就是了,一個人明明沒死,卻怎生裝死呢!我瞧老爺子臉相,尤其下停,十分勻滿,並無破缺,六十一、二運行承將、地庫,端而厚實,不可能在這兩年遭受禍難,又見撲粉下氣色光晶,心知五分,再見老爺子的手指,使肯定老爺子是假死的了。”
方信我一愕道:“手指?”
李布衣頷首道:“尤其是拇指,品性枯榮都可瞧出。一個人拇指粗壯,其志亦剛,如若秀美,人也廉和,如柔弱無力或大而不當皆屬形劣。嬰孩叭叭墜地,拇指總握手心,及至老時死亡,大拇指也多捏在手心裡,表示其人心志已喪。老爺子十指箕張,拇指粗豪,生態盎然,怎會知夭亡?我看老爺子再過十年八年,也還老當益壯。”
方信我哈哈笑道:“承你貴言,承你貴言。”
“何況,我入門時也說了,這兒山水拱護,絕不致有滅門慘禍。”李布衣臉色一整道:“不過,現下之計,乃是速離此地爲妙。就算暫棄祖業,也總好過全覆沒。關大鱷起報東廠,率衆來犯,勢屬必然,所以愈快撒離愈好……我等三人,功力未復,還要三位多偏勞,移去安全隱秘之地才行!”
方信我肅容道:“先生。二弟皆因方家莊而暫失功力,若再叫二位落在錦衣衛手中,方某萬死莫贖,?…?我們這就走吧。”
當下吩咐道:“阿休,你去收拾家當,阿霞、古賢婿,你們負責保護……”卻不聞迴應,轉首過去,只見方輕霞、古揚州二人,卿卿我我,渾然情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