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至理,似簡實繁。
就如白雲蒼狗、白駒過隙,時間的流逝在所有人看起來,那是再正常再平凡不過的東西,日升日落,月起月沒,這本就是生活最爲常見,也是讓人從小就已經習慣的事物。可如果真追尋起來,這最簡單最平常的景象,其中所蘊涵的天地大道,古往今來能夠將之勘破的人卻是寥寥可數,少之又少。
月爲何升星爲何落,這種運轉的軌跡,在追尋天地大道是人們看來,絕對不僅僅只是格物上所講的一些道理。更多的時候,他是一種天地規則,也是一種大道軌跡。
就像葉天此刻身在水中,他清楚的知道水的浮力和滯塞力同時存在。可這兩種近乎矛盾的東西,爲何會出現在一種物質上?或是他們如何完美融合在一起的?抑或是水這種物質,究竟蘊涵着怎樣的特性……這一切一切的本源,那纔是葉天所要追求的,也是他苦苦想要弄明白的天地至理。
說白了,這就是一種打破砂鍋問到底,也就是所謂的直溯本源!
其實武學到了先天這一層次,很多東西就已經不是光靠勤學苦練就能提高的。更爲重要的則是思想上和精神意識上的提升,甚或是眼界和經驗這些旁支末節的東西,都或許有可能比勤學苦練更容易讓人尋覓到突破良機。所以很多人言稱武道飄渺,實乃達到先天之後,所要追尋和勘破的東西,便已經不再是量和數這類實質性的存在。
細心感受着水流之中的衝力、浮力、以及那如繞指柔一般怎都揮之不去的滯塞力,葉天在一劍之後,整個人竟然如同呆子一樣完全靜立了起來。這當然不是他爲思考水流特性而陷入苦思的情況,而是在那流水衝擊、浮力相托,滯塞纏繞的感覺中,慢慢去體誤這水的動向,這水的溫度……
乃至,這水裡所蘊涵的一切。
這個時候,那曾經出現兩次的精神境界,再一次幸運降臨到了他的身上。早先因爲天人合一狀態,他身融天地後直感覺自己化做了流水,就這樣跟着前前後後不停流動的柔性物質,一起去感受流水經過河道所碰到的一切遭遇。不過當那奇特的精神境界降臨後,葉天的感覺立即就發生了巨大變化。
他彷彿感覺自己從水流中“站”了起來!
甚至,還踏波而行直直來到岸上,用天神俯視蒼生一般的姿態,去仔細觀察水流的所有變化。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恍若天地間之剩下他一人,在自由悠閒過了不知道多少歲月之後,他偶然遊蕩着來到了這條小溪旁,也同時感受那天地間除了日月星辰,天高地闊之外的另一抹動人的色彩……
這種忽然而至的感動,讓葉天的神識得已極限的衍伸,他的感應順着溪道逆流而上,慢慢去追溯這小溪的源頭位置。須臾,這神識還越出小溪的範疇,去感受一下週邊林木,在受到這一畔之水不停滋潤,欣欣向榮茁壯生長的喜悅。甚至,他同時察覺到了在蔚藍的天空上,有三個人正在四處搜尋着什麼。
驀地,葉天身形一震,從這種玄妙的狀態裡退了出來。雖然心裡難受的要命,但他在緊緊握了握手裡的戮心劍後,還是不動聲色的蹲了下來,任由小潭裡的水沒過頭頂,直將他整個身體完全掩蓋了過去。鼻空封閉,小心的張開毛孔,從外呼吸轉成了內呼吸,葉天更是謹慎無比匍匐在了潭底,完全隱匿了行跡。
是的,由不得他繼續感悟這種難得的狀態,因爲空中的三人,在須臾之後便來到了小溪邊。
一個臉如古銅色,看起來正值壯年的大漢,掬了幾捧水洗過臉,有些慵懶的一屁股坐在小溪旁邊的草地上。張嘴對他身邊那位長相忠厚,看起來年至古稀,但卻依舊精神矍鑠的老者說道:“卞老大,真是奇了怪了,明明那小子應該走的是這個方向,可是追到這裡來了之後,他卻是蹤跡全無。”
是的,從這稱呼上可以看出來,來人正是卞梁和另外兩名先天中期強者。
卞梁來到溪水前,眼神霍霍朝周遭打量了一番,才轉頭朝那古銅臉色大漢說道:“小忠,莫要急噪。雖然這小子不知道怎麼湊巧隱去了形跡,但他想逃掉我們的追捕,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先前咱們碰到那支鏢隊出手的時候可能被他察覺到了,不過咱們絕對可以在一月之內追到他並將之斬殺!”
另外一位白髮蒼蒼,滿臉褶皺的老者,桀桀笑道:“那當然,辨靈香乃是卞先生特製秘藥,既然早在最早接觸時候就種在了他身上,除非這小子見識淵博到了一定程度,否則一定不可能消除這種可不見也聞不着的獨特味道。雖然水能夠暫時將這味道阻隔兩個時辰,但他終究不可能整天浸泡在水中吧。總之過得一會兒時間,咱們自然就能夠再度知道他的蹤跡。”
“辨靈香!”
雖然身在水中閉住了鼻息,並且害怕被卞梁感應到目光而不敢看他們,但葉天的耳朵卻是依舊在靈敏捕捉着周遭的一切動靜。所以三人的對話,根本就是一字不漏都被他聽了進去。也正因爲聽到這點,他剎那間便明白了過來,爲何相隔了幾天之後卞梁依舊會準確知道自己的位置。
原來,他竟是在自己身上,種下了這種自己根本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東西啊!
這老頭好深的心機,好高的謀算!
回想起自己跟他交手的時候,根本就沒察覺他有任何的異動,可偏偏他卻在自己身上,種下了這種可以在千里之外追蹤的奇特靈香。看來葉家真是鐵了心要儘快致自己於死地,否則斷然不會派出有這種手段的卞梁出來對付自己。好在自己恰好進入了那種奇妙的狀態,先一步隱匿在了水中,否則恐怕即便是到了死,也想不明白卞梁爲何會對自己的行蹤瞭若指掌。
想想,葉天就有些頭皮發麻。但極爲幸運的是,雖然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將這股什麼辨靈香從身上祛除,但卻在偷聽中得知了可以用水暫時隱匿兩個時辰。不然的話有這三個先天中期強者在身後如跗骨之蛆一般的追蹤,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恐怕用不了多久葉家就能將自己的頭顱高高懸在城門示衆。
不過,即便知道了短時間的隱匿之法,但葉天對自己逃跑的前景依舊不太樂觀。
畢竟只有兩個時辰啊,雖然這段時間內依自己的速度,這段時間絕對能逃得非常遠,可達到先天中期的卞梁他們,其速度絕對比自己有過之而無半分不及。就像那老頭說的話一樣,自己總不能無時無刻都像現在這樣浸泡在水中吧。當然自己可以利用先天強者短時間的凌空飛行跑路,但這種方法,卞梁他們自然也不會比自己差上半點。
現在最根本的辦法,就是祛除自己身上的辨靈香。只不過現在玄清又不在,依照葉天自己的認知都根本不知道這種香是什麼玩意,更別談什麼將之祛除的話。
看來,在今後的一段時間裡,自己都得在卞梁等人的追蹤裡疲於奔命啊!
在心底哀嘆了一聲,葉天更是連半根寒毛都不敢觸動,就這麼如同入定的老僧一樣完全靜伏在小潭底部。在這種情況下,他自然不能出水逃竄,否則必然就被三人截個正着,再無任何逃跑的機會。好在由外呼吸轉爲內呼吸,葉天雖然沒有刻意的鍛鍊過,卻也能夠達到在水中五日五夜不吃不喝不動如鐘的程度。
所以這個時候,葉天跟他們比拼的就是耐力,看是自己憋不住需要冒頭被他們圍殺,還是這三個傢伙,能夠耐得住寂寞在這小溪旁邊乾等上數日的功夫。
很顯然,這種以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自然以葉天勝出爲最後的結果。
卞梁三人在水邊只是呆了兩個時辰左右,在依舊發現不了葉天的蹤跡之後,頓時個個臉色大變,尤其是那古銅臉色的漢子,在大叫一聲不好後,便直接飛到了空中朝四周打量了好一會,才又降落下來道:“卞老大,情況有變啊,莫不是那小子竟能夠自行祛除掉辨靈香,讓我們再無法追蹤了不成!”
白髮老者當即搖了搖頭,堅定的喝道:“這應該不可能,完全祛除辨靈香需要的藥物極其複雜,這世上除了卞先生外,應該再不會有第二人知曉。”
“確實不應該有第二個人知曉纔對。”卞梁也是臉有驚色的搖了搖頭,隨即喃喃說道:“不過,這東西是我根據從一處上古洞穴裡偶然發現的丹方煉製而成,也不排除那洞穴主人有衣鉢傳下的可能。葉天這小子的師承來歷又極爲神秘,如果恰好……晤,這種機率應該不可能存在吧!”
頓了頓,他轉頭朝兩人吩咐道:“這樣吧,我們三人先暫且分散開來各自搜索周圍兩百里的範圍。若發現那小子則以信箭爲號相互呼應,若之後大家能夠同時感應到他的蹤跡則罷,若是一天之後依舊無法察覺到他的蹤跡,那咱們就再度到這裡來集合,商量下一步剛纔怎麼辦,可好?”
“就這麼辦!”兩人異口同聲應了一聲後,卞梁等人隨即各自飛起,朝不同方向開始搜索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