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高崖寒潭

沐蝶肆無忌憚地在葉楓面前展示着一個少女的脆弱。

“好了好了。”葉楓輕拍着她的背,不斷安慰着。

沐蝶縮在葉楓的懷中,肩膀微微聳動着。她心中非常清楚,讓父親獨自一人入園祭奠是最好的選擇,畢竟沒有任何一個男人願意在至親面前表現出心底的脆弱。但是,她依舊無法控制心底的悲傷,這種傷悲似乎是一個人最原始、最真摯的情感,一旦噴薄而出,便無法再收回。

葉楓很理解她。

所以,葉楓給了她一片可以宣泄的淨土。

兩人相擁很久,直到……沐劍生走出花園。

沐劍生一臉悲愴,步出花園,一擡眼便看到了這一幕。

於是,悲痛轉成了訝異。

他驚訝地看着葉楓,脣角微動,卻什麼也沒說。

葉楓心中頓時升起一股讓人抓住了小辮子般的無奈。他面色發苦,叫了一聲:“府主。”

沐蝶背對沐劍生,傷心之下,並沒有察覺到沐劍生的到來。此話一出,沐蝶身體一顫,忙推開葉楓,拭了拭眼角,轉過身去,垂首輕聲道:“父親。”

“蝶兒,你哭了?”沐劍生愕然。

十幾年了,這是沐劍生第一次見到沐蝶流淚。

從小到大,沐蝶一直是一個非常剛強的孩子,自孃親去世之後,她便一直沒有顯露出傷悲,只一心向往強大,風餐露宿,苦心修煉。

沐劍生突然感到非常欣慰。

作爲一個父親,他一直覺得,冰冷不是蝶兒的真性情。這種性格實際上是在向所有人宣佈自己的堅強,自她的母親離開後,她一直將自己的情感深深地埋藏在了心靈的最深處,從不宣泄。

今天,她終於做回了自己。

沐劍生輕輕撫了撫女兒的秀髮,對葉楓說:“葉楓,非常感謝你。”

葉楓微微頷首,道:“府主,我告辭了。”

……

回到家中以後,葉楓一直坐在池塘邊等。

因爲他相信,沐蝶一定會來找自己。

不出所料,傍晚時分,沐蝶出現在了池塘邊,夕陽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飄蕩的衣袂和美麗的容顏。

葉楓笑道:“沐蝶,你來得晚比我料想的晚了一些。”

“你確定我會來?”

“你若不來,便不是沐蝶。我若不等,便不是葉楓了。”

“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是嗎?可梓馨總說我是個壞蛋。”

“壞也要壞得有骨氣,這是父親說的。”

“你們父女倆一直聊到現在嗎?希望你沒將杜月嵐和沐燦的事情告訴你的父親。”

“我會嗎?我又不傻。父親並不是一個很剛強的人,所以……”

“所以你把自己包裝成了一個剛強的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你確實是這麼做的。”

……

風輕水冷,夕陽晚照,兩人的影子被餘暉拉得很長。葉楓倚在樹上,沐蝶站在池邊,兩人的對話如同電影裡的對白,夕陽西下的背景,也像一幅瑰麗的畫卷。

短暫的對話後,安靜了下來,唯有微風撫弄垂柳,沙沙作響。

許久,沐蝶將隨風而動的髮絲挽在耳後,問:“你到底跟穆佔新說了什麼?”

葉楓脣角浮出一抹自嘲,反問:“你覺得,穆佔新對我們的態度如何?”

沐蝶思酌片刻,道:“狂妄,霸道,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裡。”

葉楓道:“他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是因爲我們弱。如果我們足夠強,讓他舔鞋,他都不敢有怨言。這個人欺軟怕硬,應該受到懲罰。”

“你到底跟他說什麼了?”

“很簡單,只有一句話——世子殿下若是遭遇不幸,誰最有可能成爲下一個世子殿下呢?”

“你給了他一個暗示。”

“是的。”葉楓微微一笑,“人類的歷史,是權利鬥爭的歷史。紫薇園三位府主共十三個子嗣,卻只有一名可繼承大統的世子,這世子之位不知有多少人覬覦。我之所以對穆佔新說這句話,無外乎有兩個原因。第一,從穆佔新的語氣中可以聽出,此人是杜月嵐的支持者,杜月嵐失蹤,他心裡一定焦急萬分,在這種心境下,一點點的暗示,都可能左右他的思想;第二,轉移矛盾,雖然不想承認,但我們還沒有強到可以可與四級仙府一戰的程度,絕不能讓穆佔新懷疑到我們的頭上。”

“我明白了。”沐蝶緩緩走到葉楓面前,看着葉楓的眼睛,異常認真地說道,“葉楓,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

葉楓笑道:“我這些只是小把戲,蝶兒小姐纔是冰雪聰明。”

“你這是嘲諷還是奉承?現在,我有點同意梓馨姑娘的話了,你確實是一個壞傢伙。”

“我承認我承認,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葉楓哈哈大笑起來。

說不過葉楓,沐蝶又氣又急,足尖一點,急速飛掠了出去,不出一個呼吸,便消失在了葉楓的視線中。

逃了?

葉楓啞然。

“好了好了,回家睡覺,嬌滴滴的小英英還等着我呢。”過了一會兒,葉楓伸了伸腰,向寢居的方向走去……

前一日傍晚剛剛落荒而逃,第二日,沐蝶卻又找到了葉楓。

這次見面不是爲了私事,也不是爲了‘尋仇’,而是爲了履行穆佔新的命令——尋找紫薇園的世子殿下。

此番找尋杜月嵐,沐府可謂下了血本,一百六十名金甲武士全數出動,由葉楓、沐蝶兩人帶領,大有不找到杜月嵐不罷休的氣勢。

葉楓和沐蝶都非常清楚,杜月嵐已經化作了宇宙中的點點塵埃,就算把整個浮羅界翻個遍,也沒辦法找到與他相關的任何蛛絲馬跡。

但程序還是要走的。

兩個人帶着一百六十名金甲武士,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發了。出發前,不知真相的沐劍生親自爲二人踐行,並悉心囑咐二人,不管找多長時間,不管死多少金甲武士,一定要將世子殿下找到。

世子殿下是找不到了。即便這傢伙與葉楓無仇無怨,此時依舊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只要他不幸地被葉楓找到了,就不會有好下場。原因非常簡單——穆佔新說過,要沐劍生把沐蝶獻給世子殿下。

所以,世子殿下注定要死,只是早死晚死的問題。以葉楓‘別人對我一分惡,我就要還十分惡’的性格,杜月嵐能得以乾脆的死,實在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出了沐府,葉楓開始分配任務。

“第一隊,去西面龍雲山。”

“第二隊,去南邊紫竹林。”

……

輕描淡寫,十六隊金甲武士全部得到了自己的任務。

分配完畢後,葉楓大手一揮,大喝道:“馬上出發,不得有誤!”

命令一下,金甲武士們全部執行找尋世子殿下的命令去了,仙府門口,只剩下了葉楓與沐蝶二人。

沐蝶問:“葉楓,我們怎麼辦?”

葉楓砸了咂嘴,道:“釣魚、郊遊、探險,你喜歡哪個?”

沐蝶的眼中流出些許無奈,道:“我只喜歡修煉。”

“必須選一個!”葉楓板起了臉。

“恩……”沐蝶抿嘴想了想,“那就探險吧。至少可以殺殺妖獸、靈獸,訓練一下實戰。你說的,強者都是戰鬥戰出來的,不是苦修修出來的。你說這句話的時候,跟現在一個表情,板着臉。”

“孺子可教也。”葉楓撫了撫沐蝶的頭,笑了起來。

兩人離開沐府門口,也不選方向,見林就鑽,見水就過,遇妖獸殺妖獸,遇靈獸殺靈獸,幾個時辰後,天色將晚之際,來到了一條瀑布之下。

此瀑布飛流三千丈,氣勢磅礴,怒濤拍岸,轟鳴震耳。在瀑布之下,有一深潭,潭水呈碧綠之色,深不見底。

葉楓擡頭看了一眼天空,道:“馬上入夜了,我們恐怕要在這裡過上一晚。”

說完,葉楓劈了一些樹枝,手腳麻利地搭建起窩棚來。

沐蝶坐在潭邊的岩石上,一直看着葉楓,眼見窩棚初具規模,道:“葉楓,你還有這一手啊。”

“略懂、略懂。”葉楓一面爲窩棚鋪上寬大的蒲葉,一面謙遜地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什麼都得會一點兒,要不娶不上媳婦。”

沐蝶兩手托腮:“我發現你嘴挺貧的。”

“嘿嘿,我這個人吶,不光嘴貧,要是相處久了,你會發現,我還有那麼一點招人煩呢。”

“那也未必,這還沒相處太久呢,我就已經發現這點了。”

“哈哈,小丫頭,我招人煩的地方多着呢。喲,遭了,我只來得及搭一個窩棚,怎麼着,要不要和我湊合一宿?”

“你……”

……

事情的發展總是超乎人的預料。

葉楓費心費力搭建的足以抗八級地震、十級颱風的窩棚,無情地被沐蝶霸佔了。星光璀璨,葉楓躺在岩石上,望着滿天星斗,欲哭無淚。

更糟糕的還在後面。

天公不作美,彷彿只在眨眼之間,星光黯淡,烏雲翻滾起來,糟糕的天氣變化沒給葉楓任何反應時間,豆大的雨點猛地噼啪落了下來。

開始時,只有淅淅瀝瀝的幾滴,可一轉眼,大雨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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