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青玄將陸蕁安置在他的房間之中。
陸蕁正拿着溼帕子擦拭臉上和手背上的殷紅,深藍色的衣衫之上也肉眼可見的出現了深紅色的印記。
輕嘆了一口氣,陸蕁沒想到在這樣的朝代裡呆的久了,對於這赤條條的事實她竟然接受了不少,何時她也會如此主動的去傷人。
動機只不過因爲一條手臂,還有那人知道自己身份的事情。
賀蘭青玄見她還是呆愣的模樣,將手中的溫水遞過來,拍了拍她的腦門:“有發呆的時間,不若想想蘇言才的計劃該如何進行的好。”
陸蕁接過這溫水,倒是微微擡起頭來看着賀蘭青玄,低聲道:“我親眼看見了那麼殘忍的畫面,就不能讓我緩緩嗎?”
“真正殘忍的,是你當時攻擊百歲骨的那一瞬間吧。”賀蘭青玄面色淡然的開了口。
“有嗎?”陸蕁皺起眉頭來,那不過是她身體感覺到了危險,條件反射的動作而已。
賀蘭青玄點頭,方纔的陸蕁早已沒有了平日裡的風輕雲淡,反而是一雙眼裡都染了些暴戾……
似乎想到了什麼,賀蘭青玄將她身上的袍子掀起些,拿了手邊的銀針往上一放。
雖然微乎其微,但這銀針之上的顏色已然有些不對。
陸蕁吃驚:“程止水真的敢在衣服上做手腳!”
賀蘭青玄擡手將她身上的斗篷一併脫下,陸蕁也沒有猶豫,直接將這程止水拿來的一副盡數脫下,只剩了裡面的一件單薄的裡衣。
賀蘭青玄將身上的大氅脫下搭在她的肩上,將她脫下來的衣服盡數扔在了地上,沉聲道:“這程止水倒是下得了手。”
陸蕁也微微皺起眉頭來,將大氅攏了攏,低聲道:“能看出這是什麼毒嗎?”
“銀針顏色淡淡,應不是什麼劇毒,但你方纔那種暴戾,想必就是這衣料之上的毒物所致。” 不然也不至於在看見血的一瞬間就已然產生了本能反應。
陸蕁只覺得全身冰涼,這樣的毒在這裡不知道還有多少。
她清楚的記得自己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那砍人的是誰,手裡的匕首就已經劃開了對方的血肉。
賀蘭青玄吩咐外面的小廝去打水,方便陸蕁沐浴。
陸蕁坐在軟榻之上,眼神微涼:“程止水是要將我置於死地啊。”
鳳凰門決鬥之上見血是常事,若是真的因爲看見血而急火攻心的做了些個什麼不好的事情,到時候別說幫鳳無痕了,怕是連她自己的性命都要搭進去。
“不過他也是在得知你身手不錯的情況下才這樣做的,只要你傷了人,明日的對決你便有理由不去,而功夫好的東昇刀客自然可以代替你去,這樣一來,在這城主府中,便是無人能護你周全了。”賀蘭青玄不過一會兒便直接將這裡面的緣由想了個明白。
“我同程止水無冤無仇,之前更爲見面,你如此猜測,會不會有些紕漏?”陸蕁皺眉。
在陸吟雪的記憶之中,除了幼時曾離京遊玩,其餘時間幾乎都在京城中度過,又怎會認識程止水?
“若是他明早邀請了常逸塵,這想法便是無誤。”賀蘭青玄坐在榻上,莫名的有些心神不寧。
陸蕁也沉默了,如今也不知道賀蘭青玄到底能猜中幾分。
正在兩人沉默之時,門扉被重重的推開,鳳無痕一進來便看見了兩人都坐在軟榻之上,陸蕁身上的大氅之下只穿了一件裡衣,身上的衣服更是零散的落了一地……
“你們……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們倒是收斂些啊……”鳳無痕趕忙遮住了眼睛,坐到了旁邊的木椅之上。
陸蕁看了一眼身上的大氅,瞥了眼鳳無痕那非禮勿視的樣子,也冷聲道:“你來做什麼?”
“自然是看小金絲雀有沒有什麼事兒。”鳳無痕指縫開了些,只露出一隻眼睛來看着她。
陸蕁癟嘴:“我什麼事兒都沒有。”
“沒有就好,明日你便在府中好好休息,肖大人已然去找東昇刀客明日代替你去席上。”鳳無痕一張狐狸臉上倒是看出了一絲放心,而這說出來的話中,卻是沒有半分能讓陸蕁安心的地方。
看來賀蘭青玄猜得不錯。
只是要看看這程止水明天要將她如何處置。
“話我傳到,尋字人那邊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一步了。”鳳無痕興致不錯的站起身來往外走。
他早就想跟幾位大人說,女眷參加不好,如今換下了人來,他也可以放心了。
坐在房中的陸蕁黑了一張臉:“他真的是你的朋友?”
賀蘭青玄不可置否的揚了揚嘴角:“若他有心計點兒,這朋友也沒法兒做了。”
陸蕁無話可說。
而他們之前擬定好的計劃,也有必要改改了。
……
夕陽西下,今日事情纔算是告一段落。
偌大的大堂之中在一盞盞燈火之中明亮了許多,而其中,只有兩個人坐在椅子上。
“程大人,天下陸姓如此之多,若是此次我們賭錯了,怕是鳳無痕會跟我們翻臉……”肖大人慘白着一張臉,語氣之中多有擔憂。
“鳳無痕是你我手中棋子,無論翻臉與否,這鳳凰城他都出不去。”程止水抿了一口清茶,面色不改,只是看着另一人,低聲道:“肖大人,想必你也知道這涅槃於我們有多重要,若是讓朝廷知曉了這其中的秘密,怕是這天下之大,也不會再有我們的容身之地。”
肖大人也慘白了一張臉,似乎是沉思了許久,終於沉重的低下頭來:“當初我們就應該毀掉涅槃的。”
“只要如今的賀蘭皇室還在世一日,爲了我們鳳凰城的千百基業,也斷然不能將涅槃毀掉。”程止水苦笑,將手中的杯盞放下,收斂了臉上的神色,低聲道:“明日,沒有人會進入涅槃之中,你只需要將人帶過去便是。”
“我明白了。”肖大人點點頭,看着程止水的目光之中都多了些懼怕,但還是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大堂之中。
……
陸蕁在賀蘭青玄的房間沐浴更衣,兩人早已經知道對方的秉性,便也多有信任。
換上了
連翹拿來的衣衫,將腰帶繫好,從屏風之中走出,只見賀蘭青玄早已看起了送來的書信,而那一套深藍色的衣衫也早已經不翼而飛。
“知道是什麼毒了嗎?”陸蕁拿了帕子擦拭頭髮,坐在一旁的木椅上詢問。
“跟我之前猜想無二。”賀蘭青玄將手中的信件重新放回木盒之中,繼續道:“不得不說,程止水的確沒有想要你的命。”
“他不過是間接的想要我的命罷了。”陸蕁微微皺起眉頭來:“明日你們都不在,我也只能將計就計了。”
聽見了陸蕁的這番話,賀蘭青玄倒是不自覺的勾了勾脣角,低笑:“我還以爲你會讓本王派人保護你?”
“強龍難壓地頭蛇,這樣淺顯的道理你自然也知道。”陸蕁更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如此一來,明日那兩把彎刀你可還要?”賀蘭青玄將手邊的櫃子打開,兩把彎刀正被布條裹得緊緊的放在裡面。
“自然是要的,蘇言才的計劃只能勞煩你去做了,涅槃那裡,我總會去一趟的。”陸蕁點點頭,將手裡的帕子扔到了一旁,走到賀蘭青玄的身邊,微微彎下腰來將兩把彎刀別在了腰上:“既然他們知道我身手不錯,我這刀也不必藏着了吧。”
賀蘭青玄點頭。
“那我先走一步了,連翹她們就交給你了。”陸蕁輕笑了一聲,走到旁邊距離圍牆最近的一扇窗前。
殘陽已落,正是天黑時。
“一路平安。”賀蘭青玄重新拿起了一張信紙,看也不看陸蕁一眼。
卻能聽見陸蕁的輕笑聲,還有窗戶闔上的聲音。
沒有人會想到一個剛剛沐浴過的女子就這樣離開。
陸蕁無聲無息的落在了牆根之處,夜半三更早已來回這城主府中數次,此次更是輕車熟路的將面紗戴上,隱入了人羣之中。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被程止水抓住,更加不能繼續留在城主府中。
賀蘭青玄獨身一人坐在書案前,前來將木桶撤下的幾個小廝輕手輕腳的進來,卻只看見搭在旁邊木椅上的帕子,卻沒有看見陸蕁的人。
幾人微微吃驚,趕忙將木桶和水都撤走後,急匆匆的將此事告訴了程止水。
“什麼!?”程止水拍案而起,睜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小廝:“難道她不在自己的房間裡嗎?”
“不在!方纔來時小的已然派人去看了,府中上下都沒看見陸小姐的身影。”小廝忙不迭的回答。
“難道你們連個女子都看不住嗎!?”手中的水杯碎了一地,程止水幾乎氣紅了一張臉:“無論如何!給我找到她!”
小廝還從未見過這樣的程大人,手忙腳亂的去派人找人了。
程止水大口喘着粗氣坐了下來,目光兇狠。
……
肖大人獨自一人站在涅槃塔中,看着由夜明珠所照亮空間中的東西,微微嚥了口口水,彎下身子將手裡的木牌放了下來,而在這角落之中,已然堆積了不少的木牌,上面永遠只有一個姓氏。
“還請保佑我們肖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