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居客棧。
瓦朗關第二大客棧。南來北往,東出西進的商旅們,有點身份和財勢的人寧願一擲千金,也要住一夜雲居客棧。
雲居客棧,世人皆知此客棧乃北契國三王子博古哲的產業。對於這位江湖第三排位的神醫,百姓們更多觀注他在北契國不明不暗的身份。
身爲三王子,卻沒有爭奪王位的野心。****醉心於歧黃之術,總讓人覺得他在用障眼法來迷惑別人,保護自己。
可只有真正熟悉博古哲的人才知道,他的確沒有爭奪北契國王位的想法。因爲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聚於藥理、屍體,一生鴻願就是成爲天下第一神醫,將白衣鬼手蕭辰殺死,做成藥屍。
三王子,神秘的存在。隱於北契王朝,卻又常常被人們提起。
雲居客棧的二樓天字號客房,狼首面具的男人站在敞開的窗子前,沉眸欣賞瓦朗關內來來往往的北契兵。
“狼王,小老兒來送酒。”
門外,掌櫃恭恭敬敬地稟告。
“進來吧。”
狼王沒有轉身,沉冷的嗓音從面具之後傳出,壓抑得人喘不過氣。
掌櫃端着托盤進來,將溫好的酒壺和酒杯擺在桌上,恭敬道:“狼王,司徒少俠來了。是否請他來見?”
“嗯。”
狼王轉身走回桌旁坐下,瞟一眼躬着身子步步後退的掌櫃,問:“赤聶來了沒有?”
掌櫃已退到門口,聽到狼王詢問,立即站定,回話:“還沒來。”
“本尊與司徒少俠有要事商量,你攔着赤聶,別讓他擾了本尊的清靜。”
狼王執壺斟滿兩杯酒,拿起一杯便喝。
“是。”掌櫃頜首,退出門外。對一直站在門外的司徒穹,說:“司徒少俠請進。”
“多謝。”司徒穹拿出一塊玉璧放在掌櫃的托盤裡。果然看見掌櫃的臉色變了變,不卑不亢地道謝。
擡步進門,司徒穹拱手朗聲道:“拜見至尊狼王。多日不見,至尊狼王可安?”
“本尊等了多日不見你出來,還以爲你死在裡面呢。”狼王調侃,親自將斟滿的酒杯推向對面。
司徒穹哈哈大笑,反手將門闔上,走到椅子上坐好,拿起酒杯一仰而盡,讚道:“好酒啊!好酒!”
“當然是好酒。可惜少了點東西。”狼王諷刺一笑,拿出一塊銀幣放入酒中。銀幣沒有半點變化。
司徒穹含笑道:“他有幾個膽子敢算計至尊狼王。難道不怕至尊狼王平了這雲居客棧?”
狼王鷹眸中閃動邪肆的笑意,又拿出一塊金幣放入酒杯中。
瞬間酒杯騰起一小團白煙,金幣和銀幣同時被酒液融化,連點點金銀碎屑也沒有留下。
司徒穹豎起大拇指稱讚:“好酒!”
狼王撇撇脣角,淡粉薄脣邪魅勾起,“真可惜。好酒裡放了毒藥,卻不能傷本尊分毫。”
“至尊狼王百毒不侵之體嗎?我從未聽過。”司徒穹朗聲笑言,沾了酒液的手指在桌上寫下:博古響和柯託在瓦朗關。
“本尊的狼後是百毒不侵之體。同房之後,本尊自然變成百毒不侵。”狼王的嗓音如烈酒般低沉。生了厚繭的手指沾了酒液,在桌上寫:善奈已死,柯託殺的。
“狼後?難道江湖中傳聞是真的?西都國扶柔公主果真嫁給至尊狼王爲妻?”司徒穹微微一笑,沾了酒液,寫下:赤聶與古今合作,囚禁博古響和柯託。
“她,是本尊的妾室。”狼王邪肆而笑,沾酒液寫下:回汴州城。
司徒穹大笑一聲:“好。”
好個屁!
門外偷聽的掌櫃憤憤地心裡罵:全特麼麼的廢話。只有一句話是有用的,至尊狼王百毒不侵?狼後也百毒不侵?那是什麼意思?天下還有百毒不侵之體?
掌櫃心裡疑惑,急匆匆去寫秘信報告自家主子。至尊狼王百毒不侵,會不會是狼山的那位白衣鬼手蕭辰研製出什麼奇特的藥物?若是如此,他家主子一定會將自己關在屋子裡發怒三日。
想到博古哲的自殘行爲,掌櫃仍然心有餘悸。
此時,二樓至尊狼王摘下面具,露出本來面目。與司徒穹一起商量逃離瓦朗關之後的計劃。
同時,赤聶帶着自己的兵將雲居客棧團團包圍。
他的喉嚨痛得已經說不出話來。命令一個聲音洪高的護衛兵對着大門叫罵。
掌櫃寫好秘信派人送去給三王子,便聽到店小二急忙進來稟告。
“掌櫃的,快去看看吧。赤聶將軍領着一堆兵在門外叫罵呢。說我們窩藏南晉國逃犯,要治我們的罪呢。”
掌櫃冷笑。小小的邊境守將竟敢在雲居客棧的門口叫罵,嫌自己的命長是不是?
“走,去看看。”
掌櫃雙手背後,悠哉地踱步往門口走去。
遠遠便聽見一個北契兵操着濃重的北方口音叫罵:“司徒穹,快點滾出來受死!再不出來,我們拆了這座客棧。”
“拆客棧?”
掌櫃冷冷哼笑,站到門口。
三級石階之下,赤聶站在中間,後面是一堆雄壯威武的北契兵。
掌櫃雖然年逾四十,但孔武有力的身姿仍彰顯出他年輕時的勇猛。
“掌櫃的,快快交出南晉國逃犯。不然……將軍立即下令拆了你的客棧。”護衛兵狐假虎威地厲聲威脅。
掌櫃掃一眼叫囂的護衛兵,看向昂首挺立的赤聶,笑問:“將軍,你可知雲居客棧是誰的?”
赤聶幾不可聞的嗓音,說:“三王子。”
掌櫃皺眉,赤聶聲音如鍾,怎麼會如此沙啞無力?難道被下毒?
“將軍,你這嗓子是……”
“中毒,毀了。”
掌櫃垂眸,“可是被你們口中的司徒穹所毀?”
赤聶點頭,“正是。”
掌櫃拱手,和善有禮地勸道:“老奴勸將軍不要惹司徒少俠。他可不是你區區一介邊境武將能得罪的。”
“放屁!我一定要殺了他。”赤聶大怒,提起鴛鴦環大刀逼向掌櫃,怒問:“你交不交人?”
掌櫃挺起胸膛,威武不屈道:“不能交。也不敢交。”
“仗着三王子做靠山,你當我不敢殺你嗎?”
掌櫃笑道:“是呀。仗勢欺人的事情,以前沒少幹,以後也不會少。”
“找死!”
“將軍,老奴勸你三思而行。我家主子也不是你能得罪的。”掌櫃冷笑提醒。
赤聶揮舞大刀,一刀劈向掌櫃,罵道:“混賬!你敢拿博古哲來威脅我?做夢!”
掌櫃體胖,卻身手敏捷。靈巧避過劈砍來的大刀,雙手綿軟,四兩撥千斤,一把抓住赤聶的雙手,與之一同握緊刀柄。
“呵呵,將軍學藝不精啊。”
“混賬!放手!”
“好。”
掌櫃措不及防地鬆手,赤聶連人帶刀一併往後倒去。
介時,掌櫃擡腿毫不留情地踢中赤聶的胸口。聽得赤聶悶哼一聲,狠狠摔在地上。
“混賬!反了,反了。”
赤聶從地上爬起來,斗大的拳頭襲向掌櫃。
掌櫃靈活的身子九曲十八彎,每一次都恰巧閃避過打來的拳頭。
當赤聶擊出最後一拳,發現掌櫃竟從下反抓住他的腋窩……
“啊!”
赤聶疼得眯眼大叫,腋窩的軟骨幾乎被捏碎。很痛,卻不忘反攻。屈膝,頂撞掌櫃的肚子。
一隻厚軟的手掌及時阻止膝蓋的頂撞,隨腕力一推,聽得膝蓋骨碎裂的清脆聲。
“啊!”
“你個死奴才別欺人太甚!”
赤聶眯起眼睛,身體已不由自主的被掌櫃拋向門外。
一陣黃煙起,赤聶躺在地上許久都沒能坐起來。北契兵嚇得連忙上前來扶起他,紛紛驚恐地看着門口的掌櫃。
乖乖,這老傢伙是誰啊?太特麼麼的厲害呀。
“來人,把客棧給本將軍拆了。”赤聶坐在地上,恨恨地瞪着面前的二層樓。
當圍在旁邊的北契兵們要開口答應時,便聽到遠遠傳來一聲清冷的嗓音。
“放肆!”
門口的掌櫃瞳孔微縮,用力揉揉眼睛,看着熟悉的馬車漸漸駛來。
這不是做夢吧?
主子,來了?
“主子!”
掌櫃激動地步下石階,跑向駛來的馬車。
馬車停罷,車簾掀起,露出一張清秀俊雅的臉,一雙涼薄的冷眸,兩片抿成一線的脣。
來人正是江湖第三神醫,雲居客棧的真正主人,北契國三王子博古哲。
“主子,你怎麼來了?”
掌櫃上前,用袖子蓋住手,恭請三王子下車。
店小二很機靈,立即趴到馬車邊,讓三王子踩着自己的背步下馬車。
博古哲冷眸低垂,步下馬車,問:“何事惹到他了,要拆本王的客棧?”
掌櫃汗顏,低聲稟告道:“主子,他是來抓司徒少俠的。”
“司徒穹?他住在客棧?”博古哲緩步走向客棧門口,經過赤聶時看也不看一眼,便對跟隨在身後的護衛,吩咐:“喂他一顆毒藥,死不死是他的命。”
“是。”護衛統領上前,捏着一顆紅色藥丸硬要扳開赤聶的嘴巴喂進去。
“唔唔唔……唔唔唔……”
赤聶反抗亦沒有作用,還是被喂進毒藥。
“三王子,饒命。我有眼無珠,不知道這客棧是三王子的。”赤聶幾乎沒有多少聲音的求饒着。
這微弱的嗓音引起博古哲的注意,他回頭,冷眸盯着赤聶,“你吃了什麼東西?”
“是幻月山莊的啞毒。月牧給我的,本來想害司徒穹,沒想到……他偷走了,反用來害我。”赤聶憤憤不平。
博古哲冷笑,從懷裡拿出一個瓶子,交給掌櫃:“給他吃了。然後送回上京去。”
“是。”掌櫃倒出一顆黑色藥丸,讓店小三拿給赤聶,“吃吧。這是主子賞的解藥。”
赤聶高興地接過藥丸,立即吞入口中,微弱的氣聲道謝,磕頭。
“等回到上京,送到屍房去。”博古哲冰冷無情的吩咐着,擡腳繼續往客棧裡走去。
門外,赤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他吃的,是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