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線!”
即使半醉,紅線噴出的一口血已經嚇得木寧夕瞬間清醒。手中的酒杯往後一丟,她微顯搖晃地奔到紅線身邊,不知哪來的力氣竟一把將人抱起。
“紅線,你……你聽見我說話嗎?你要讓自己保持清醒,知道嗎?”
抓過紅線無力垂在身側的手,木寧夕狠狠地咬住,看着紅線因感到疼痛而微微嗚咽,慢慢睜開迷濛的眼睛。
“公主,蛇肉……有毒。”
“好,我知道了。你要撐住啊。”
木寧夕放下紅線,跪爬到玉珠身邊,按住人中穴位,幾乎用了她僅存的一些力氣。
“郡……主……”
“玉珠快醒醒,別睡啊。”
按在人中穴的大拇指用力到痠痛,仍不見玉珠有醒來的跡象。木寧夕氣的罵一聲,解開玉珠上襦的帶子,跪在地上,雙手交疊着給她做心肺復甦術。
“木寧夕,你在做什麼?”樂月瑤皺起眉心,靜靜地看着木寧夕的一舉一動,完全不明白她在做什麼。
木寧夕憋着一口氣,她全然不顧地瘋狂且有規律地按壓着,偶爾做人工呼吸,再按壓。直到掌下的心臟終於恢復跳動,玉珠也淺淺地急促呼吸。
“玉珠,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木寧夕再次按壓玉珠的人中穴,這次玉珠有了反應,痛苦地嗚咽聲從鼻腔中傳出。
木寧夕如釋重負,擡手擦擦額頭的汗珠,纔想到身後裝作無事人般的樂月瑤。扭回頭,看着一副事不關己的樂月瑤,氣憤地質問:“樂月瑤,你要算計的人是我,爲什麼連她們都不放過?”
“不,今日我要算計的人是……紅線。”樂月瑤把玩着手中的夜光酒杯,笑吟吟道:“你木寧夕最大的弱點便是她們幾個婢女。只要她們的命掌握在我的手裡,還怕你不乖乖聽話嗎?”
“算盤打得真響啊。”木寧夕冷嘲,指着身邊半昏半醒的玉珠,“她呢。她是你的貼身婢女,對你忠心耿耿,你也下得去手嗎?”
樂月瑤故作無意地掃了一眼,自嘲道:“識我的人都知道,爲達目的不擇手段是我一向的行事作風。玉珠是我的貼身婢女,她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斟滿一杯酒,若似無意地說:“如果不連同她一起瞞着,你和紅線又怎麼會中計呢。”
夾起一塊放入口中咀嚼,蛇肉嫩滑可口,悠悠地說:“放心,只有她們吃的那盤蛇肉裡有毒,我和你一同吃的這盤……呵,我忘記放毒了。”
“樂月瑤,我真不明白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木寧夕恨恨地白一眼,爬回紅線身邊,將她抱起,輕聲問她哪裡疼。
木寧夕的關心讓紅線很感激。至少比起玉珠,她是幸運的。
“公主,奴婢不疼,真的不疼。”
紅線勉強扯出一個笑,安慰地抹去木寧夕臉頰邊的淚珠。
“郡主?”
玉珠醒了,她看見的是樂月瑤露出計得逞的笑容,像獵食者一般盯着木寧夕。而離她最近的地方,木寧夕疼惜地抱着紅線嚶嚶哭泣,氣若游絲的紅線含着笑,安慰着木寧夕。
不知不覺,玉珠的視線模糊了,她倔強地睜大眼睛逼着淚水迴流。瞬時乾澀的眼睛看向自己的主人,從始至終樂月瑤的眼睛一直在木寧夕身上。
安置好紅線靠在花廳的粗柱子,木寧夕猛然起身,回到榻前居高臨下地瞪着樂月瑤,被咬紅的脣瓣泛着晶瑩水色。
“樂月瑤,你到底想要什麼?”木寧夕握緊拳頭筆直地站着,她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會衝上去胖揍樂月瑤一頓。
樂月瑤嘆聲,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條,說:“初九日是我們一同入宮的日子,你沒忘記肩負的使命吧?”
“遵聖旨入宮覲見,不論我們是什麼身份,按規矩應是站在殿下,不能與南晉帝有所接觸。無接觸,我如何能下毒呢。”
木寧夕冷笑反問,樂月瑤語塞。
“再說,大殿之上有皇室中人,更有文武百官,我貿然行動也只有五成把握。之後呢,我必死無疑,而你呢?你逃得掉嗎?”
樂月瑤呼吸一滯,她的確沒有想過這些事情。那麼,下毒要等到皇中設宴的時候再行動了。
“不管有沒有機會,你先看看這紙上的名字。別到時候任務成完一半,惹外祖母生氣。”
“好。”
展開紙條,木寧夕心中一震。紙上赫然寫着:南晉帝,南晉後,楚王,壽王,齊王,五皇子安宗睿 ,長公主安陽,武攸王。
“這八個人是老祖母的命令,還是你僞造出來誆我的,爲此謀一己之私,嗯?”
挑高的尾音兒像一把刀軟斷樂月瑤繃緊的神經,她一把搶過紙條塞回袖子裡,說:“你敢違抗外祖母的命令,惹怒外祖母是沒有好下場的,到時候別怪我沒有提醒。“
木寧夕晃晃腦袋,伸出手來,說:“這件事情我會好好的計劃計劃,你先把解毒的藥丸拿出來吧。”
“急什麼。”樂月瑤推開木寧夕的手,笑說:“放心吧。等你完成任務,我會奉上四份解藥,絕不食言。”
“四份?”木寧夕皺眉,難道……
看出她的心思,樂月瑤暢然笑道:“你不會以爲我只給紅線一個人下毒吧?”
“你……卑鄙!”
木寧夕憤怒,恨不得抓着樂月瑤暴打一頓。但是爲了紅線等人,她一定要忍。
“別裝作一副委屈的樣子,我可沒有欺負你。”樂月瑤得意地輕嘆,說:“誰讓你不乖乖聽話呢。外祖母的命令我時刻記在心頭,生怕惹她老人家不高興,我的小命就……咔嚓!”
“知道了。”
“木寧夕,她們四個人的命就在我的手裡。還是那句話,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便會留她們一條賤命。”
“好。”
木寧夕沉默,走回去扶起紅線,最後看了一眼仍然躺在地上的玉珠,無聲地地說“保重”。
凝望相扶相助的主婢二人離開的背影,玉珠有些失神。恍惚間她內心有個聲音在說“去投靠木寧夕吧”,“去投靠木寧夕吧”。
樂月瑤走過去彎腰用力拉扯玉珠,讓她能借力站起來。
玉珠如驚弓之鳥,不敢置信地瞪向樂月瑤。
“你也認爲我是狠毒的主子,是嗎?”樂月瑤失落地垂下眼瞼,看不出她心裡想的是什麼,她所表現出來的落寞是真是假。
玉珠搖頭,氣若游絲地說:“奴婢這條命是郡主的。能夠幫助郡主達成心願,奴婢即使用命來換也心甘情願。請郡主不要自責,這都是奴婢應該的。”
“玉珠,你真是我貼心的人。”樂月瑤眼中盈滿淚水,當即起誓道:“我在此立誓,今後我若享天下之富貴,亦會視你如親姊妹相待。”
“奴婢人微言輕,只願追隨郡主身邊效忠,不作他想。”玉珠羸弱的身子墜落在地上,勉強變換成跪姿,說:“奴婢的命是郡主的,郡主讓奴婢活,奴婢就活;郡主讓奴婢死,奴婢不敢苟活。”
“好玉珠,快起來。”樂月瑤感動,親自扶起玉珠,從腰佩的荷包裡拿出三顆藥丸,叮囑:“這三顆藥丸每隔一個時辰服下一粒,疼痛也會減輕一分。直到三個時辰後毒性化解,你要多喝些清水,記得?”
“是,奴婢記下了。多謝郡主救命之恩。”
玉珠含淚,又要下跪磕頭謝恩,被樂月瑤一把扶住。
此時,樂月瑤眼中的淚花是真誠的。
她曾經很羨慕木寧夕能擁有四個忠心耿耿的婢女。而她卻時刻要提防着玉珠和玉環,因爲她們都是皇后姑母派來“服侍”自己的,更多時候是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今日玉珠明知被她下毒,仍然不怨不懟地表忠心,讓她感動,也相信玉珠是真心的。
比起被罰閉門思過的玉環,眼前的玉珠更讓樂月瑤安心。
從此,樂月瑤對玉珠更相信,玉珠也願意效忠樂月瑤。
回到主屋,服侍樂月瑤沐浴更衣後,玉珠靠着門柱發呆。
“玉珠,怎麼不進來?”樂月瑤歪着頭看向玉珠的背影,不禁心生懷疑,猜測說:“難道你在躲我?”
玉珠立即回來,勉強地笑,說:“怎麼會呢。奴婢在想一些事情,所以忘了服侍郡主睡前喝一些花蜜水。”
“今晚喝了些酒,花蜜水就算了。過來坐下陪我聊聊,我睡不着。”飲酒後頭有些疼,樂月瑤揉揉疼痛的太陽穴。
“郡主,奴婢來替你揉揉吧。”玉珠去淨了手,回來時端了碗花蜜水,說:“這能解酒氣,郡主喝一些吧。”
“好。”
樂月瑤淺啜一口,半靠躺在榻上,由玉珠幫她按揉太陽穴緩解疼痛。
玉珠輕輕地揉按,低聲問:“郡主,木寧夕會聽郡主的命令,給南晉皇室下毒嗎?”
“她會。”樂月瑤心有成竹,說:“在木寧夕眼中,那四個婢女的性命比南晉皇室的性命還金貴呢。”
玉珠默默不作聲了。的確,木寧夕很關心、憐憫身邊的婢女,就連清掃園子的小婢女們也能得到她的一些照拂。
頭疼緩解一些,樂月瑤閉目養神,雲淡風輕地說:“有這個把柄在我手裡握着,就不必擔心下毒的黑鍋背到我的身上來。”
“信陽侯的意思是讓郡主親自來做。如果依照原先的計劃,會不會惹怒信陽侯。”
玉珠有些擔心。她們從來沒有見過信陽侯,也不知道信陽侯的行事作風,更不知道信陽侯在南晉到底有多大的權勢。
“不必擔心。木寧夕這顆棋子,從始至終都是幻月山莊的幕後主使,與我們無關。”
樂月瑤心裡的算盤打得嘩啦啦響。她早就想好退路,而且等到木寧夕下毒成功,她就以南晉政權爲把柄,幫助司徒將軍奪取南晉國,登基爲帝,她爲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