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寧園。
夜,月亮躲在雲層背後不肯出來,在雲層邊緣照出一圈朦朦朧朧的光暈。旁邊無數顆星子閃着晶瑩的光,像灑在夜幕上的碎鑽。
躺在園中亭子裡的美人榻上,木寧夕百無聊賴地哼唱着歌,不知不覺竟流下淚珠。她輕聲吟唱,如時間流逝一般緩慢。
哦,月光灑在每個人心上,讓回家的路有方向。
噢,離開太久的故鄉,和老去的爹孃。
哦,迎着月色散落的光芒,把古老的歌謠輕輕唱。
哦無論走到任何的地方,都別忘了故鄉。
是什麼力量,讓我們堅強?
是什麼力量,讓我們悲傷!
是什麼力量,讓我們坦蕩。
是什麼結束,讓我們成長!
是什麼誓言,讓我們幻想?
是什麼距離,讓我們守望!
是什麼**,讓我們瘋狂!
是什麼風雨,讓我們流浪!
哦,月亮高高掛在了天上。
爲回家的人照着亮。
哦,離開太久的故鄉。
快快回去見爹孃。
……
“公主,你唱得真好聽。這是哪裡的小曲呀?樂詞也填得好。”紅線感慨,抹去眼角的淚。
“這首曲子叫《月光》。好聽吧。”
木寧夕微微一笑,她當初聽見這首歌的時候,哭了一夜呢。
“是啊。聽完這曲子,我都有點想家啦。嗚嗚,想我死去的爹孃。”
青線嗚咽的低泣,她的家鄉依山傍水,是個非常美麗的地方。
“好曲!”
黃線精練地欣賞,也禁不住偷偷擦淚。
這其中最淡定的是紫線,她僅僅是抿緊脣靠在亭柱上,泛紅的眼睛出賣了她內心其實沒有表面那般平靜。她也在想着曾經的家鄉,已逝的爹孃。
各自擦去眼角的淚珠,仍然抑制不住內心的感動。曲詞中每一句話都像一根熾燙的羽毛拂在她們的心上,燙下永久的烙印。
木寧夕用力吸吸鼻子,笑着抹去眼淚,說:“好啦。紫線,你剛剛去作什麼了?”
紫線還有些哽咽,略顯濃重鼻音,說:“晚香園的小婢女來報,樂月瑤發現藥匣子不見了,也發現東廂房裡的玉石珠寶不見了。想要今晚丑時,和玉珠一起來偷。”
“她來偷我?”木寧夕驚訝地大笑,“她是不是腦袋秀逗啦。竟打主意到神偷的頭上?哼哼,敢偷我的東西,絕對讓她空手而回。”
“哈哈哈哈。”
女孩子們就是這樣,前一刻爲一首曲詞感動到梨花淚雨,後一刻爲高興的事情而開懷大笑。所以女孩子沒有時代的分別,骨子裡就是那麼感性、直白。
論起偷,木寧夕敢稱第二,誰敢稱第一?
偷來的珠銀珠寶太多,木寧夕看着也有點鬱悶。早知道從曦馨園搬過來的時候,就派人把這些東西送到石梅山莊去。
“鬼五,鬼七,你們說說這些東西能在短時間之內運出別院,送到石梅山莊去嗎?”
木寧夕有些頭疼。她偷的時候也不多呀,爲什麼整整存了十三口大木箱子?難道樂月瑤從西都國帶來的傢俬都被她偷搬回來啦?
鬼五看看鬼七,鬼七看看鬼五。
鬼五問:“公主,這些東西爲何要送去石梅山莊?”
木寧夕白他一眼,嫌棄道:“你傻啊。這些金銀、珠寶、玉石可以賣掉,換成銀子送給司徒天逍做軍費呀。他每日領兵打杖,少了銀子怎麼行。這些至少可以賣些銀子貼補貼補,積少成多嘛。哈哈哈!”
鬼五心中感動,單膝跪下,恭敬道:“多謝公主。”
“不客氣!不客氣!哈哈哈。”木寧夕擺擺,才笑了兩聲,又換作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說:“先別說這些沒用的。快幫忙想辦法,這十三口大箱子要藏到哪裡最安全?”
“是呀。再過一個時辰就是丑時。運到朝陽閣更是不可能啦。”青線略顯焦急,真是麻煩事。
鬼七上前,恭敬地稟告:“公主,屬下有個法子,不知道行不行。”
“先說來聽聽。如果行得通,就立即行動。”木寧夕心急地催促,又好奇是什麼好地方。
鬼七說:“前些日子屬下巡院時發出後院小湖邊的一處泄洪道口,道口有石門閉闔。想來是怕後院的湖水暴漲淹了這邊的主屋而建成的,可隨時打開石門將湖水引出。”
“嗯。現在湖水沒有暴漲,那泄洪道一定是乾燥的。正好可以藏大箱子。”木寧夕點點頭,立即敲定方案,開始佈置行動方針。
對鬼五說:“你去盯着樂月瑤,只要她離開晚香園,立即回來。”
“是。”鬼五離開。
對鬼七說:“你去找楊統領,讓他領着護衛們守住泄洪道。記住,要隱藏好,別被人發現。最好連小婢女們都不要發現那個地方。你安排好就回來。”
“是。”
鬼七離去,叫楊展過來搬運十三口大箱子到後院去。
木寧夕長舒口氣,好久沒有這樣動腦筋啦。距離上次的佈局,還是貝州城時扮醜女惡搞北契五王子時的情景。那日司徒天逍也很配合。順利榨乾北契大王子一千萬兩白銀,收穫豐厚呢。
“公主,時間不多了,你還發呆。”青線推推神遊天外的木寧夕。
木寧夕臉一紅,暗罵自己真是癡女,竟然不辦正事,光想着高大俊美的司徒天逍。鄙視花癡女,有木有。
“你們四個跟我過來。”
木寧夕一招手,四婢女興奮地跟在後面。
內室裡,五顆烏黑的頭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偶爾會傳來她們縱聲大笑的聲音。
丑時。
雲層後的月亮終於不再害羞,大大方方地出來露臉。碎鑽的星子頓時失去耀眼的光,變得謹小慎微。
同樣大大方方的人還有木寧夕,她蓋着薄被躺在亭子裡的美人榻上,仍然哼唱着那首《月光》,思緒回到曾經那個孤單的時代。
極小極弱的一聲“嗒”傳來,木寧夕半睜開眼睛,果然看見高牆下閃出兩個黑黑的影子,瞬時又藏身到茂盛的灌木叢後面。
木寧夕瞬時從美人榻上竄起,蒙上黑布遮住半邊臉,靈動的身子往黑影藏身的地方跑去。
藏身灌木叢的兩個人影悄悄打開與主屋相連的西邊耳房的小窗子,一前一後閃進去。
其中一人想要點燃火摺子卻被阻止。
“郡主,燃亮火摺子會被外面的巡邏的人發現。”
“哦,我怎麼把這個忘了。”
拍了下大腿,收好火摺子,藉着朦朧的月光,試圖看清小耳房裡的擺設。
“玉珠,你真的探查清楚了。木寧夕把東西都放在這裡。”
“是。”
“那找找吧。”
小小的房室裡堆積擺放許多雜物和傢俱,包括最引人注意的十幾口大木箱子。
“郡主,會不會在這裡。”
摸了下上面的銅鎖,估計存放的一定是貴重的東西。
“自然是。木寧夕就那點子傢俬,不值得上鎖。”
“那奴婢打開了?”
“嗯,開吧開吧。”
箱子前,兩個人影的注意力全部聚到手上,完全沒有發現身後忽然晃出一道白色的影子。
“玉……珠……玉珠?”
陰寒慎人的男聲在背後響起,正在專注開銅鎖的二人脊背僵直,哆哆嗦嗦地、慢慢吞吞地轉回頭,立時頭皮發麻。如果不是盤了髮髻,估計她們的烏黑長髮都會嚇到直直地倒立起來。
發出喚聲男人慘白的臉色,瞪大的眼睛目光呆滯,直勾勾地盯着全身顫抖的二人。
“玉珠,吼吼吼吼……你來陪我嗎?……來吧,和我一起做鬼夫妻吧。……吼吼吼……吼吼吼……”
怪異尖銳的笑聲嚇得樂月瑤大叫,從腰間抽出匕首就衝了過去。
“你是假的!你是假的!他已經死了!死了!”
樂月瑤胡亂揮舞着匕首,可每當她即將刺中男鬼時,男鬼都會突然升起。當她收回手時,又落下。如此反反覆覆,嚇得她呆若木雞地往後退了幾步。
“鬼!是鬼!……鬼鬼鬼鬼……他是……鬼……鬼啊!”
樂月瑤快要被嚇破膽,慌不擇路地哭喊着跑進主屋。
“你到底是誰?”
玉珠拔劍,衝上去就是一刺。但同樣,男鬼身子飄飄呼呼避過攻擊。
再刺……
未中。
再刺……刺……刺……
連白衣的邊兒都沒有沾到。
“你……真的是鬼?”
玉珠膽戰心驚,目瞪口呆地盯着男鬼。這就是曾經和她有“一夜夫妻”緣分的男人。不知不覺,她竟紅了眼眶,舉起劍指着男鬼。
“你這個殺千刀的,爲什麼要被殺死,爲什麼……嗚嗚嗚……爲什麼要害我被世人唾棄,害我受盡侮辱。你這個混賬!嗚嗚嗚!”
積怨在心中情緒一下子爆發,丟下劍,玉珠蹲在地上環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幾乎氣短,玉珠擡頭看時,早已經沒有男鬼的白影子。
“沒良心的男人,混賬!”
玉珠哭得更傷心了。
主屋裡,樂月瑤環視四周,爲什麼木寧夕的臥室裡有這麼多的鬼臉?
“木寧夕,你在嗎?”
伸出手摸向大牀,上面隆起的一個被子山,順着往牀頭摸去。
突然……
“啊!”
樂月瑤大叫,她摸到了什麼?木寧夕被人殺了嗎?
溼漉漉的雙手揉搓着,放到鼻間嗅聞,一股嗆鼻的血腥味立即證實她的想法。
“木寧夕,難道你被人殺了?”
樂月瑤嚇得呼吸急促,一步步後退着。
忽然……
她的後腳跟撞到一個軟呼呼的東西。
慢慢蹲下身摸去,又是一具屍體,溼漉漉的雙手又沾上新的一層血液。
“天啊。是誰殺了你們?”
正巧摸到屍體的上身,樂月瑤認定這是木寧夕的某個婢女。
剎那間……
屋頂傳來一聲陰戾的笑聲。
“呵呵呵呵,又來了一個。”
眨眼的功夫一把寒光劍橫在樂月瑤的頸側,劍的陰涼透通頸側的皮膚直達她各個感官。
樂月瑤慌亂地擺手,結結巴巴地說:“啊?不不不……我不是……我不……”
“呵呵呵,不管是不是,你都得死!”
“啊!不要殺我!”
樂月瑤尖叫一聲,撲通一下倒在地上,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