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彷彿凝滯,壽王陰戾地暴怒吼聲嚇得亭子裡衆人都不由得呼吸一窒,舞姬們見勢不妙紛紛默默退下高臺。
樂月瑤笑容僵住,她閃着氤氳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儒雅俊逸的男人。此時男人的神情沉冷地嚇人。
她強扯脣角,故作鎮定地說:“誰這麼大的膽子敢惹壽王爺生氣呢。小女子一定好好地教訓那個沒眼色的人。”
壽王擡手,端起面前的茶碗毫不猶豫地潑到樂月瑤臉上,冷哼:“在本王的面前也敢提‘教訓’二字?別忘了這裡是南晉國,不是西都郡王府。”
“壽王爺,你怎可這般對持我。”樂月瑤怒氣衝衝站起來,完美的妝容變得狼狽不堪,額頭上還貼着幾片茶葉梗。
壽王冷笑,手中的茶碗往桌上一丟,再清楚不過地吐出一個字:“滾!”
“壽王爺,恕小女子不能離開。今晚是安陽長公主邀請小女子來作客的,而非壽王爺。”樂月瑤倔脾氣犟起來,連木寧夕也禁不住佩服她,真是打不死的小強、滅不絕的二貨。
木寧夕撫額,輕聲問:“樂月瑤,你能再多‘二’一點嗎?”
“什麼?”樂月瑤皺眉,木寧夕在說什麼鬼話呢。二是什麼?什麼是二?
“唉。蠢!”木寧夕搖頭嘆氣,起身向壽王行禮,道:“請壽王爺給扶柔一個情面,饒了她吧。和一個連規矩禮教都不懂的人生氣,多費神啊。”
“好,本王就賣扶柔公主一個情面。”壽王揮手,有人上前將樂月瑤屁股下的凳子搬開。
“壽王爺,這是……”
“樂月瑤,過來這邊坐。”
木寧夕指指自己身邊的凳子,笑得不懷好意。
“哦,原來如此。”
樂月瑤強裝淡定,踩着蓮花步繞過桌子,不着痕跡地瞪了木寧夕一眼。
待到樂月瑤坐穩,氣氛仍然僵持着。木寧夕有心要說個笑話緩和緩和氣氛,看其他人都默不作聲地夾菜吃着,只好閉上嘴巴。
許久之後,安陽長公主耐不住性子,率先開口,說:“皇長兄,二皇兄,安陽能求求你們幫幫小寧兒嗎?”
“何事需要你來求我們。”楚王含笑,淺飲一杯。
壽王一直臉色不好,賭氣地放下筷子,單手執酒壺斟滿酒杯,一仰而盡。
安陽長公主心疼地看着木寧夕,握住她略顯冰冷的小手,說:“小寧兒中了一種名叫‘龍紋毒’的毒。那毒會侵蝕小寧兒的大腦,她漸漸會失去記憶,還會變成癡兒。最後……最後在睡夢中死去。”
“夢中死去是幸福的,總比疼死強多啦。”木寧夕反安慰她,笑說:“安陽姐姐,你不知道。我之前死過一次,溺在水中的時候窒息到心臟都是痛的。那才叫生不如死呢。”
“別說了,小寧兒。”安陽長公主抱住木寧夕抽噎起來,憤恨地瞪向樂月瑤,“明日我要去拜佛,向佛祖詛咒那些給小寧兒下毒的人一生在悔恨中度過,生男者爲奴,生女者爲娼。詛咒她們永世不得超生,死後灰飛煙滅。”
“呵呵,安陽,這些話都是誰教你的。”壽王哂笑,促狹地看向面色慘白的樂月瑤。忽然玩心大起,說:“這些話說一說便罷了,千萬別到佛前去發願。佛所見,果真應驗了你的祈願,又如何是好呢。”
安陽長公主氣鼓鼓地說:“那我便餘生吃素,還願謝恩。”
“呵呵,安陽姐姐此願不必向佛祖去祈求。單單那個‘生男者爲奴,生女者爲娼’的誓願就不能成啊。”
“爲什麼不能成?”安陽長公主疑惑。
“因爲……”
木寧夕話未說完,樂月瑤端起桌上的茶碗,幾乎要塞到木寧夕的嘴巴里,說:“話說多了口渴,扶柔公主還是多喝些茶水吧。”
“我不渴,你自己喝吧。”木寧夕推開即將以嘴巴前的茶碗,睇了樂月瑤。
樂月瑤暗咬牙,就差一點點。真是可惜呀。
“樂月瑤,牛不喝水強按頭,你想嗆死小寧兒嗎?”安陽長公主憤憤不平,想要搶過茶碗卻被樂月瑤躲過。
“安陽長公主錯怪我了。”樂月瑤尷尬地垂下頭,眼角餘光睞向木寧夕。
楚王一拍桌面,冷聲道:“吵什麼,都坐下!”
劍拔弩張時,壽王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天邊一道白線,“快看,流星!”
“流星!”
安陽長公主興奮地拉着木寧夕跑到亭子外面去看,果然數顆流星在漆黑的夜空中劃過。
“皇長兄,二皇兄,快來看呀。流星呢。”安陽長公主歡呼雀躍,像個十歲小孩子似的拍手歡呼。
樂月瑤也不過是十四歲的女孩子,對流星也很好奇。走到亭子外仰望天空,想象着未來能和英俊不凡的司徒將軍坐在無垠的原野上夜觀星辰,是何等的幸福。
楚王負手而立,他的眼睛看着最多的是最前面的二個女子,每當夜空中一顆流星隕落,她們激動地大聲呼喊。模樣可愛之極。
不禁會心一笑,不知他未來娶妻後,會不會生一對如此天真爛漫的女兒呢。不經意擡頭看去,木寧夕回過頭來,眼神卻裝似無意地看向他的身後。
楚王尋着目光回頭,正巧看見壽王將自己的茶碗和木寧夕的那碗調換。
這表示二皇弟喜歡木寧夕吧。雖然沒有司徒天逍爲木寧夕付出多,但他也在真心地默默保護着喜歡的人。
漆黑的夜空最後一顆流星雨拖着小小的尾巴一閃而逝。
高臺上發出一聲失落地感嘆,之後是楚王俊朗的爆笑聲。
“安陽姐姐,流星雨百年難見。今日真是我們的幸運呢。”
木寧夕與安陽長公主手拉手回到座位,完全無視樂月瑤。
“是啊。想起上次夜觀流星,還是我七歲的時候呢。那夜呀,有父皇和母后,有皇長兄、二皇兄和五皇弟,還有司徒哥哥和龐哥哥。啊,對了,還有表哥。”安陽長公主數着手指把人算一算,“那日皇兄們以‘流星’爲題賦詩一首,皇長兄的詩最得父皇的心。”
“是啊。皇長兄才情是我們之中最好的。”壽王認同地附和,惹來楚王斜睇他。顯然心裡並不認同。
“扶柔公主是西都國有名的才女,詩賦、樂府無人能比。”樂月瑤含笑端起茶碗,說:“公主來喝碗茶,賦詩一首,或樂府一曲,如何?”
威逼不成,又來忽悠?這碗茶不喝下肚,樂月瑤今晚是不能消停啦。
木寧夕氣的白眼瞪她,拿過茶碗一口喝盡,往地上一丟,茶碗瞬時碎片飛濺,殘餘的茶水潑撒在樂月瑤的裙襬。
“月瑤是怕扶柔公主口渴,才……何必生氣呢。”樂月瑤喜極忘形,起身走出亭子,步步下了高臺。
看樂月瑤那亟不可待的樣子,壽五冷笑,擡手將面前茶碗裡的水倒掉。
“二皇兄,你怎麼……”安陽長公主欲言又止,看看木寧夕摔碎的茶碗,又看看壽王手中的那個,恍然明白些什麼。憤憤道:“樂月瑤,她竟敢在茶水裡下毒!”
“不是茶水,是茶碗上塗了合歡粉。”壽王嘆聲,說:“剛剛去請小寧兒的路上恰巧繞去晚香園,沒想到一個不錯的計劃傳入本王耳中來。唉,計劃很好,但是想害小寧兒……呵呵,本王怎能讓她如願呢。”
“多謝壽王爺。”木寧夕起身行禮。
壽王作揖回禮,不覺有什麼可謝的。
安陽長公主氣鼓鼓地說:“我要把她趕出別院去。”
“別呀。她住在這裡,天天搞出點小驚喜,多好玩呀。”阻止安陽長公主,木寧夕興味盎然地提議:“半個時辰後,請三位隨我一同回曦馨園看熱鬧。”
“有熱鬧瞧,怎能少了本王呢。當然要去的。”
雖然琢磨不透木寧夕在曦馨園另有什麼安排,但是壽王猜測一定是讓樂月瑤不舒服的事情。
楚王也有同樣的想法,點點頭。
少了樂月瑤在場,談話內容也隨意許多。
楚王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交給木寧夕,說:“這是司徒兄命人送來的手書。”
“給我的?”木寧夕興奮地接過來,分外珍惜地摩挲着,說:“不知道他體內的花環蛇毒有沒有再復發。”
“呵呵,你放心吧。他好得很呢。”
楚王大笑,頗爲得意地搖頭晃腦,說:“也不知他從哪裡尋到的一塊拇旨大小的令牌,又命匠人仿製出百餘塊來。”
“仿造拇指大小的令牌有什麼用?”壽王狐疑。
楚王嘆道:“沒想到那塊小令牌,竟意外將北契國安插在貝州的探子全部引出來。不過短短五日,北契國的探子連根拔除啊。”
“佩服!佩服!”壽王同樣感嘆司徒天逍的手段。一塊小令牌,真的那麼神奇嗎?
楚王悠悠道:“不知道他手裡還有沒有留下一塊,本王也能親眼看看。”
好奇心大暴發,楚王恨不得快馬加鞭趕去貝州。
“呵呵,不就是一塊牌子嘛。我這裡就有一塊,不過,放在曦馨園啦。”
木寧夕恍然大悟,原來司徒天逍說得讓小令牌變成沒有價值的東西,是這個意思啊。司徒天逍是腹黑鬼。
“你有小令牌?”楚王欣喜若狂,眼睛綻放狼一樣綠光。
木寧夕縮縮脖子,點頭,輕“嗯”一聲。
“呵呵,皇長兄,如果你知道那塊拇指大小的令牌是小寧兒從北契五王子身上偷來的,你會不會更好奇呢?”安陽長公主眨眨眼,不期然看到楚王的眼睛睜得更大。
“什麼?那塊令牌是你從北契五王子身上偷來的?”楚王驚訝地張大嘴巴,不敢相信地說:“北契五王子不就是……博古延?”
“是呀。”安陽長公主點頭,“就是他。”
“這個說來話長嘍。聽我細細道來。”
安陽長公主準備把貝州發生的事情說上三天三夜,可她的嘴巴才張開,就聽見高臺下樂月瑤怒喝地訓斥小婢女的聲音。
“本郡主急着去找扶柔公主,你敢攔我?滾開!” wωω ¸тт kán ¸C〇
之後便是她急匆匆地步上樓梯,都不怕她的三寸小金蓮踩空滑倒。
樂月瑤衝進亭子,一把拉住木寧夕的手腕便要往外走,邊走邊說:“快走快走,出大事啦。”
木寧夕回頭對桌邊的三兄妹眨眨眼,豎起一根手指。
三兄妹齊點頭,眼睜睜看着木寧夕被樂月瑤強硬拉扯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