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晉皇宮,鳳仙殿。
天未亮時,安陽長公主跪在大殿外的石階上,賭氣地噘着嘴巴。誰敢上前勸阻,立即被她一聲令下,杖責打到屁股開花。
有了前車之鑑,再沒有第二個人敢上前來勸。
五更時分,大殿門被打開,宮婢芳心出來,扶起安陽長公主,說:“長公主這是跟誰置氣呢。快快進來吧,皇后聽聞你受了委屈,擔心地睡不着呢。”
“還不是那個樂月瑤。”安陽長公主嘟嘟嚷嚷,一瘸一拐地隨着芳心進到殿內,就看見尚未梳妝的皇后坐在主位上,憂心地看着她進來請安。
“來,快到母后身邊來。”
李凌柔伸出手,拉住安陽長公主坐到身邊,溫和的笑着,說:“看你急的滿頭大汗,雖然天氣暖和,但夜裡還是寒涼的,也不怕着了風寒。”
“我心裡氣呀,哪還管白天黑夜的。”安陽長公主枕在皇后的肩上,委屈地說:“父皇和母后明明準了兒臣出宮去別院小住三日,爲何又忽然變掛,不準兒臣出去呢。”
李凌柔無奈地嘆笑,摟過女兒稚嫩的肩,溫和地說:“木寧夕救了皇兒,母后心中感激。爲此也想好好的懲罰樂月瑤給她出出氣。可是皇兒有沒有想過,木寧夕真的希望由別人來代她報仇嗎?”
安陽長公主眨眨眼,說:“小寧兒說了,樂月瑤請求回別院的時候,希望兒臣不要阻止。”
“那就是啦。”李凌柔撫順女兒烏黑的發,說:“木寧夕是個有勇有謀的孩子,從她識破樂月瑤詭計,利用銀針小席和宮婢們讓樂月瑤一敗塗地,再不敢動綁架你威脅壽王的心思。木寧夕步步爲營,短時間便計劃的天衣無縫,足以見得她智謀略高一籌,非樂月瑤能敵的。”
“母后,兒臣還有一事不明,請母后解惑。”安陽長公主端坐好,正重其實地向李凌柔行禮。
李凌柔笑笑,“說吧,何事不明?”
“那日兒臣大怒,要將樂月瑤和兩婢女綁了送到父皇處,請父皇作主。”安陽長公主想想,又說:“小寧兒在兒臣耳邊悄悄地說:‘放長線釣大魚’。兒臣雖然不明白,但也依着她的主意放過樂月瑤。”
“如此說來,樂月瑤也許並沒有探查的那般簡單。”
李凌柔心中大感不妙,這個樂月瑤的背後到底隱藏着什麼,讓木寧夕說出那種深謀已久的話。
安陽長公主點點頭,又說:“這個樂月瑤的確有問題。有一次兒臣和小寧兒,皇長兄一同到街市的那家食肆去用膳。二樓雅間本是清淨之地,但隔壁的雅間裡竟有穢亂之事。那男子口中稱女子爲‘瑤兒’,而且皇長兄再三叮囑兒臣要忘記那日聽到的,且不能與人說起。”
“楚王?”
李凌柔驚訝,難道楚王和壽王都在暗中盯着樂月瑤的一舉一動,自己的兩個兒子都在暗中觀察樂月瑤,說明她很有問題。
“母后,你在想什麼?”
安陽長公主呆怔地看着母后的臉色瞬間陰沉,眼神變得凌厲。
“皇兒,再過幾日便是踏春的時節,春賞也該賜給各宮。母后想着,春賞的東西也賜給木寧夕和樂月瑤,你意下如何?”
“給小寧兒,兒臣自然高興。只是樂月瑤嘛,兒臣纔不想賞她呢。”
安陽長公主噘起小嘴,不悅地扭頭賭氣。
“傻孩子,欲要置人於死地,必先令其懈怠散漫,纔有可乘之機。”
李凌柔溫語教導,她的孩子可以善良,
但絕不能任人可欺。想綁架南晉的長公主,先問問她樂月瑤的頭長得夠不夠結實,命夠不夠硬。
“來人。”
李凌柔喚一聲,芳心和芳若從不同的方向無聲地走過來,行禮。
“去將本宮前日擬好的春賞單子拿來,按照上面的份例給各宮的妃嬪送去。還有長公主在城中的別院,那兩位貴客的春賞讓康福送去。”
“是。”
芳心和芳若領命去辦。
少時,康公公領着兩個小宮婢進來,將春賞的東西一一給皇后過目,才領了懿旨,趕去別院。
長公主別院。
當康公公進到別院的大門,迎面看見樂月瑤趾高氣揚地走在前,後面從容不迫的木寧夕。
領着小宮婢一路進到別院,康公公滿臉堆笑,雙手作揖,恭敬的姿態像看見親孃一般。
樂月瑤頓時得意起來,故作不經意地回頭瞥了一眼木寧夕,笑說:“皇后對本郡主的心思這般不同,真是令本郡主受寵若驚啊。”
康公公聽在耳裡,表情從未改變。他直接無視樂月瑤的存在,向木寧夕作揖鞠躬,笑問道:“扶柔公主近來身子骨可好些了?皇后憂心公主的身體,特命老奴前來問候。”
木寧夕福禮,微笑回道:“多謝皇后關心,多謝康公公掛念,扶柔的近來食有味、夜無夢,身體日漸康健。勞煩康公公辛苦,多謝了。”
“公主言重了。”
康公公謹慎守禮,後退一步讓小宮婢們站成一行,說:“今年的春賞,皇后和安陽長公主商量許久,挑選了幾樣平日裡難見到的佳品給公主送來。”
“謝皇后恩典。謝安陽長公主。”
木寧夕遙拜行禮。
這一行十個小宮婢,捧着大小不一的托盤或木匣,康公公依次揭開錦布。從襦衣綾裙、玉飾金步搖、各類花鈿、綾羅錦帛、荷包宮絛,再有銀箸一雙、銀湯匙一對、銀探針一對、銀珠子一斛,還有補身子的珍貴藥材數十匣。
“公主,這些都是皇后賞的。那些藥材是安陽長公主特別準備的。本想着出宮來小住時一併帶來,卻因有事耽擱了,故而命老奴送來。”
康公公仔細地稟告,態度恭敬,讓木寧夕深爲感動。
當初在京郊行宮,不過是她氣不過樂月瑤的樣子,故意請康公公到自己住的院子裡吃一頓飯,正好氣氣樂月瑤。
她沒想到,這一飯之恩,奠定她與南晉皇室的和諧相處。其中,康公公的作用不容小覷。
都說寧可得罪真正的主子,也別得罪主子身邊的小人。而康公公在南晉皇后身邊有臉有位置的奴才,更是不能得罪的“小人”。
否則……就像樂月瑤此刻,只能乾瞪眼看着康公公討好她木寧夕,而不是自命尊貴的樂郡主。
“這位公公,你似乎忘記更重要的事情。”
樂月瑤走上前來,冷眼睨着康公公,不屑道:“小心本郡主向皇后稟告,治你藐視之罪。”
康公公面色一僵,隱怒、暗恨、虛僞的笑、假意恭敬,嘴巴里卻說着與表情相反的話。
“樂郡主似乎忘了自己如今身在何處,更忘了即將嫁入南晉,該守守南晉的規矩。不然……皇后會斥責郡主‘身在蓸營心在漢’之嫌,與郡主的夫家信陽侯府亦沒有好處。”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不要胡說八道,污衊本郡主的誠心。”樂月瑤眼神凜冽,恨不得把這個閹奴亂棍打死。
康公公訕笑,又退了一步,昂首高喊:“宣皇后懿旨,賜西都國郡主樂月瑤,宮衣兩件、銀步搖一對、花鈿數個、綾羅錦帛各二匹、荷包一對、宮絛兩條。另,安陽長公主賜紅花酒一壺。”
“紅花酒?”樂月瑤慍怒於心,質問:“安陽長公主賜酒,本郡主心內感謝。但,近日身體不適,不宜飲酒,尤其紅花酒更是碰不得。”
“紅花乃活血化瘀、散溼去腫之功效。奴才聽聞樂郡主腹中結了血塊,臉上的傷又未消腫,喝些紅花酒再合適不過。”
康公公別有深意地笑看樂月瑤。才兩日的功夫,西都國樂郡主小產之事即使被壓制,可該知道的人一個都沒有落下。皇上、皇后、楚王、壽王,甚至信陽侯府、司徒府、龐丞相府皆已知曉。
相信過不了幾日,西都國郡王府裡也會接到消息,不知道那位威風凜凜的樂郡王會是什麼表情?
“康公公,我早已經命人煮好香茶。天氣漸漸暑熱難奈,不如到那邊的亭子裡喝杯茶。”
木寧夕適時開口,康公公立即賠笑道:“多謝公主賜茶,奴才急着回宮覆命。多謝,多謝。”
“如此,那這些就請公公收下,路上買些涼茶解暑熱。”
木寧夕將一個普通的帛袋子交給康公公,裡面嘩啦啦的銀錢聲。
康公公喜滋滋地雙手掬着,笑道:“多謝公主。奴才一定買茶喝。”
“如此甚好。”木寧夕笑言。
忽然,樂月瑤伸手搶過那帛袋子,冷笑道:“吞了本郡主的東西,還想收茶錢?你這個貪污虧空的刁奴,還不快把皇后賜給本郡主的東西全數拿出來!”
“樂郡主,你這是何意啊?奴才不明白。”
康公公驚呆,他什麼時候貪污虧空了?而且這一路上都是小宮婢們捧着東西,他敢當着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虧空嗎?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你沒有虧空,爲何皇后賜給本郡主的東西比木寧夕的少了那麼多?”
樂月瑤指着自己的那些賞賜,再指指木寧夕那邊的賞賜。與木寧夕的賞賜相比,自己的那些一文不值。
“皇后賞的東西,奴才不會藏私,也不敢藏私。若樂郡主不信,可以和奴才一同回宮,向皇后對質。”康公公淡定地說,眼裡閃着鄙夷的冷光。
樂月瑤呆滯片刻,抓起賞給自己的一對銀步搖,對準康公公的眼睛刺了過去。
“小心!”
木寧夕大叫,一個閃身,手一抓將康公公的衣袖扯到一邊。康公公隨之倒向一邊,堪堪躲過步搖簪針的刺入眼睛。簪針在眼角邊的臉頰劃過,魚尾紋瞬時增添一抹血色。
“啊!”
康公公佯裝驚慌地捂住眼角邊的傷處大叫一聲,故意向後跌坐在地。
“樂、樂郡主,你這是要殺奴才嗎?”
樂月瑤握着銀步搖,冷笑:“南晉皇后視我如糞土,偏心木寧夕這個賤人。她身爲南晉皇后不識真正的金枝玉葉,賢明國母之名不過是徒有虛表,她連我國皇后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樂郡主,你站在我南晉國的土地上,竟敢污衊我國的皇后?”康公公氣得手指都顫抖不已。
樂月瑤傲氣地問:“本郡主說實話也有罪嗎?”
“你等着,奴才這就回去稟告皇后。”
康公公從地上爬起來,氣沖沖地跑出別院。
“作死!”
木寧夕睇了樂月瑤一眼,轉身回曦馨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