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民間傳說講,說周家坐江山,定國號爲林之後,是從死囚牢裡啓用了有大神通在身的劉伯溫重修北京城。這倆人修出了八臂哪吒形,震住了京城裡的孽龍。才使得京城是如今這個格局。
而周賢上一世也有傳說,說北京城是劉伯溫和姚廣孝一同修建的,所謂八臂哪吒行,也是爲了鎮壓孽龍。劉伯溫和姚廣孝差了一百多年呢!這就是民間傳說特別有意思的一個地方,好些人拿百十來年不當回事。
傳說終歸是傳說。剛穿越過來沒多久的時候,周賢還覺得,這個世界上有煉氣士,有神通法術,那麼關於京城的這個傳說有沒有可能是真的?再一對照資料,混不是那麼回事兒。重修北京城的時候,劉伯溫已經死了。
而姚廣孝呢?周賢翻遍了手邊的書,都沒找見這個和尚的名字。也對,這是大林朝而不是大明朝,歷史早就在向着他完全不瞭解的方向上瘋狂地奔馳了。
這兩個世界有那麼多不一樣,卻又有那麼多相似乃至相同的地方,周賢不覺得這是巧合,很可能,真的有某種必然吧。
就好像這北京城的重修。林朝沒有遷都這回事,一開始定都就定在了這裡。這可比周賢所知道的歷史,提前了好多年。但京城仍舊修成了那個模樣,連南城都有!
要知道在真正的歷史上,北京之所以會出現外城是因爲北方多患,想向四面擴展,仍舊修一個矩形的外城包圍內城。哪成想才修完正陽、崇文、宣武三關廂外城,沒錢了,纔是把北京城變成了一個“凸”字形。
可林朝的北京城偏偏就長成這模樣。說一點兒都不差,那不現實,但重合度未免也太高了。
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畢竟周賢也沒親眼見過,一個活生生的,明代北京城。
如今,這幅繁華的畫卷終於要展現在他的眼前了。
在永定門外查驗過度牒,周賢和李桐光揹着各自的藤箱,撫摸着城門洞的磚石,邁入了京城。
在這裡入目最多的卻不是中原百姓,而是來自各方的色目人。他們運送着各式各樣的稀罕貨物,操着奇奇怪怪的口音,從這裡奔外城西坊去了。那裡是胡人們聚居的地方,也有能停車囤貨的商館。周賢和李桐光自然不跟他們走一路,還是要找個落腳的地方。
自魏康當上宰相以來,他便十分重視商貿。廣開商路,四海皆通,車隊行船,輕薄徭役。當今聖上登基之後,做了攝政王的魏康手腳更是不凡。大規模開墾官田,鼓勵發展手工業,推廣各種高產的引進作物,如紅薯、玉米。於此同時還打擊那些囤積錢糧的地主,鼓勵錢貨儘量進入市場流通。
京城作爲當今中國的政治、文化、經濟中心,如此繁榮富庶的景象,是魏康政令有成的最好證明。
周賢和李桐光當然不能和這些胡人走一路,他們又不是爲了做同天節的生意來的。穿過外城,去南城。
周賢和李桐光兩個像是從來沒見過世面,剛進城來的土包子——可能就是——一樣,被眼前的一番番景象晃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現在是冬月了,前兩日剛下過一場大雪,街道還沒被清理的很乾淨,仍有殘雪。整個北京城都被包裹在了一片乾淨的白色裡。
街道上行人往來,京腔京味的吆喝聲不斷。
“葫蘆兒~冰——塔~”
“烤麪餅子,胡餅餑餑~”
“一頭熱的餛飩挑子來嘞——”這一聲聲一句句跟唱戲一樣,特別好聽。
“師兄,來,過來。”李桐光伸手攔住了餛飩挑子,招呼着周賢過來,“咱喝碗熱湯吧。”
周賢擡頭看看日頭,說眼見着到正晌午時了,在這兒吃點也好。嚐嚐北京街道上游走的小吃攤子。挑挑子的小販來到街角,找了個不擋道又不堵門的地方,把挑子放下了。
即使是這樣穿街過巷做買賣的小販,一碗餛飩也是要分出三六九等來。什麼餡的,一碗多少個,加不加辣椒,放不放香油,是清湯還是骨頭湯的,都影響着價錢。但是周賢和李桐光對這個又無所謂,那就“頂配”。
說某個人單相思,有句話叫“剃頭的挑子一頭熱”。如今大林朝沒有人知道這句話,畢竟當今聖上也沒腦子轉了筋,要人們剃出金錢鼠尾的髮型。現在只有“餛飩挑子一頭熱”這說法。
餛飩挑子是兩個大木箱。前邊那個箱子底下掛着幾個馬紮,箱子蓋打開,翻過來就是一個小板子,食客可以坐在板子旁邊。底下放着麪皮、各種餡料、調料,撿起一張裁好的麪皮,問明白吃什麼餡的,一裹就是一個小餛飩。後邊的箱子裡面是木炭、清水、兩口小竈以及碗筷若干。
打開板子把剛裹好的餛飩下鍋,滾兩個開就熟了。撈出來盛到碗裡,澆上一勺骨頭湯,撒上一把蔥花,點綴一點香菜末,一大把辣椒撒下去,滾開滾開的小半勺油澆在辣椒上。
隨着“刺啦”一聲響,辣椒的香味立馬就飄散了出來。有點嗆,但是那股子熱乎氣兒,能把身上的寒意全都驅散出去。最後再點上幾滴香油,那滋味,用餛飩攤小販的話來說,“給個天皇老子都不換”。
煉氣到了練氣化神這個境界,說得上是寒暑不侵。即使是寒冬,師兄弟兩人也只着一身單衣。可一碗餛飩下肚,熱湯大辣椒,燥出了一身的汗來。
“痛快!”李桐光喝完最後一口湯,把碗往前一伸,“老倌,麻煩您再來一碗。”
“別了。”周賢攔住了李桐光,“好吃的那麼多,留着點肚子吃別的吧。我倒是覺得那個胡餅有點意思,咱們買兩張嚐嚐?”
“那就買兩張嚐嚐,又不差這個錢。”李桐光卻仍舊是把碗遞了過去,“那胡餅要吃,這餛飩我也要喝。我肚子大,別說再來一碗,十萬八萬我也能裝下。老倌,麻煩您。我們買了餅在您這兒吃成嗎?”
“行,當然行。”開店不怕大肚子漢,李桐光還要吃,這小販自然沒有不樂意的,“您就是從便宜坊拎回一隻鴨子來在我這兒吃都行。”
周賢摸出幾個錢來,奔着買胡餅的攤就去了。所謂胡餅看着也像是白麪的,不過不是蒸的烙的,而是烤的,裡面包着各種果乾。周賢覺得這個東西像主食更多過像點心。雖然叫餅,卻是像果仁麪包多一些。吃法也相似。那東西烤出來有人頭大小,是被切成了巴掌打的一方方小塊。
周賢隨便買了兩塊打算先嚐嘗,回身的時候卻聽得不遠處攤位上傳來特別高的一聲喊叫:“你可不能走啊!你耍我呢麼這不是?”
哎!有熱鬧看。
再強調一遍,周賢不是天生喜歡看熱鬧喜歡湊熱鬧的人。他更向往的是,在沒事兒的時候能宅在家裡,安安靜靜地寫點東西,看看書,打打遊戲,刷刷微博,追追番,雲養貓。
如今他之所以會變成這副樣子,完全是被這個世界匱乏的精神文化生活逼迫的。
出熱鬧的地方離這兒不遠,隔着兩個攤位,是一處點心鋪子的外攤。所謂外攤就是有門戶門臉的店,支出來一塊,側着自家大門口擺的攤位。有些是裡外的東西價錢不一樣,有些是爲了展示一下貨品的齊全招攬生意。
只見得那點心鋪子的夥計,揪住了一個年輕人的袖子,死活不鬆手。好些人也都聽到了那一聲喊,準備過來圍觀了。周賢的身手比他們快一些,搶佔了個強勢圍觀的好位置。
把胡餅往嘴裡塞了一塊,幹,不是特別甜,但是乾果的香味濃郁,還是很好吃的。周賢扮演起了一個合格的吃餅羣衆。
“大爺,您這不是消遣我呢麼?”夥計指着桌上大大小小,十數個精心包裝的禮盒,高聲道,“您看看您,穿得這麼好,怎麼可能身上一個銅子兒都沒有呢?您要說出門忘帶錢了也行,那您別買東西呀?挑了這麼多,使喚着我在這包了這麼老半天,完了您說您沒帶錢,這不累傻小子呢麼?”
“哎——別這麼說,我也是無心。你先把手鬆開。”那年輕人苦笑着說,“我沒有帶錢出門的習慣,一不小心給忘了。這些東西我不要了。”
“您不要了就得了嗎?那我不白挨累了?耍猴?”夥計不依不饒,“您挑了就是想買對吧?我跟着您走,我把東西給送到您府上去,到了府上,你再把錢給我,咱這也算是一場買賣。”
“哎呀,不可以。”那年輕人擺了擺手,“不如這樣吧,我這裡有一塊玉佩,先壓在你這裡,回頭我叫人拿錢來贖,你看怎樣?”
說着話,年輕人從腰上摘下來一塊玉佩,往桌子上輕輕一放。那是一枚蝠形雲紋白玉佩飾,雕工精湛,造型古樸,一看就是值錢東西。周賢都看愣了,心說這得有錢到什麼份上?依他猜測,多半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子弟,出門都有隨從跟着,用不着自己揣着荷包,走到哪都有人伺候纔會養成這樣的習慣。
那夥計不識貨,伸手一撈,把玉佩攥在手裡:“您就這麼一個東西想訛我這麼一桌子貨,我去你的吧!”
說着,手一揚,那枚蝠形雲紋白玉佩,高高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