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決定是你了,李卡丘,去把早飯帶回來。”周賢團身在被子裡,衝着李桐光虛擲一下,又迅速地把手縮回到被子裡。
在他的視角,他丟出了一顆精靈球——他又不是小智,不可能因爲皮卡丘不願意鑽進精靈球,就把那麼大一隻電氣老鼠隨身攜帶。
周賢現在的造型很不雅觀,蜷縮在牀上,跪坐着,被子被他橫過來從頭上搭下包裹全身,只有一張臉露出來。看起來特別像某個著名的表情包。
周賢覺得自己缺一個滑稽笑的抱枕,如果有的話,他就可以完全還原那個表情了。
“師兄你這麼抽風是因爲大姨夫來了嗎?”剛洗漱完的李桐光翻了個白眼,心說自己師兄又犯病了。跟周賢在一起生活久了,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學到了一些“周賢式”的語言。或者說是被周賢傳染了。
從個人角度來說,周賢很滿意他一手造成的這個結果。用他的話來說,他把李桐光培養成了一個合格的吐槽役。
“啊,我只是在這一短短的一夜之中感到了絕望而已。”周賢仰天長嘆,就勢向後躺倒,把臉也用被子蓋上,在被子裡嗡聲嗡氣地說,“沒有網絡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有小說番劇IMAX電影,我的人生一片灰暗,娛樂的匱乏導致了我精神世界的貧瘠,我已經沒有活着的慾望了。在這個冷漠的世界,也只有師弟你即將要給我端來的早餐,以及這個被窩能給我帶來一絲暖意了。”
“你不要總是說一些亂七八糟,別人根本聽不懂的話呀,”李桐光嘆了一聲,“你今天不會打算在牀上過一天吧?”
“在牀上過一天怎麼了?一個精神世界匱乏的現代肥宅,只能依靠睡眠和外賣尋求自己生存的價值!”周賢猛一掀被坐起來,丟了一個枕頭過去,“給我下樓去拿外賣啊,李卡丘!”
“得了得了,我怕了你了。”李桐光彎腰撿起落在他腳邊的枕頭,隨手丟了回去,“大懶支小懶,小懶乾瞪眼兒,我給您傳膳去。大爺您在這好生候着,可千萬別又睡着了。”
李桐光出得門來,輕嘆一口氣,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這跟周賢欺負他沒關係,打小一塊長起來的,互相擠兌是很平常的事,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溝通感情的手段。用他師兄的話來說,最真摯的感情可以承受住最猛烈的吐槽,時時刻刻都彬彬有禮的不是家人朋友。
讓他覺得心裡不自在的,是周賢這個狀態。雖然滿嘴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或是偶爾感慨一下沒有啥啥啥死了算了,但任誰都能聽得出來,那不過是周賢說的玩笑話。可今日裡周賢暮氣沉沉的樣子,不由得李桐光不擔憂。
他心想,這別還是那三個盜墓賊給鬧得。
昨日裡把那三個盜墓賊移交給平安縣衙門,師兄弟兩人也就在平安縣的驛站住下了,順便還討了小印蓋在文牒上。期間周賢始終悶悶不樂,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現在。
李桐光實在是想不明白,他師兄怎麼就能因爲三個盜墓賊壞了心性?說嫉惡如仇,恨這些偷墳掘墓的人,那也沒有到這個份兒上的道理。看着那些陪葬品,居然能掉下眼淚來,這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爲被刨開的是他家祖墳呢。
“夥計,你們這早上有什麼呀?”李桐光看着櫃檯前有人忙,在樓梯上就招了招手。
官家的驛站也是對百姓營業的,只有在特殊情況下,才只接待官員差人。驛站裡做接待的人,雖然也是自朝廷那裡領錢,卻做不得是差,與尋常店鋪裡僱傭的夥計沒什麼兩樣。是以他們不敢對青要山帝隱觀出來的煉氣士,有一絲一毫怠慢。
畢竟帝隱觀的煉氣士,可算得上是天靈衛的候補。而煉氣士本也享受一定的特權,例如見到低級官員不用跪拜,在堂過審不許上刑等。
嚴格來說,成爲煉氣士就算是進入了士大夫階層。“刑不上大夫”這句話,已經可以適用在煉氣士身上了。
一見了李桐光招呼,那夥計笑着點頭:“回仙長的話,我們準備了豬肉韭菜的包子,煮了棒子粥,還有饅頭、花捲、豆腐湯,您來點兒什麼?您要是在這吃我給您收拾桌,要是想在房間裡用,我給您送上去吧。”
“就包子吧。”李桐光想了想,“拿六個包子,兩碗二米粥,給我們送到房裡去。”
“得嘞,這都現成的,仙長您稍待片刻,我這就給你拿去。”夥計做了個揖,從櫃檯後面出來,挑簾兒進了後院。
李桐光心思不通透,也無意在外面多候,返身回到屋裡,一開門愣住了。
剛纔還在牀上窩着,恙死賴活的周賢,現已梳洗穿戴完畢,正坐在桌前研墨呢。瞧着這精氣神,可一點兒沒有不痛快的樣子。李桐光心下覺得好笑,說自己師兄壓根就沒事,還是他胡操心。正主還有心思哼着小曲研磨呢,能有什麼事?
“曾夢想仗劍走天涯,因太胖放棄原計劃~年少的心總有些情況,如今我只宅在家~嘀哩嘀哩嘀嘀嘀噠噠……”
“呦!怎麼着這是?”李桐光見周賢這副模樣,也有了開玩笑的心思,“周道長您今天這是遇見什麼美事了?這是揮毫潑墨?要給這驛站裡留一幅墨寶,還是想畫一幅仕女圖啊?”
“我想畫徐悲鴻的馬,齊白石的蝦,黃胄的驢,趙忠祥的魚。”周賢停下了嘴裡胡謅的歌,應了李桐光一個聽不懂的笑話,一擡頭,疑惑道,“不讓你端早餐去了嗎?飯呢?”
“夥計說一會兒端上來,我就先回來了。”李桐光接過了周賢手裡的墨,開始幫着磨,“說正經的,你這是打算幹嘛呀?”
“還不是那將軍墓的事。”周賢嘆了口氣,“昨天咱們把人和東西交給官府之後不就離開了嗎?我想着寫一篇稟帖,請求縣令在白水村設幾名護陵的安巡。不求他重新修葺,但那些盜洞都要回填堵死。”
“何苦糾結那麼多呢?”李桐光苦笑了一聲,“不過是三個盜墓賊而已,你卻差點斷送了自己的道心,多不值當?若這個縣的縣令是個肯做實事的,這稟帖你不寫他也會去做這些事。若是個昏庸糊塗的,你便是寫了也無用。”
“盡人事,聽天命吧。”周賢笑着搖了搖頭,“這些事我要是不做,於心不安。”
“成,你寫吧,我不攔着。”李桐光擺了擺手,“今天咱歇一天,明個兒往哪走還是你來拿主意。”
周賢手裡的筆一頓,疑惑道:“這天光正好,咱們幹什麼在這裡歇一天呢?你累了?”
“哎!不是你說要在睡眠當中尋找自己生存的價值嗎?”李桐光一瞪眼睛,“和剛纔窩在牀上那不是你唄?”
“不是我。”周賢微笑着搖了搖頭,特別不要臉地否認了,“師弟呀,我一早起來洗漱過後就坐在桌邊開始研墨,準備寫東西了。哪有窩在牀上,說要靠睡眠尋找生存價值的時候?”
“你怎麼翻臉就不認賬呢?”李桐光一挑眉毛,“我分明就看見你……”
“那是你的心魔啊,李桐光同志!”周賢板起臉來,做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心魔是你心底那些骯髒思想的映射,你的心魔對你說,要在睡眠中尋找生存的意義,那是因爲你的道心還不夠堅定!”
“你放屁!”李桐光一瞪眼睛,“昨天道心不穩的人沒資格這麼說我!”
“親愛的李桐光同志,你這個思想很危險啊。”周賢一把攥住了李桐光的手,“保爾·柯察金同志曾經說過:‘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對人來說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時,不會因爲碌碌無爲,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爲爲人卑劣,生活庸俗而愧疚。’”
“嘴裡這麼多騷話,師兄你是吃腰子長大的嗎?”在這一刻,李桐光對於自己是否瞭解周賢這件事,產生了一些懷疑,“我現在特想知道,作爲一個人,周賢同志,你是怎麼能做到這麼不要臉的?”
“無他,唯放飛自我耳。”周賢十分坦然地承認了自己不要臉。
“說點兒正事。”李桐光把半吊錢拍在桌上,“這個就是咱們昨天忙活大半天,掙來的所有錢。我覺得有點虧。咱們打今兒起是沿着官道走,還是繼續鑽這些小村子呢?”
李桐光這麼一說,周賢猛然醒悟過來。他們之前只覺得這些類似於白水村的小村落,遇到一些邪門的事情無法解決,可能需要他們出手相助。卻忽略了這種地方,人們手裡的積蓄也很少,能夠給他們提供的經濟支援,只能說聊勝於無。
周賢略作思量,笑着說:“咱們還是繼續鑽小村子吧。雖然掙得不是很多,但是能救人呢。你想想,咱們問里長村裡有什麼邪事的時候,他都不覺得郭老太太那是個邪門的毛病。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得有多少?反正以咱們兩個的身手也餓不着,打兔子抓魚總行吧。”
“也成,就是說不得真要茹毛飲血了。”李桐光笑了一聲,“全聽師兄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