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行嗎？”
“稍微用點力。”
“好。可以了嗎？”
“嗯……再緊點。”
“還要再緊？”
“沒事兒，我受得了。”
“你說的。走你！”
“媽呀……行了行了，可以了！”周賢連忙拍了拍心口的護心鏡，示意郭子衿可以鬆手了。他覺得自己就是嘴賤，明明剛纔就可以了。如若不是發言及時，他可能成爲歷史上第一個，在出徵前被束甲帶勒死的先鋒。
郭子衿扳着周賢的肩膀，讓他轉過身來，給他正了正兜鍪：“這種大戰，靈武部不能出戰，只能遠觀。此一時敵後破壞的手段再沒有意義，子衿不能作爲殿下臂助一同殺敵了。”
周賢攥住了郭子衿的手：“你給我係了盔甲，那你就是我戰鬥的一部分。迸在我臉上的血，跟糊在你的臉上是一樣的。”
郭子衿“噗嗤”一聲樂了：“這確實是只有你能說得出口的話。這世上可說的情話萬千，如此關頭，你偏要講一個不好笑的笑話與我聽。不知道該說你是豪邁不羈，還是說你是個木頭纔好。”
“哪裡不好笑了？”周賢輕輕撫摸了一下郭子衿的臉，“你這不就是笑了嗎？這樣不好笑的笑話，講給不懂的人自然沒有意義。講給你聽，再合適不過。畢竟我希望從今往後這天地之間，是你最懂我。”
兩人這般對望着，沉默了片刻。
郭子衿笑着說：“殿下，時辰不早了。”
郭子衿才說完話，外邊就有小校通傳：“殿下，大軍已集結完畢，肖帥命我前來相請靈武部詔討大先鋒您前往，出發攻伐逆賊。”
“好！”周賢這邊拔高了嗓門衝門外應了一聲，轉頭又對郭子衿點點頭，“子衿，取某家的槍來。”
郭子衿轉手從兵器架上取下這一杆虎頭大槍，雙手遞交到周賢面前。
這一杆長槍槍桿是柘木打造，一整棵樹，光取這樹芯打磨而成。經了二十多道工序，又是浸泡打磨又是上漆。外頭是一層薄薄的竹片，用銅絲捆紮結實了，打了九節八層。抓握在手中約有鵝卵粗細，整體漆玄色。
所謂玄色，黑裡帶微赤，天將明未明的顏色。這個顏色不能亂用，此乃天之本色，非天子所賜，用這個顏色形同謀反。周賢是受命出征，這一杆長槍漆成這個顏色，是聖上垂愛。
金燦燦吞口打造成虎頭模樣，鏨金錯銀，連着一段紅纓。有這塊紅纓，是防止這兵刃捅死人之後，對手的血順着槍桿流下來，導致抓握不穩。槍頭約有掌半長，寒芒凝結。
這不是一件法器。絕大多數法器在戰場上都失靈，除非是那種特別嚴密的成套的鎧甲。但是那個東西在戰場上發揮出來的威力也不是很大。雖然不是法器，但在尋常兵刃之中，這一杆鏨金虎頭大槍，無疑算得是是神兵利器。
周賢自郭子衿手中接過長槍，一卷槍花，亮閃閃的槍尖帶着一縷紅纓先探開了簾櫳，其人緊隨着長槍而出。
小校牽着馬，已然是候在門前。
說是時辰不早了，其實周賢來在門外的時候，天才矇矇亮。雖說是數九寒天，天亮得晚，但這個時辰確實也很早。之所以要這個時候出來，只因爲駐紮之地距離潼川州還有一定路程。大軍行路緩慢，還有攻城用的弩車火炮極爲笨重，運輸不變。
如果說今日想要攻城，那就要儘早開拔。
周賢沒踩馬鐙，提身縱躍落在馬背上，一攬繮繩，腳纔是再踩在馬鐙裡。一回頭正迎上郭子衿的笑臉。周賢也跟着笑了：“某去殺幾個賊便回來，不必擔憂。”
說完話也不等郭子衿迴應，兩腿輕夾馬腹，調轉繮繩催着馬前去與大軍會合了。
確實，先前莫名其妙收到過一張紙條，還藉此揪出了軍中被蠱毒操控之人。整個過程算得上是有驚無險，沒出什麼紕漏。但是周賢始終想不明白對方暴露了自己的暗子，難道就是爲了跟周賢說這麼一句話嗎？
不單是周賢想不明白，軍中這麼多將領和參謀也都想不明白。
畢竟從內容上來說，這似乎是一個對周賢有利的消息。告訴周賢今日陣前有埋伏，不可以上戰場叫陣。這都讓周賢不得不懷疑，用蠱的人究竟是不是他們派到叛軍之中的間諜。
但是這說不通。
那若說是對方怕了周賢的戰力呢？這也是沒邊兒的事情。周賢再怎麼勇武，城下叫陣也不可能以一敵十。正式攻城之前武將互毆，這種事對雙方士氣影響很大不假。可對方應該也不知道周賢什麼水平，怎得就要嚇他一下呢？
事到如今，無論是否真的有埋伏，周賢也不得不上戰場，討論這些其實已經沒有意義了。
畢竟這是陛下的意思。周賢如若不去，既是違抗聖命，又是臨陣脫逃。周玉嫃組建靈武部就是爲了收攏這些大門派出身的煉氣士的心，周賢臨陣脫逃墮了皇家威嚴，陛下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再者說周賢自己心裡頭也憋着一股火，有些事情，多多少少要跟單煒尹他算一算帳。陣前殺將若是算不得清了往來，也算是周賢吃下了利息。
所以他就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大軍列陣，周賢自軍列之中，駕馬緩緩走過。一眼望不到邊際的人羣，除了呼吸聲之外，再聽不到任何的動靜，落針可聞。每一個人都着棉袍批厚甲，脣邊掛霜。
這個時辰冬日裡鬼呲牙的時候，沒有一個士兵打哆嗦。
“肖帥，靈武部詔討大先鋒周賢周江遠，前來報到。”
周賢駕馬來在大軍陣列之前的時候，只覺得一股肅殺之氣浸滿全身，再而胸口一熱，四肢百骸透着一股酸勁兒。這是大軍陣列的血煞之氣壓制了他的真氣運行。
再而這股酸勁兒在胸口的熱流蔓延開時，被驅得無影無蹤。
周賢也是軍中一員，血煞之氣自然也會作用到他的身上。而後一聲龍吟似的聲響在周賢的體內響起，這熱流居然是更盛了幾分，周賢不由得閉目緩應了一會兒，纔是適應了這舒爽的感覺。
李桐光所言不假，龍氣在戰陣之上居然有其他的妙用！
此前周賢只覺得龍氣對於他而言的作用，不過是與靈氣一同吸納進身體裡，可以加快修煉進境，省去了剔除靈氣中雜質的步驟。沒想到，居然在戰場上，會對身體有這麼大的提升。
現如今再和李桐光過招的話，周賢覺得至少在力氣上絕對不會再輸給自家的師弟了。
肖駿明見周賢到了，微微點頭，轉而對着傳令官輕輕吐出兩個字：“開拔。”
傳令官一揮手中的小旗，緊接着，就聽見低沉厚重的號聲自遠處傳來，一聲接着一聲。進而浩浩蕩蕩的大軍，每一個人都能聽得真真切切。
只見得幾桿大纛支起來，旓毛隨風擺動。再而升起幾桿牙旗。周賢緊緊盯住了那上面繡着蟒紋的大牙旗，上面還有一個周字。那是他的旗。
瞧着這一杆牙旗，周賢心中澎湃難以抑制的這麼激動。
人生能有幾回啊？
號聲忽而短促一頓，大軍整齊劃一邁開步伐，只聽得數萬人發出一個動靜：“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所向披靡！攻無不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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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大軍將潼川州里三層外三層包圍起來的時候，已然是天日高懸了。前幾日下過雪，黑漆漆的大軍站在白茫茫雪地之中，頗有幾番水墨味道。
潼川州放棄了周圍所有的縣鎮，只是收縮在這一點，自然是做足了準備。弓弩手炮手在城牆上站得密密麻麻。
其實真的打起來，是不是神射手不重要。那麼密集的人羣，一箭下去總能射到人。射不到人插進地裡也能給對方製造障礙。衝鋒的時候，拌他個跟頭都是好的。
這一次大軍主攻的是潼川州的東門，軍中將領多在此處肅列。肖駿明上前喊話：“城內賊子聽着。爾等受奸人利用，迷信邪法，如今受困於彈丸之地，前途無光，難道還要垂死掙扎嗎？若此一時你們開城投降，一樣是大林子民。陛下寬厚仁慈，會免去你們的死罪。反之，負隅頑抗只有死路一條。”
城牆上忽然閃出一個人影，在一旁用千里鏡對着城樓的近衛馬上提醒肖駿明：“是單煒尹。”
肖駿明一愣，再而苦笑着搖頭，輕嘆道：“這是當真鐵了心要拉着所有人陪葬了。”
單煒尹站在城樓上，端着一個鐵皮卷的大喇叭高聲道：“我絕不會向寡頭之君低頭俯首。潼川州城高兵強，民心可用。肖帥一生大仗不敗的神話，在此可就要被打破了！”
“多說無益。”肖駿明回話道，“既然單煒尹你執迷不悟，那我只能代陛下，施理軍罰。”
說完了話，肖駿明衝着身邊的周賢輕輕一點頭。
周賢深吸了一口氣，駕馬來在城下，手中長槍向上一挑，運足了氣力，大喝一聲：“呔！吾乃當朝平南王，敕封詔討大先鋒，爾等賊子，可有人有膽與我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