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衿瞧不見，也感覺不到。這陰氣的雖然精純，但是實在是太淡了。白日裡天光一照，那就什麼都沒有了。哪怕周賢手上戴着道器，也只能是在這個時辰，察覺到一星半點的痕跡，領着郭子衿在城中摸索。
本來周賢的意思是在這兒多呆幾天。
因爲根據洹城縣提供的線索，不管這是妖物也好，賊人也罷，行動還算是規律。前一日剛從縣衙擄走了小衙內，料想這幾日應該沒有聲息。之所以要在夜裡守在城牆望樓上，只是怕錯過了。畢竟……萬一呢？
真就趕上了這麼一個萬一，他真的在城中，發現了這同源陰氣留下的痕跡。
周賢很是納悶，這東西有意識地避着人偷小孩，一定不是靈智未開的妖精。既然他明白什麼叫趨利避禍，那應當懂得躲藏纔是，怎麼前一日偷了孩子，到今天還到城中呢？
或說是，這東西本就藏在城裡？亦或是這月餘來養大了胃口，要連續作案？
想到這一節，周賢加快了腳步。郭子衿也是一聲不出，緊隨其後。
倆人都是大修，看似是在地上跑，卻是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腳踩在土上，連一層浮灰都粘不起來。試想周賢當初煉氣化神的時候，就能踏水不落了，到了如今這個能飛天的境界，自然也能做到踏雪無痕。
有書則長無書則短，且說二人一前一後來到了城東一處小院。瞧着門臉不大，碎石和米湯泥壘的院牆，不過兩尺來高，別說防賊了，小孩子都能翻過去。
院裡頭瞧着挺有煙火氣。一側籠子裡頭關着雞，這時候都睡了。另一側墾了幾壟地，種了一些時蔬。只是打理得不怎麼樣，眼瞧着都缺水枯黃了。三間泥胚木樑的草房連在一起，除此外沒別的建築。
到了這個地方，可不用周賢再給郭子衿領路了。這陰氣郭子衿也能瞧見了，濃得她渾身不舒服。好一處尋常尋常的民居，愣是跟野外墳崗似的。
不對，不能這麼形容。荒郊野外的亂墳崗陰氣是夠濃了，可絕對沒有這裡的陰風煞氣精純。說這兒是亂墳崗，那可有點委屈這個地方了。
“如果不出意外，這兒應該就是那東西的老巢。”周賢輕聲道，“就算不是老巢，也與其脫不了干係。郭師兄，與我前去一探如何？”
郭子衿神色一凜，撩袍從腰中拔出兩把槍來：“千歲相邀，敢不從命。”
甭管一會兒要面對的是什麼，妖精也好，惡鬼也罷，哪怕是大活人，都得加着小心。郭子衿那是從一個小校幹起，一路拼到百戶位置上的。跟李桐光那種，拿了弘武大會的魁首，得一個千戶的人，差別從這兒就能看出來。
照理說已然是大修了，而且才二十出頭，這得多不容易？這心裡得多狂？要知道江湖上一些小門派的掌門人，也不過這個境界而已。
然而郭子衿卻是帶着十足的小心。煉氣士也不過是凡人之軀，哪怕到了煉虛合道這個境界的陸地神仙，說是神仙，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兒。冷不丁讓人拿刀捅一下子，只要不是專門奔着橫練去的那種體修，也是一刀一個窟窿。
郭子衿是見識過自己的同袍遭人暗算，一身本事沒使出來，讓境界不怎麼樣的賊人陰死的。
擡槍便射，雙槍各點了兩下，射出了四枚靈彈。一點兒聲響都沒有。這靈彈飛得很慢，照着那草房攏過去，沒等碰到牆面就消散了。
郭子衿沒把槍放下，倒是擰着眉頭輕哼了一聲。周賢也眉頭緊蹙：“這不對勁兒啊？對方手段這麼高明，連郭師兄你也探不出來佈置？”
郭子衿先前這四槍不是爲了殺敵，而是試探對方有沒有佈置下什麼東西。即使是妖精，或者是一些修行有成的惡鬼，即便沒人教，往往也會掌握一些奇異的神通本領。在自己的老巢外佈置一下簡單的陣法，這種事不難做到。
這就跟在野外紮營的時候，佈置一圈響鈴是一樣的道理，有什麼東西過來了，多少是個提醒。
“也可能是這東西本事很高，做得隱蔽，我來試試。”周賢說話間從袖內掏出一張符紙，擡手一甩，符籙筆直照着房門飛了過去。
周賢是術修不假，但是他修煉的不是一般功法，而是陰陽遁法。學這門法術的人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會得特別的雜。當初弘武大會的時候，周賢不主動施展術法神通，別人都以爲他是劍修，實際上那都是用陰陽遁術擬化出來的。
而今用符紙，也沒什麼不對。
更何況這道符也不是什麼高深的東西。甚至比不得當初孔諍言讓周賢飛到房樑上的那一道精緻。不過就是一個試探的手段。
但見那符紙輕輕貼在了房門上，一點反應都沒有，就跟一張普普通通的黃紙沒什麼區別。
郭子衿一皺眉頭：“周師弟，你說有沒有可能是……對方什麼佈置都沒做，這就是一扇普通的門，三間普通的房子。”
“也有……這個可能吧。”周賢也覺得有點尷尬，“所以說剛纔咱倆是對着空氣鬥智鬥勇唄？”
“還是要多加小心，小心無大錯。”郭子衿輕呼出一口氣，活動了一下手腕，轉了轉手裡的槍，“這回換我打頭陣，周師弟你可要護好我身後。”
周賢也沒多廢話：“好。”
倆人先後縱身一躍，輕輕翻過了院牆，穩穩當當落地，沒濺起一丁點菸塵。
郭子衿走在頭裡，輕手輕腳來到窗邊蹲好，擡頭向着屋裡望了一望。這房子結構有問題，採光肯定特別不好。更何況今夜烏雲遮月，實在是沒有什麼光源，郭子衿又害怕打個亮之後打草驚蛇，所以什麼都沒看見。
周賢在另一側窺探另一邊，也是什麼都沒發現。他衝着郭子衿打了個手勢，兩人來到了門前。
小心翼翼地一推門，郭子衿對着周賢做了個口型：“閂了。”
緊跟着也不等跟周賢商量，收起藍色的那支槍，騰出了左手，在門縫上虛按了一把。一道真氣自其掌心推出，抵着門閂，緩緩上移。
不多時只聽得一聲輕響，門就這麼開了。
周賢和郭子衿相識苦笑了一下，心說對方當真什麼佈置都沒做，這不過就是個普通的民居而已。
但有一樣錯不了，這精純無比的煞氣陰風，就是從這間民居里傳出來的。他們兩個既然把事攬到了自己的頭上，那就不得不探。
躡手躡腳地拉開門，郭子衿一把接住一直用真氣託着的門閂，輕輕放在了門邊。
三間房，坐北朝南，現在他們兩個在的位置是中堂。東有一間，西有一間。
在中堂仔細掃視了一圈，和普通窮人家的房子一樣，沒有任何佈置。不過是一方竈臺一堆柴，還有一個架子上面擺着瓶瓶罐罐。東南角是大水缸，西南角是泔水桶。
門是從裡面閂上的，說明是有人在屋裡。那麼這就好辦了，奔着東屋西屋找人唄。
郭子衿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東屋，然後對周賢做了個口型：“多加小心。”
周賢點點頭，回過身來摸到了西屋的門口。
說是門，實際上就是掛了一個簾子，底下釘了兩個墜子省得亂晃，簡陋得很。
挑簾進去看，發現這個房間是堆雜物的。米麪糧油放在這屋，各種破破爛爛的桌椅板凳也放在這屋。這屋子亂歸亂，可是沒有藏人的地方。唯有一面寫着字的旗子讓周賢頗爲在意，看不清上面寫的什麼。
既然沒聽到東屋傳來動靜，也就是說郭子衿那邊用不着他幫忙。周賢指尖一抿，搓出一點火苗來，往上一照，眉頭緊皺。
這東西他用過類似的，這是卦攤的幡子。上面畫着先天八卦，寫着“摸骨測字相面批八字，前程姻緣福禍斷喜憂”。這房子裡住的，是個算命的先生？掃視了一圈，發現確實是什麼值得一看的東西了，周賢退出來，卻正遇見從東屋走出來的郭子衿。
周賢和郭子衿倆人都是一愣：“你那邊沒人吶？”
周賢相信郭子衿的手段，她沒找見人，那就是沒人。他對自己也有自信，他沒發現什麼鬼怪妖魔，那就是沒有鬼怪妖魔。
幹了！西屋窗戶是緊鎖着的，東屋也一樣。西屋是雜物間藏不了人，東屋一張牀一口當作桌子的破箱子，也沒有人在。那門爲什麼是鎖着的呢？
“這屋裡頭，有別的出路。”郭子衿分析道，“或者說，有人實在是閒得慌，用跟我剛纔開門時候類似的方法，從外面給這門落了閂。”
“誰能這麼無聊呢？”周賢苦笑了一下，“既然沒人，咱們就把燈點起來吧。”
說話間，周賢單掌一託，掌心亮起一團熒光，把這房間照得通亮。
郭子衿點點頭：“咱們倆仔細找一找，我還是覺得有什麼機關暗道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周賢也跟着點頭：“不過這我就不擅長了。郭師兄你辦案經驗豐富，還得是仰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