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捉對廝殺

三日大比,一千五百多人在圍場內廝殺。到最後僅有三百一十二名煉氣士殺出重圍,得勝歸來。這已然十分慘烈了,好多門派,或說是有些小國,全軍覆沒,一個能進入下一輪的都沒有。

但是能活着回來就算是不錯了,好些人命喪圍場,圖的是什麼呢?無非是求一個前程。從來都是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這些煉氣士瞧着像是不理俗務,超凡出塵的人物,恨不得腳不落人間土,食不理凡間煙,可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是爲了功名利祿拼死奔波,悍然殺人?

不排除有些人相互之間有什麼私仇舊怨,藉着弘武大會都在一處的機會,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可這個概率實在是太低了,那些死命在這裡的亡魂,多是和別人沒什麼恩怨的。非要說有,那就是擋住了人家的前路,就這麼點背。

那一夜岑秋風將這五個人叫過去,其實也沒說別的。不過是仔細囑咐了一番,命最重要。如若不敵,儘早抽身。別說是把命給搭上,就算是落得一個傷殘之身,也是不值當的,不要好勇逞能,圖這一時的威風。人生的路還長着呢,別賭。

也別輕易動用殺招,不到逼不得已的地步,不要殺人。

這種話別家的長輩說也就算了,由岑秋風來說確實是讓這五個人嚇了一跳。

爲什麼?可還有一道密旨懸在青要山帝隱觀的頭上。這弘武大會,按照今上——或者是魏康——怹的意思,魁首不可旁落,非得是要帝隱觀的人拿到不可。不爲別的,帝隱觀跟朝廷的關係實在是太密切,他們是天家的臉面。哪怕要裡子受傷,也不能在跌了面子。

這既是對於整個中原的江湖來說,也是對各藩邦屬國來講。

岑秋風這樣暗自囑咐,分明就是要這五個人在事不可爲之時,抗旨不遵了。這也是爲什麼他偷偷講給這幾個小輩,不要別人在場聽着。雖說前來京城的都是青要山最值得信任的內外門弟子,但人多口雜,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這等場合掙下一個名聲來,搭上幾條人命,其實當真不算個大事。如果岑秋風激勵這五個後輩,告訴他們聖旨當頭非贏不可。那時候,周賢未必會全聽,但是另外這四個都是年輕的後生,心裡頭乾淨着呢。一時熱血衝頭,說不得就豁出命去,來保這個天下第一仙山的稱號。

但是岑秋風不是這樣的人,他心疼這幫孩子們。如果說這是有外邦來犯,這些孩子參軍報國驅逐韃虜,岑秋風一定不會囑咐惜命。哪怕把青要山最後一個人拼光了來守大林朝的江山,岑秋風也是心甘情願。但弘武大會在這位老人家看來,只是個稍微大一點的場合,犯不上把自家孩子的命給搭上去。

其實照理說,能走到這一輪的人應該是要更少些的,好些人都拿到了非常多的腰牌,再加上被損毀的,這個數字還是多了些。雖說公輸兀宣佈規則的時候講預留了五百個名額,可誰心裡都跟明鏡似的,絕對留不下這麼多。

但公輸兀可沒說妖獸身上也能拿到腰牌,像周賢這樣在圍場裡沒跟妖獸接觸過的,還真說不上是走運或倒黴。周賢他們帶回來的腰牌上都寫着人名,按照張弘艾的說法,妖獸身上的腰牌是沒有名字的。這些多出來的腰牌,有的要了人的命,有的則成了過關的憑。

這三日,任何人沒被允許離開會場,最多就是到前面來走動走動。後身哪裡的跨院足夠居住,飲食也都由小黃門們送過來,很消閒。到第二日的時候,岑老和蘇建義換了朱載堉和公輸兀的班,到第三日晚,這四名主考纔算是聚齊了,把過了關的沒過關的以及死了的人的名字全都宣讀了一遍。

一千五百八十六名煉氣士,死了四百六十七個。這數字一出來,滿場譁然。很多人到這時候才意識到,弘武大會究竟有多殘酷。

又開了宴席,皇帝,皇親貴胄,以及文武大臣都沒來。魯中官前來宣讀了聖旨,就算是賜宴了。這一回宴席可就不那麼熱絡了。據說有兩三個門派前來參賽的弟子死光了,無一倖存。

得勝的有的高興,但是更多的人是心有慼慼,兔死狐悲。這些死去的又何嘗不是年輕一輩當中的佼佼者呢?能來參加這場比斗的,想來在自家門內也是被最爲看好的年輕人,就這麼送了性命。

帝隱觀的五個人見了這般氣氛,再聯想起來岑秋風的話,心裡的莽勁兒先去了一半。少年人的心性,變化得快,也更容易受影響。倒不是說這些人不打算爭這個頭名了,只是更多了幾分小心。

到第四日再看的時候,整個會場在一夜之間大變了模樣。九方擂臺壘起,旌旗飄飄。每一方擂臺都有四尺高矮,兩丈見方。相互之間相隔甚遠,按照九宮排列。

有些敏感的人在昨天夜裡就感覺到了不斷傳來的靈氣震盪,到今日一看,果真不假。這些擂臺瞧起來很是粗糙,但是堅實無比,瞧不出拼合的紋路來,彷彿是一體澆築。這得是由多名精於五行遁術的修士通力合作,耗費上一夜時光才能築成。皇家好深厚的底蘊。

這一日除了四名主考,還請來了八名天靈衛的千戶,以及天靈衛都督同知,一同監理大會。

這一次在前發話的不是公輸兀,而是方長輝的師父,幻武門掌門蘇建義。

蘇建義嗓子不好,一開口在別人聽來都直刺耳根:“昨日已然恭喜過各位才俊脫穎而出,今日灑家便不再贅述。”

下站的這些個青年才俊,心裡頭直犯嘀咕,心說這位皇家供奉道是挺不在乎場合。“灑家”這兩個字實在是不雅,這般自稱的,一般都是街頭的地痞無賴,混混流氓,相當於“老子”“爺爺我”這種渾話。弘武大會與會可不單單是中原的江湖人士,還有番邦外國的來使,這麼說話多少會讓別人心裡頭彆扭。

蘇建義自己肯定是滿不在乎的,他拍着手從高臺上踱步下來,說:“混戰已過,接下來可就是要捉對廝殺了。看見場中這九塊擂臺沒有?一同開擂,由天靈衛裡選出來的大修盯着。認投算負,被打得不能還手了算負,被殺了,那自然也算負。當然了,有那些個性子比較硬的,躺在地上都動不了了,也喊着不讓考官干預,非不認投,也可以。想死我們是不攔着的。”

底下沒人說話,運轉着各自的小心思,心說可別碰上誰誰誰,或者是想要碰上誰。有些人心裡頭暗暗發苦,沒想到沒得歇着,連着打,剛從圍場裡九死一生殺出來,就得打擂臺了。

這也是大比的一部分,第三天回來的人最多,可拿出許多塊腰牌來的,也不過寥寥數人。好些人身上都帶着不輕的傷,也沒治好,現在就要上擂,對他們來說是個不小的考驗。有些人都想着棄權算了。

大比這麼設計,不會是無心,絕對是有意。

周賢拿眼一掃高臺上,心說得了。這九個對壘監理考官,有四個是青要山出來的。爲避嫌,這幾個人保準不能監理有青要山的人蔘加的打鬥。可他心裡頭也犯嘀咕,抽籤是怎麼抽的?先前可是說過得到的腰牌越多,在後面越佔便宜,這便宜在哪呢?

他這邊想着,蘇建義就給解釋了:“先前一場,得勝的人,在我看來還是有點多,有很多人是仗着狗屎運氣混進這第二輪的。所以沒有抽籤,不打算再給這些人運氣了。排在哪個位置,和誰對壘,早有安排。拿到腰牌多的人,保證不會相互遇見。那些矇混過關的,就自求多福吧。”

這邊話音一落,底下差點炸了鍋。究竟誰得了多少塊腰牌,怎麼個排列,誰遇上誰,都是由考官那邊指定的話,那好些事情可就說不清楚了。誰知道這裡面有沒有黑幕?哪個曉得會不會弄虛作假?

蘇建義冷哼一聲,一下子,全場又鴉雀無聲了。

“我曉得你們都在想什麼,無非是一些骯髒齷齪下流的東西。”蘇建義一拍手,“自己是個無賴,就覺得別人都是混帳,以己度人,最不是玩意兒。給你們看看,免得說天家的弘武大會作假。”

他拍了兩下手,一旁幾個答應從高臺上搬下一塊大板子立起來,上面列着名單,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誰得了多少塊腰牌,被分到第幾個擂臺第幾場,對手是誰,全都有。

緊接着周賢覺得自己懷裡一熱,趕忙伸進手去,把腰牌掏出來。正面沒什麼變化,寫着青要山,帝隱觀,周賢。背面,原本是空白的,可此時多了一行字:三擂四場,對馮燕語。

不單是他一個人有反應,好多人都把自己的腰牌掏出來了。許多沒反應過來的,看見別人掏腰牌,也跟着掏。

周賢擡頭看了看高臺上的公輸兀,心裡不由得感嘆:好奇妙的魯班厭勝術。

李桐光目力最好,直接向着那塊大板子看過去,一邊看一邊算。不多時收回目光:“師兄們,好消息。”

張弘艾側過頭去:“怎麼講?”

李桐光一笑:“咱們全都被分在不同的擂臺,一段時間之內不會遇上。”

高珍心思細一些:“到什麼時候會遇上?”

“至少是三輪之後。”李桐光皺着眉,“可是好奇怪啊,這上面沒寫三輪之後的安排如何,就到三輪爲止。”

“三輪,還能剩下三十九個人。”周賢點點頭,“咱們青要山的人被排得這麼分散,要說這裡面沒有人弄虛作假,我是不相信的。”

蔡洪斌壓着嗓子說:“那可不是嗎?畢竟……”

他話沒說完,但是別人都明白他的意思。青要山帝隱觀一定要出一個魁首,天家自然不會許他們在這擂臺上內耗。

“這也是好事,不要多想。”張弘艾點點頭,一樣壓着聲音,“也不要亂說話,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只當這是個巧合。”

“哎呀,我最煩人多的時候。椏椏叉叉鬧鬧哄哄,都閉嘴!”蘇建義一聲大喝,沒用什麼揚聲的法器,反而是運起了一門神通。與夔鼓吼相似,也是音波功。但是又不一樣,靈氣鼓盪的方式不一樣,效果也不一樣。

在場的諸位青年才俊只覺得頭腦中受了一記重錘,眼前銀光四起金花直冒,好些人都站不穩當了。

好厲害!這回沒人再敢胡亂說話了,全都望向蘇建義。心都說招惹不得,煉虛合道的大修不講理起來,在場可沒人壓得過。指望其他主考官?其他主考官都不說話,任由他如此。還能指望什麼?

蘇建義又是拍了兩下手,點點頭:“哎,做人多少是要有點規矩的。聽我把話說完,許你們說的時候你們才能說。這第二場,並不直接決出魁首來,只打三輪。”

只打三輪,這就說得通了。青要山一衆點了點頭,心說這應當還是有第三場。

“三輪過後,如果沒出什麼意外,應該能餘下三十九個人。”蘇建義笑道,“到這時候,可就沒有能渾水摸魚的了。這三十九個人,按天家的意思,各有封賞。再從這三十九個人裡面決出頭名榜眼探花之類,那是第三輪的事情。好好好比,到第三場的時候,聖上連同皇親國戚滿朝文武可是都要前來觀禮的。這是露臉的大事,誰能當着聖上的面,蟾宮折桂,那算得上是祖墳冒青煙的大福分。”

蟾宮折桂,這是蘇建義把弘武大會與科舉做比了。在場好些人都是不屑的,狀元和弘武大會的頭名能比嗎?不算恩科,科舉乃是是三年一科。古往今來,這可是頭一回弘武大會。

更何況,科舉,無論文舉武舉,那都是普通人能夠參與的。弘武大會,這可是煉氣士的比鬥,不一樣。

蘇建義是個乾脆利落的人,沒說什麼“我再多講兩句”。介紹完了這一場的規則,大手一揮:“鳴鑼放炮,第二場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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