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這夜之後,每隔兩日柳顏玉便會託人給蕭升帶話,相邀一敘.而蕭升卻以各種理由推脫不去,這並不是因爲他不愛柳顏玉,正是因爲愛她所以才這麼做.
今日,柳顏玉派出去的人又被吃了個閉門羹,她實在無法忍受,在打聽到蕭升住處後便親自登門拜訪去了.說來也巧,他剛剛走到蕭升家門口,蕭升恰巧從屋裡走了出來,他們二人打了個照面.
“蕭將軍,奴家這廂有禮了.”柳顏玉屈膝行禮道.
“柳姑娘不必多禮,不知柳姑娘此次前來有何要事?”
蕭升何嘗不知道柳顏玉此次前來所爲何事呢?他這樣問也只是揣着明白裝糊塗,明知故問罷了.
柳顏玉有些悲傷的答道,“將軍何必裝瘋賣傻明知故問呢?”
“我當真不知.”
“我且問你,奴家多次相邀將軍,爲何將軍百般推辭?”
“近來國事繁忙,還請姑娘恕罪.”蕭升故作歉意接着說道,“今日皇上召我入宮,倘若柳姑娘再無他事,我先行一步。”
蕭升不顧柳顏玉挽留的眼神,說完之後便轉身離去。柳顏玉悲傷的神情留在了他的腦海,那一刻他心如刀割。
宋軍已經渡過長江天塹,一路勢如破竹,直逼南唐都城金陵而來。南唐各路名將已被宋軍斬殺殆盡,皇上在這個時候召他進宮,想比也是希望他能帶兵出征。他深知自己此次必是九死一生,有去無回。所以即使他愛柳顏玉,他也不會說出口,他所理解的愛並不一定要和愛的人廝守一生,而是讓愛的人活下去。
蕭升走進御書房,李煜和各位大臣已經等候多時。他跪地叩首,高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李煜神情焦慮的看着蕭升問道,“蕭將軍可知前方戰事如何?”
蕭升拱手作揖答道,“末將略知一二。”
“宋軍長驅直入,直逼我金陵而來,我大唐江山岌岌可危。還好周聰不計前嫌,與我提起並舉薦將軍你。如若不然,朕至此不曾想起將軍來。”李煜看着蕭升誠懇的說着。
現如今南唐已經無人可用,他把蕭升當做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把南唐最後的希望也全部寄託在他身上。
“周聰?”蕭升小聲嘀咕着,他進來的時候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李煜身上,並沒有發現他一直就站在自己的身旁。
“蕭將軍別來無恙。”周聰陰險的笑着走了過來虛情假意道。
“一切安好,有勞周公子惦記了。”蕭升乾笑着答道。
如果不是皇上再長,他們絕不是如此對話。當年周聰的父親周宗爲南唐建國初期的侍中,後來被蕭升的父親連同宋丘平傾軋扳到,被貶爲鎮南軍節度使,從此兩家便結爲世仇,他們從小也都視對方爲敵人。
中主時期,周宗復出爲司徒,再加上後來他的女兒成了李煜的皇后,自此蕭家沒落下去。
周聰還有一個哥哥叫周平,他們二人都是好色之徒,仗着皇親國戚的身份在金陵城內橫行霸道,強搶良家婦女,以至百姓哀聲哉道,卻敢怒不敢言。
一日,蕭升出街遊玩,恰逢周平光天化日之下,當街調戲良家婦女。他一時看不過出手阻擾,沒想到周平仗着人多勢重與他廝打起來,混亂之中他一拳打在了周平臉上。
周平從小嬌生慣養,弱不經風,怎能經得住蕭升的一拳?他中拳之後當場倒地,幸得宮中御醫相救得以保命,從此卻只能終身癱瘓於牀。
周宗將蕭升告上了金鑾殿,可是當時南唐正與宋軍作戰,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所以皇上有意偏袒,只是將蕭升貶爲果毅都尉(六品官職)。自那以後,蕭周兩家便結下了血海深仇。
“如今我大唐國內,也只有蕭將軍能擔此重任。”周聰虛言附和道。
蕭升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周聰在這個時候舉薦自己,肯定是沒安好心,“與周公子相比,我實在是愧不敢擔。”
“好了,前方戰事緊急,你們二位少在這鬥嘴了。”
李煜不耐煩的呵斥道,他轉身拂袖,端坐於龍椅之上說,“蕭升,周聰接旨。”
“臣在。”
“末將在。”
蕭升和周聰拱手跪地,異口同聲的答道。
“蕭升,朕封你爲平北大將軍,領兵十萬於蘇州抵抗宋軍。”
“末將領旨。”
“周聰,朕封你爲監軍,代朕御駕親征,如朕親臨。”
“謝皇上隆恩。”
“國家危難之際,我希望你們二人能摒棄前嫌,同仇敵愾,共擊宋軍。”
“末將定當不辱使命,與周公子共同進退。”蕭升看着李煜真誠的說道。
“周聰你呢?”
周聰瞥了一眼蕭升,心虛的答道,“一樣
??一樣
??”
“好,你們暫且退下,明日午時校場點兵,朕親相送。”
“是,皇上。”
蕭升與周聰一起走出了殿外,剛一出來彼此都惡狠狠的怒視着對方,各自揚長而去。
蕭升出皇宮時,天已經黑了。他忽然面露疑難之色,沒想到周聰卻爲監軍,他必然會在皇上那裡參奏自己。更何況他如皇上親臨,在某種意義上他的權力已經高於自己,雖然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難免周聰不會左右自己的決策,擾亂軍心影響戰局。
蕭升一邊走着一邊思考着,不知不覺中來到了煙雨閣。他擡頭看去,柳顏玉正獨自一人坐於窗前,神情憂傷的看着夜空。一陣風吹過,將她手中的繡帕吹到了蕭升手中,她低頭看去,正好與蕭升的眼神相對。
蕭升在樓下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走了上去。
柳顏玉的閨房之中,他們二人皆沉默不語。蕭升獨引幾杯酒後開口道,“宋軍犯我大唐,明日我將奉命出征。”
“將軍此去,何日能歸?”
“此次出征九死一生,恐有去無回。”蕭升又倒了一杯酒後一口而盡,“柳姑娘美意,我何嘗不知。奈何我將出徵,恐難再回,不敢耽擱柳姑娘。忘柳姑娘莫怪,另覓他人。若有來生,我定當娶姑娘爲妻。”
“臨行之前,我再爲將軍彈唱一曲如何?”柳顏玉強忍着淚水哽咽道。
她拿出了古琴,彈唱起陳後主的《玉樹後庭花》。柳顏玉神情憂傷,所彈琴聲哀傷,所唱歌聲悽婉。
“出征之前能聽柳姑娘一曲,死而無憾。”蕭升飲酒說道。
“將軍莫要胡言,神明庇佑,將軍定能平安歸來。”
“承蒙柳姑娘吉言。”
“將軍可知我爲何彈這首《玉樹後庭花》?”柳顏玉放下古琴後問道。
蕭升搖着頭說,“還請姑娘賜教。”
“都說商女不知亡國恨,何唱亡國音。可是真正不懂亡國恨的難道不是當今皇上?他驕侈淫重,沉迷萎靡的生活,不問政事,如今宋軍攻城,亡國不遠,將軍明知結果,依然領軍,奴家欽佩不已。”
蕭升有些不悅的看着她說,“柳姑娘休要胡言,哪怕皇上千般不對,也不是我們這些臣民所能議論的。”
柳顏玉思考了片刻後說,“君臣之道豈能以此論之?古有李世明與魏徵,近有郭威與魏仁浦,皆是直諫上書,以正陛下。”
“柳姑娘博學,我自愧不如。時辰也不早了,我這就告辭。”蕭升說完就起身向屋外走去。
“蕭將軍
??”柳顏玉在身後叫住了他,“無論生死,我都與你相隨。”
蕭升沒有回答,含着淚水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