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外傳來掉落的聲音,李沓子看着趙鯉說道:“你聽見什麼動靜了嗎?”
趙鯉被抱得很緊,沒有心情注意到別的事情,只能搖搖頭。
“你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如果不是青樓女子,我一定會娶你當正室。”李沓子摟着趙鯉的細腰。
“我明白,可是,李氏家族有一條祖訓,誰娶紅塵女子就會逐出大門。”
“嗯,我能這樣抱着你,就已經心滿意足。”
這時候,趙鯉一個轉身:“昨天晚上,你過來的時候,說了那段話是什麼意思?”
“哦,我只要你幫忙找到白衣男子,就會忘記撿到紗巾的事情。小鯉,已經過了一天半,調查結果怎麼樣了啊?”
“你懷疑我是縱火犯嗎?”
“受害人都有共同點,就是接觸朱小將,說明他看見了兇手。”
趙鯉推開李沓子以後,悄悄的握緊拳頭。
“說笑了,也許是黃駒衛做的呢!”李沓子說道。
大風吹打着窗戶,黃駒衛從昏迷中驚醒,伸手扶住昏昏沉沉的腦袋,感覺還有一點疼痛。但是,黃駒衛看見窗外的天空已經黑了,趕緊坐起來,就在牀邊穿起靴子。
突然間,響起一個腳步聲,李沓子擡頭看去,身穿灰色士庶巾服的男子從竹孔走出來,戴着蘇東坡巾。可能是許久不見熟人,彬彬有禮的動作有些激動。
黃駒衛時不時看向桌面,關心道:“夏元吉啊,你怎麼又通宵看書,這樣身體吃不消的,一張牀可以躺兩個人啊。”
夏元吉保持着微笑,又返回竹孔裡面,倒了一杯清淡的茶水。
“是你把我揹回來的嗎?”黃駒衛問道。
夏元吉點了點頭,把茶杯遞過去,看見黃駒衛喝下以後,開口道:“這幾個月你沒有過來,我想從後門去探望,結果你暈倒在一棵大樹下面。”
“辛苦你了。”黃駒衛看了一眼周圍,幾件簡陋的傢俱,“你想一輩子住在竹屋裡面嗎?”
夏元吉撓了撓頸椎處,感覺無從回答,才轉移話題的問道:“對了,你怎麼倒在樹旁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而,強烈的求生欲讓黃駒衛說道:“我以爲上面好乘涼,不小心腳滑掉下來了。”
“哦。”夏元吉聽明白了。
黃駒衛慢慢走到竹桌旁邊,放着橫七豎八的宣紙,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數。
“見笑了。”夏元吉對着黃駒衛說,“我在寫詩歌和散文,突然沒有了靈感。”
黃駒衛好奇心滿滿地拿起來,只見斷斷續續的詩句不通順,又把宣紙放回桌面,也沒有露出評論的表情。
“我還沒有起名字,你可以想一個嗎?”夏元吉笑着問道。
黃駒衛的雙手搖了搖,小聲着回答:“我對詩歌和散文一竅不通,如果讓我描畫一個事物,倒是有十分的把握。”
“對不起,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夏元吉露出自責的表情,“要不我們出去吃飯吧?”
“太麻煩了,就在你家裡。還有大米嗎?”
“那個……”
“玉米也行。”
“我們還是到外面吃吧,你覺得怎麼樣?”
“哎!”黃駒衛嘆了一口氣,“不過,這次讓我來請客,補償這幾個月不來拜訪。如果你同意,我們就出去。”
夏元吉看了看窗臺下的米缸,已經見底,可是屋外的大風颳着。
“兄臺,我現在還不餓,咱們還是談談你寫的詩吧。”
“不好意思,我真的沒有用。”
黃駒衛不同意這句話,連忙搖搖頭,坐到竹椅上面。
夏元吉吐了一口氣,從竹架下面拉來木凳,放在桌子旁邊卻站着。
黃駒衛說道:“你寫的字真好看。”
夏元吉緩緩地拿起一張紙,獨自欣賞了一下,自從離開繁華的城內,到了長滿竹子的山丘建起房子,生活已有五載。想到這裡,夏元吉小心翼翼的放回去,儘量不要打擾黃駒衛。
“啪”的聲音響起,嚇得夏元吉趕緊看向桌面,打掉了筆墨紙硯,然後蹲下來撿起。
夏元吉不明白黃駒衛拿着一張宣紙如此激動,弱弱的問道:“是不是太庸俗了?”
“沒有,我覺得你寫得很好,這首詩特別適合送給女子,尤其是日日夜夜想念的心上人。”
“兄臺,莫要拿我開玩笑,這首打油詩要是讓同窗好友看見了,肯定能笑我一輩子。”
黃駒衛放下宣紙,拿起一本寫滿字數的草稿。
“這就是即將發佈的散文。”夏元吉立刻說道。
黃駒衛勉強自己看下去,內容非常的深奧,不由自主地露出一臉迷茫。
半刻鐘以後,黃駒衛再次拿起剛剛放下的一張宣紙。傳來打油詩的曖昧氣息,使得黃駒衛恍然大悟,快速站起來,來到了夏元吉的身邊。
“你行啊,有心上人也不告訴兄臺,真是沒良心!”
聽到黃駒衛說的話,夏元吉突然臉紅起來,儘量保持着不被看透的神情。因爲黃駒衛的觀察力很強,才能做畫家,所以夏元吉沒有避開眼睛,一直在看着黃駒衛。
“看你能憋到什麼時候!”黃駒衛露出看戲的表情,然後坐到竹凳上面,拿起桌面的茶杯喝了起來。
大約一刻鐘以後,夏元吉依然沒有移動腳步,卻悄悄地揉了揉痠疼的腿部。
黃駒衛一站起來,靠近魚洗,用溼布擦了擦雙手,擡頭看了一下窗外。
“我認輸。”
“哈哈。”黃駒衛大笑兩聲,轉過身問道:“是不是我偷偷畫的那個少女?”
“嗯。”夏元吉點點頭。
黃駒衛動了一下眼珠,看着桌面的打油詩,拿來草稿本蓋住,並沒有擔心可嘲笑的表情。
“兄臺,怎麼了?”
“怎麼跟你說呢!”黃駒衛拍了拍夏元吉的肩膀,語氣有些惋惜,“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
“什麼意思?難道她嫁人了嗎?”夏元吉問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非常着急,雙手無處安放。
“你認識張青嗎?”
“嗯,聽說她在入洞房的夜裡逃婚了。”
黃駒衛感到很驚訝,看着夏元吉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情?”
“有一個戴面紗的男子,半年前就來找我。”
“然後嘞?”
夏元吉說道:“他叫我回信給一個少女。”
黃駒衛的表情立馬僵住,趕緊關住窗戶,然後輕聲道:“我以前怎麼跟你說的,既然在這裡定居下來,就不能多管紅塵的事情。”
“我想,他只是不會寫字而已,所以幫忙了。”夏元吉露出委屈的表情,聲音有些小。
黃駒衛放下草稿本,拿起寫了打油詩的宣紙:“不要留着,萬一玖局和東廠找過來,就會被以包庇的罪名抓起來。你想掉腦袋嗎?”問完,黃駒衛的情緒非常激動,就走到放火盆的角落。
“沒有人知道我住在這裡。”夏元吉緊跟其後,“我也沒有把白衣男子的行蹤告訴別人,如今只有你和我知道。”
黃駒衛的脾氣越來越火爆,從牆臺掏出打火石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真是愚蠢。”
“大不了搬家唄!”
“根本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要找那位少女,因爲她就是張青,你也應該注意到了這一點,爲什麼還要牽扯進去?”
“因爲我放不下。”
“就是這個藉口,讓你每天看着這首打油詩,不知道荒廢了多少時間。一年之後就要舉行科考,你到底要不要參加,難道就這樣丟棄心中的抱負嗎?”
“我……”
“不要跟我吞吞吐吐,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如果玖局和東廠找到你,得到一些信息以後,幫忙張青逃跑的白衣男子就會被砍腦袋。包括我在內!”
“兄臺?”
“我是說,我是你的摯友,肯定也牽連進去。”
“怎麼可能!”
“你應該聽過錦衣衛的做事風格,只要知道有一丁點關係的人,都會被定罪處死。”
“我……”夏元吉重重的點了一下頭,“我知道了,真的很抱歉,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黃駒衛吸了好長一口氣,開口說道:“這首打油詩燒掉以後,如果白衣男子再來找你寫信,果斷拒絕,他是不會爲難你的!”
“爲什麼?”夏元吉戰戰兢兢地問道。
“因爲你幫過他。”
“就是因爲這個簡單的理由嗎?”
“是的,他可是江湖人士,不會亂殺人。”
“爲什麼?”
“因爲他是行俠仗義的……”
“行俠仗義!我看是採花賊吧。”
“兄臺啊!”黃駒衛嘆了一口,把嗓門調到最小,“這件事情你不用多想,無論他是行俠仗義還是採花賊,只要記住一點,你不要再糾纏張青,她已經有夫之婦。就如同我現在一樣,已經離開了趙鯉,我們一定要開開心心的活下去。”
夏元吉並沒有說話,正在思考黃駒衛的警告,不禁地點點頭。
“明白了嗎?”
“對不起,我會學會忘記她。”夏元吉不敢看着黃駒衛的眼睛回答。
“我現在和你一樣,都需要學會放下,纔會活得逍遙自在。”
“我知道。”夏元吉點點頭。
黃駒衛目不轉睛的望着火盤,正在燃燒中,隨着打油詩漸漸消失,卻看到趙鯉穿着鮮紅襖裙的趙鯉,光着腳在地板上面翩翩起舞,非常漂亮又嫵媚。
夏元吉慢慢坐到竹凳。
“明天我們去喝一杯。”黃駒衛站起來。
夏元吉一邊整理桌面,一邊說道:“好啊,我好久沒有出門了。”
“那我走了!”
“不吃飯嗎?”
黃駒衛點了點頭,緩緩地走出竹房。
“再見。”夏元吉送到籬笆牆外,看着黃駒衛的背影越來越遠,感受到了同樣的悲傷。
回到屋子裡面,夏元吉靠在門後,目光漸漸的投向火盤,那張寫了打油詩的宣紙已經殘留灰塵。臉色立刻沉下來,不敢移動腳步,如果響起的聲音,會讓夏元吉出現幻覺,就能看見信中的張青出現在眼前。這樣的話,夏元吉在心裡就會猶豫,到底要不要忘記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