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益來到省廳的時間是上午八點五十九,九點上班,踩點踩的很準。
鑑於剛入職便被外派調研,到現在還沒有人要求他按時打卡,也沒人告訴他該怎麼操作。
前幾年省廳實行指紋考勤,現在時代不同了,換成了人臉識別考勤以及手機APP考勤,方便快捷。
坐班的,正常人臉識別,外出的,利用手機APP即可。
有年輕警員慌慌張張的從陳益身邊經過,卡着九點整打卡成功,整個人送了一口氣,彎腰扶着膝蓋,舒緩差點遲到的緊張心情。
回頭看見剛纔經過的身影是陳益後,臉色立即變了。
“陳……陳隊。”
陳益雖然是從市局刑偵支隊調上來的,但畢竟屬於空降,大家從心理上還是相對陌生,陌生代表着壓力更大。
“我……路上有點堵車。”警員訕訕。
沒有領導喜歡你卡點來,陳益是刑偵總隊的和他沒有直屬關係,可是其他部門的領導同樣也是領導。
陳益笑了笑:“理解,我也有點堵,剛到。”
警員趕緊跑了,內心期望陳隊長不要在意這件小事。
陳益當然不會在意,他還沒那麼閒,隨後第一時間去了魏劍風的辦公室。
調研報告有下面的人負責,時間上可能需要個兩三天,作爲調研組組長,他要對魏劍風進行口頭述職,順便聊聊天。
魏劍風對最近發生在泰誠的事情比較感興趣,聊着聊着臉上有了無奈之色,頗爲痛惜,國家培養人才是需要成本的,對省廳來說也是一大損失。
本來法醫就不多,沒了一個多心疼。
“其實也不算大問題,趕上了。”魏劍風彈了彈菸灰。
陳益:“這還不算大問題?那可是命案。”
魏劍風:“我的意思是,趕上了自家人的事情,要是外人的話,他們應該還是有底線的。”
陳益咧嘴:“老魏,幫自家人不幫外人,典型的自私自利,問題大得很。”
情感上可以理解,但不妨礙給出自私自利的評價。
魏劍風的年齡比陳益兩世都大,穩重不乏世故,意見不能完全統一實屬正常。
閒聊而已,思想上大家還是一致的,眼裡可以有沙子,但沙粒不能太大,太大了就得抹掉。
“哎一家子倒黴,這個叫於佔林的真是腦子有坑。”
聊完泰誠,魏劍風提起調研組解散事項,此次調研在陳益的帶領下進行的很順利,超預期完成任務,集體二等功是跑不了的。
嘉獎倒是其次,這份履歷對未來仕途會有很大幫助,各方面都會優先考慮。
諸葛聰他們將各自回到各自崗位,若有需要的話再次啓用。
陳益還以爲省廳會把諸葛聰幾個人直接撥給自己,現在看來是想多了,整個省廳就那麼幾個優秀人才,不可能因爲一次調研就劃給刑偵總隊。
秦飛的警銜升了,不過林辰沒有動,需要時間沉澱,自從秦飛到市局後地位一直沒有實質上的變化,經歷此次調研後算水到渠成了。
“上次和老張吃飯的時候聊到了卓雲,你個人覺得他怎麼樣?”魏劍風轉移話題。
“卓雲?”
陳益意識到這是準備考覈。
張晉剛分管市局刑偵,刑偵總隊指導全省的刑偵工作,都在一個城市,平日裡兩人肯定經常見面。
他們是有推薦權的,推薦過後就是考覈,考覈之後覈准,最終市委任命,一級一級的非常嚴格。
既然已經提到了卓雲的名字,說明三年內就會有動作。
這是正常流程,像他這種火箭式躥升的,純屬特殊情況,畢竟有方鬆平在後面一個勁的推,他自己也很爭氣。
思索片刻,陳益回答:“各方面能力均衡,沒有明顯的短板,經驗也很豐富,勝任副支隊長還是可以的。”
他和卓雲有私交,當然要幫着多說點好話,若三十五歲左右能升任副支隊長,那麼四十歲出頭升任支隊長不無可能,在此期間他可以幫幫忙,前提是雲哥自己要有成績。
何時新他不考慮,這傢伙想當支隊長門都沒有,必須跟着自己,哪都別想去。
等掛職結束,他會找個理由把何時新忽悠到省廳來,還剩一年半的時間,很快。
魏劍風微微點頭:“行,明年再說吧,不要和卓雲提這件事,還沒有確定下來。”
陳益答應:“好,我知道,年前還有重要工作嗎?”
“有。”
肯定了一聲,魏劍風起身來到辦公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一份文件,返回遞給了陳益。
陳益接過,扉頁上寫着冬季治安打擊整治行動。
“沒必要吧?誰下達的文件,方廳嗎?咱們陽城的夜……”
話沒說完,他看到了尾頁警部的紅戳,立即閉上了嘴巴。
既然是帝城的命令,說明要精益求精,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預防爲主打擊爲輔。
大概翻了翻,魏劍風他們已經列好綱要,也就是任務內容,在十二月份到年前地毯式清查治安隱患,所有派出所加大警力投入,織密巡控網絡,科學部署調整值守點、必巡線、必到點,做到有效維護治安穩定。
若遇糾紛,現場調解爲主,若遇違法犯罪,嚴厲打擊。
更詳細的工作計劃,就是他這位副總隊長以及治安副總隊長的活了,需要對全陽城治安局面有深刻的瞭解,知曉哪裡是重點,哪裡需要更多警力。
魏劍風笑道:“還有一個月的準備時間,不着急,你和治安總隊的副總隊長制定好詳細計劃,然後交給市局刑偵支隊長和治安支隊長落實,一層層往下傳達,不必親自出面。”
“哦,行,知道了。”陳益差點沒反應過來,驟然擡頭,“我不就是市局的支隊長嗎?!”
魏劍風笑的更歡:“是啊,你就是支隊長,我剛纔忘了。”
陳益:“……”
我勒個去,好坑。
身兼數職的侷促感瞬間就來了,自己給自己安排工作,這可真行,他還以爲調研結束後,年前能輕鬆輕鬆呢。
“能者多勞。”魏劍風拍了拍陳益肩膀,“今年陽城涉黃的治安案件很多,有明顯的增長趨勢,藉此機會嚴打吧,具體怎麼做看你。”
陳益放下文件:“這玩意要是放開了抓,拘留所根本放不下,先提醒,讓那些單身漢老實老實,忍忍。”
魏劍風沒有意見:“都行。”
幹警察的都知道此類案件有多難杜絕,根本不可能掃清,平時也只是接到舉報纔會出警,或者上面有任務指標的時候打擊打擊。
要是放在縣城和鄉鎮,管的更鬆,偏僻的地方簡直能練成片,也沒見集合警力包圍。
公安機關任務多,基層派出所是打擊涉黃的主力軍,但人手還是不夠,有心無力,況且這也不是警方打擊的重點,社會危害較小。
一句話:沒有任何朝代能杜絕賣淫嫖娼。
要是管的非常嚴,都會變成暗娼,更難辦,因此鬆鬆緊緊是常態。
“調研報告得等兩天,到時候我讓諸葛聰他們送過來。”陳益說道。
魏劍風:“好。”
陳益:“方廳今天在嗎?”
回來了當然要第一時間去見見未來老丈人,明年春夏可就結婚了。
魏劍風點頭:“在,你去吧。”
陳益離開去了方鬆平辦公室,對方知道陳益已經回陽城且今天來省廳上班述職,所以正在等待。
兩人沒有聊工作,現在陳益已經能獨當一面,剩下的就是崗位上做好自己工作,人生還長,未來的路也還長。
“過年的時候我和你爸媽商量商量婚期,還是要看你的工作安排,最好是都別耽誤,能晚一點就晚一點。”
他的意思是決定的晚一點,要是今天決定明天結婚纔好呢,肯定不會出現意外。
不過陽城又不是隻有陳益一個刑警,倒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陳益沒有意見,表示一切聽長輩的。
告別方鬆平後,陳益立即開始了一天的工作,找到治安總隊的同事商討工作計劃,這應該是今年最後一個工作任務了。
治安總隊的副總隊長年長十幾歲,對陳益的到來非常歡迎,他是老前輩,陳益還是抱着學習的態度,多聽。
治安打擊專項行動是有標準框架的,玩不出花來,陳益讓對方做決定,有問題他就提,有漏洞他就補,兩三天的時間便已經迅速拉出大綱,再用半個月就能制定出詳細計劃,下發各單位。
這段時間他一直沒有回市局,期間偶爾會和諸葛聰他們見面,幾個傢伙已經迴歸崗位工作,看得出來心好像有點飄。
諸葛聰隱晦提出想在陳益手下幹活,陳益做不了主,搪塞了過去,或許等掛職期滿後,才能考慮這個問題。
幾個人都很優秀,未來若需要偵辦重大案件,可以幫上很大的忙。
除了夏嵐。
這天陳益見到夏嵐的時候,對方說父親想要請他吃頓飯,陳益明白夏光遠的意思,估計是要答謝在調研組的照顧了。
他是不太想去的,一來夏嵐能進調研組是來自魏劍風的斡旋,二來作爲調研組組長,他當然會照顧到每一位成員,該教導的教導,該批評的批評,揚長避短,這和夏嵐父親是誰沒有關係。
夏嵐非常期待,陳益不好拒絕,再加上夏光遠存在一絲成爲林辰老丈人的可能,到時候都是親戚,便答應了。
晚飯是單獨吃的,只有夏光遠和陳益兩個人,地點在一家普通餐館。
到了陳益這個位子,人脈的拓展經常發生,並且對方的地位都不低,這些人既看重了陳益此刻的地位,也看重陳益未來的發展前景。
提前投資,得到的回報顯然更大。
陳益不牴觸,多個朋友多條路,夏嵐的父親在陽城的話語權還是不小的,某些事情能說上話,甚至多少能影響普通警員的晉升。
沒喝多之前夏光遠表現的很知足,一次調研已經能將夏嵐的路鋪平,女兒的能力他很清楚,沒給陳益添亂就不錯了,至於以後能到副處還是正處,看造化。
太高的位子,夏嵐也幹不了。
不過在漸漸喝多之後,夏光遠想把夏嵐往陳益身邊塞,這把陳益給嚇的,酒都醒了大半。
帶着個秘書有啥用?方書瑜不得撕了他。
調研是調研,若真想待在自己身邊,陳益還是希望對方有一技之長,可惜夏嵐很平凡,至少在查案方面發揮不出作用。
夏光遠似醉非醉,很識趣,沒有再提,繼續拉進兩人之間的關係。
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半,方書瑜沒有睡,兩人約好明天回陳家和陳益父母吃飯。
翌日,陳益去了市局,外出這段時間讓他對市局有了熟悉的陌生感,卓雲、何時新、江曉欣、陸永強等人都在,圍着陳益開心敘舊。
今年支隊又來了新人,偵查和技偵都有,包括一位名校畢業的法醫。
法醫是女的。
陳益很是訝異,這年頭法醫行業陰盛陽衰啊,至少在陽城是這樣的,喜歡和屍體打交道不知道啥心理。
新警員站在外圍一臉好奇的盯着陳益看,來了隊裡還沒見過支隊長呢,聽說是外出調研了,今天總算是見到。
他們對支隊長印象最深的傳聞並非那些經手偵破的大案,而是跨江大橋事件,聰明固然重要,但勇氣和職責堅守更令人欽佩。
要是換做他們,大腦肯定一片空白,解決辦法都想不出來。
連辦法沒有,也就不必有勇氣了。
陳益對新人激勵了一番後,便和何時新一起進了辦公室。
其實這次調研沒帶何時新他挺遺憾的,但時間太長只留卓雲不放心,只能何時新坐鎮。
“感覺你曬黑了一點啊。”何時新笑道。
陳益摸着臉:“有嗎?整天在外面跑能不曬黑麼,你以爲調研是去度假啊,卷宗拿給我瞅一眼。”
何時新早就準備好了,放在了陳益面前,說道:“有一起命案,沒有積案,所有案子都抓到了嫌疑人,檢察院已經接手了。”
陳益點頭,示意何時新落座,然後翻看卷宗。
他雖掛職副總隊長,但支隊的工作也必須過問,何時新辦事他很放心,走個流程罷了,證明他這個支隊長“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