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眼見陳益的臉色不太好看,王寶貴似乎生怕對方抓人,連忙詢問:“陳哥,只要我不追究,這件事是不是就過去了?”
陳益:“沒你想那麼簡單,你知道器官捐獻的程序有嚴格嗎?真以爲雙方同意,就能隨隨便便把一個人的腎挖出來,移植到另一人身上?”
“真那樣的話,早亂套了,登記、評估、審覈……很複雜的。”
任何一個行業只要不加以限制,必然會發展成嚴重的違法犯罪,這是爲了保護弱勢羣體,否則社會就是有錢人的天堂。
一旦器官可以隨便移植,那還等什麼配型,全國那麼多人總能找到合適的。
所以,哪怕故意傷害罪不成立,其他的可不一定不成立。
他不是非要去找王寶貴父親的麻煩,而是讓王寶貴明白規則的重要性。
“這……”王寶貴沒想到如此複雜,“我自願都不行嗎?他都七十多歲了,應該不至於坐牢吧?”
陳益驚訝:“什麼?七十多歲?五十多歲生的你?你媽多大了。”
七十多歲的年齡讓陳益意外,這是隔了一個輩分啊,老來得子?如果王寶貴的母親和父親年齡差距不大,那麼懷孕的機率很低了。
平縣,宋家,有錢,七十多歲,範圍已經縮的非常小了,一查一個準。
王寶貴:“陳哥,這件事……”
父子的關係不能忽視,他也沒有否認物質條件帶來的誘惑,兩件事同時滿足,這才讓他有了現在這般心態。
能隨隨便便買一套房子,王寶貴父親的身家至少千萬往上,若是頭部,還有可能過億。
“好好修養吧。”陳益起身準備離開。
陳益心算年齡,也就是說王寶貴父親在五十多歲的時候,娶了一個二十多歲的老婆,然後生下了王寶貴。
陳益:“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但,這件事確實不合規涉嫌違法犯罪,要是上綱上線,王寶貴可能也得牽扯進去,定一個非法買賣器官的罪名,不過這種可能性很小,他不是主動的。
王寶貴解釋:“我爸的第一任妻子早年去世了,我媽是他第二任妻子,四十多歲。”
陳益記得,貴和花園的位置還是不錯的,房價平均在四百萬左右,也就是說王寶貴的父親用一千萬,拿走了王寶貴的腎。
王寶貴:“貴和花園。”
王寶貴:“對。”
陽城市區內的板材和食物原材料,有相當一部分來自平縣。
王寶貴嘆息:“他給了我生命,作爲報答,我就還給他一個腎唄,而且有房子有錢了,我以後也不用再這麼辛苦。”
該說不說,如果用金錢去衡量人的腎臟,這個價格非常高了。
王寶貴剛纔說的沒錯,他父親太着急了,再等個幾天,就不會是現在的結果,看來可能真的是病情嚴重,等不及了只能搶。
還有,強行拿走王寶貴的腎臟,也涉嫌故意傷害罪。
陳益微微點頭,平縣在陽城算是富裕縣了,貧富差距很大,早年一些辦廠的老闆賺的盆滿鉢滿,最出名的就是板材和養殖。
王寶貴:“對,陽城本地人,不過是在下面的縣,平縣。”
離開病房,陳益對卓雲下達命令,讓他負責本案的調查工作,重點是那個醫生。
王寶貴搖頭:“不,應該姓宋,我爸姓宋,但我不會改姓改名的,我現在叫王寶貴,以後也會叫王寶貴。”
因此,醫生必須要抓,至於王寶貴的父親,需要看具體情況,搞清楚整件事情的經過。
“一切按程序辦,查清楚後交給檢察院處理,我們就不管了。”陳益最後說道。
“你原本應該姓什麼,也是王嗎?”
陳益:“父親的身份外加物質條件,對吧。”
陳益:“房子是你的名字?”
有錢人,還是老來得子,對於王寶貴年幼時被偷走這件事,陳益持懷疑態度,
“你爸是幹什麼的?”陳益問。
王寶貴嗯了一聲。
王寶貴沉默下來,很多問題他不懂只能接受,等待後續的發展。
陳益回頭:“會有好的解決辦法,但查是一定要查的,先不提你父親,他身邊的那個醫生我們必須要帶回來。”
陳益:“除了房子,他給了伱多少錢?”
私自做腎臟移植手術,該醫生已經涉嫌組織出賣人體器官罪,量刑標準在五年以下,如果情節嚴重,那就是五年以上。
陳益:“陽城本地人?”
王寶貴:“六百萬現金,不知道他拿走了沒有,當時銀行卡拍在了客廳茶几上。”
卓雲點頭:“是,陳隊,我馬上帶人着手調查。”
那就不奇怪了,老夫少妻不是什麼新鮮事,在他的圈子裡有很多這樣的例子,只要有錢,你娶個十八的都沒問題。
王寶貴:“說是開板廠和養殖場的老闆。”
陳益:“哪個小區的房子?”
陳益返回市局,來到辦公室繼續做着手裡的工作,他忙的很,王寶貴的案子交給卓雲即可,到時候看結果。
就算是陌生人,願意賣掉的也不在少數。
不多時,方書瑜推門走了進來,詢問王寶貴的情況,這件事她已經知道了。
一週前還在一起吃飯,一週後被人摘了腎,對王寶貴來說,真的是命途多舛。
明明已經改邪歸正了,卻要遭受這般磨難。
“他真有一個有錢的爹啊?”
得知真相,方書瑜不知該爲王寶貴高興還是該爲他難過,本來是父子重逢的感人場面,卻因爲疾病演變成了誰都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甚至不算合格的人。”方書瑜給出評價。
陳益起身倒了杯水,說道:“他要的不是兒子,是腎,怕死可以理解,但強奪令人鄙夷。”
“王寶貴的想法誰也無法改變,我懶得管,交給卓雲吧。”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不管是因爲錢還是因爲親情,總之王寶貴選擇了原諒,這對王寶貴的父親來說是個好消息。
其實不管怎麼樣王寶貴的父親都不虧,命最重要,只要保住了命,哪怕涉嫌違法犯罪也是利大於弊。
犯罪又怎樣,坐牢又怎樣,反正不會被槍斃,只要能活着那就是最好的結果。
況且七十多歲的高齡了,哪怕被起訴,量刑上也會酌情考慮。
王寶貴的父親,想必把這些都想到了。
果然是年齡越大越怕死,手裡還有那麼多錢沒花完,捨不得這花花世界。
兩人聊了一會,方書瑜離開,各自開始各自的工作。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陳益將這件事漸漸淡忘,專心落實省廳下達的文件,也沒有去管還在醫院的王寶貴。卓雲的調查進展每天都會彙報,過程並不順利,最重要的是……涉案醫生跑了。
“跑了?”
辦公室,陳益放下手中的筆看向卓雲,臉色不是很好看。
卓雲無奈,硬着頭皮道:“跑了,跑到國外去了,他早就買好了機票,在給宋立順做完腎臟移植手術後,馬上坐飛機離開了這個國家。”
陳益:“這麼果斷,看來錢拿了不少,去哪了?”
卓雲:“澳洲。”
陳益微微皺眉:“上報省廳吧,宋立順怎麼說。”
卓雲:“他說這件事和他沒有任何關係,都是醫生呂家良自己一個人乾的,他屬於被動接受,雖然肯定是在撒謊,但抓不到呂家良我們也沒有辦法。”
陳益:“經濟支出呢?”
卓雲:“算上給王寶貴的房子和錢,差不多兩千萬吧,兩千萬買一條命對他來說挺值的,他的病非常嚴重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必須在短時間內完成腎臟移植手術。”
“從他的狀態看,手術很成功,沒有任何排斥反應,我已經通知相關部門調查呂家良所在的私立醫院,經偵的唐隊長也加入了調查工作。”
陳益:“知道了,去忙吧。”
宋立順的腎臟移植手術做的非常快,幾乎和陽城人民醫院搶救王寶貴同時進行,說不定王寶貴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宋立順也睜開了雙眼。
一個少了腎,另一個獲得了新生。
一個是兒子,一個是父親。
本來很感人的事情,過程卻讓大家根本感動不起來。
這就是巧取豪奪。
呂家良跑到了國外,這個案子想要結案很難,時間跨度上會非常長,所面臨的程序也很複雜,陳益沒有再過多關注,讓卓雲持續跟進,自己偶爾會過問兩句。
然而讓陳益沒想到的是,纔剛剛過去沒幾日,平縣縣局的電話,直接打到了陽城市局刑偵支隊。
急促的電話鈴聲,彷彿比以前都要刺耳百倍。
此刻,距離王寶貴被宋立順拿走腎臟,也就十一天而已。
此刻,陳益正在省廳,參加第二次重要會議。
他把電話調成了靜音,直到卓雲打了第四遍,方纔是接通放在了耳邊。
“喂?什麼事?”陳益低聲開口。
卓雲聲音中帶着殘留的驚愕,語速極快:“陳隊!平縣的宋家……宋家幾乎滅門了!!”
滅門兩個字如同驚雷,在陳益耳畔炸響,他驚的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讓方鬆平的聲音戛然而止,其他人也都下意識轉頭。
“什麼?!”
兩個字,迴盪在會議室。
方鬆平和魏劍風等人皺起眉頭,並非不滿陳益,而是有了不詳的預感。
能讓陳益失態,肯定是發生了大事。
“死了多少??”陳益沒有離開會議室,站在原地直接開問。
四個字,令在場所有人臉色大變。
方鬆平亦是目光凝重,緩緩站起了身,緊緊盯着打電話的陳益。
卓雲:“目前死亡人數已經達到了七個,宋立順正在醫院搶救,他的妻子現在下落不明手機不通。”
陳益:“怎麼死的?”
卓雲:“全部都是中毒,一家人在一起吃飯,剛吃到一半就毒發了,因爲剛去查過王寶貴的案子接觸過縣局,所以縣局刑偵大隊在趕到現場處理完後,立即通知了我們。”
陳益:“在哪吃的飯?”
卓雲:“在宋立順名下一個養殖場。”
陳益:“宋立順這麼快就出院了?才十天。”
卓雲:“他的狀態很好,可能是提前出院了吧。”
陳益:“確定不是意外?”
卓雲:“縣局說中毒跡象非常明顯,全體嘔吐腹瀉癲癇發作,死者無一例外都是死於呼吸衰竭,劇毒啊,不像意外。”
陳益臉色凝重:“集合隊伍我很快就回去,對了,王寶貴呢?”
卓雲:“還沒來得及問,應該在醫院吧?”
陳益:“馬上給醫院打電話落實!”
他第一反應王寶貴是否牽扯其中,可能是受害者,也可能是投毒者,需要首先搞清楚王寶貴的位置,不能放過任何可能。
怎麼可能這麼巧,宋立順剛做完腎臟移植手術,十天後全家中毒死了那麼多人。
兩者之間有聯繫嗎?
現在無法知道。
看着陳益放下手機,方鬆平立即詢問:“怎麼回事?”
陳益轉頭:“方廳,上次我報告的非法買賣器官的案子,您還記得嗎?”
方鬆平點頭:“記得,醫生不是跑了嗎?”
陳益:“失去腎臟的人叫王寶貴,被移植腎臟的是他的父親,叫宋立順,平縣縣局剛剛打來電話,宋家全家在吃飯的時候中毒幾乎滅門,死了七個,宋立順正在醫院搶救。”
滅門?
死了七個?!
在場所有人嚇了一跳,這要是兇殺案件,那性質可就太嚴重了!
陽城多少年都沒有發生過滅門慘案了。
方鬆平冷靜的很,他也聽出了陳益的話帶有開放性,只說滅門,沒說被滅門,意思是還無法確定是意外還是人爲。
“有嫌疑人嗎?”他詢問。
既然是吃飯的時候中毒,如果有下毒者,肯定就在身邊。
陳益:“縣局說,宋立順的妻子目前下落不明手機不通,他們正在全力尋找。”
有下落不明者,那麼此人的嫌疑極大,必須儘快找到。
方鬆平:“你立即帶隊去平縣展開偵查工作,先確定是意外還是人爲,有了結果馬上通知魏劍風。”
陳益:“是,方廳。”
待陳益離開,方鬆平也沒有了開會的心情,示意衆人散會。
命案兩個字敏感,滅門兩個字更是刺耳的很,不管事實如何,短時間內必須要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