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被他推得摔坐在地上,捂着咽喉處大聲咳嗽,蘇緹忙過來給她拍背順氣,好半天才讓她緩過勁兒來。
火鳳十分同情地嘆氣:“小茵啊,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剛纔的做法真的是笨死了,看不出他在吃醋嗎?還偏要說那種話去刺激他,現在可好了,就算你去見大師,也沒人可以殺得了格瑞爾,這傢伙死定了。”
“你們當然不會明白,”茵在蘇緹的攙扶下重新坐回椅子裡,仍然間斷地咳嗽着,“有時候我自己也覺得非常恨他,恨他自以爲是地替我安排人生,把我當成瑪格麗特的替代品,從來沒想過我的感受。”
牀上的伊達洛斯眼皮微微一動,眉心輕輕皺起,又無力地鬆開。
門外的黑加侖背靠在走廊的牆壁上,盯着地板的格子出神。
“但如果不是他設計讓我脫離了王宮,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遇見小黑,遇見你們還有其他人,不管他的佈局再怎麼自私,我仍然是我自己,哪怕他能用攝魂術控制我的思維,把我變成一個愛他的瑪格麗特,作爲茵的我喜歡的永遠也只是小黑,不會再有別人了。”
茵沮喪地垂下頭:“我感激伊達洛斯爲我媽媽所作的一切,不論是當年保護她逃跑,還是千方百計要爲她平反,我既然是瑪格麗特的女兒,就不能知恩不圖報,至少不能看着他去死。”
火鳳默然不語,蘇緹站在椅子旁,用小手撫摸着茵的捲髮,小聲說:“恩是恩,仇是仇。”
“恩仇是不能相抵的,”茵感激地抱了抱她,“無論如何,我明天一定會去見大師,以我對小黑的瞭解,他不會是那種意氣用事的人,就算不爲了伊達洛斯,我也有很多事需要向大師親口問個明白。”
火鳳唉唉嘆氣:“你都這麼說了,那就這麼着吧,希望那頭怪獸真如你所說的那樣深明大義。”
隔着一扇門,黑加侖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哼笑,將小夜魅從肩膀上揪下來放在房門口,自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旅館。
過了沒一會兒,茵和蘇緹開門出來,小夜魅立刻搖着尾巴蹭過來撒嬌。
“小黃?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媽媽呢?”茵奇怪地問,彎腰將它抱起來,掰開它的嘴和尾巴找留言,都沒找到。
小夜魅不會說話,伸舌頭舔舔她的臉,然後前爪一個勁兒地想去撓停在蘇緹肩膀上的火鳳。
蘇緹惴惴不安地問:“小黑哥哥該不會是氣跑了,連小黃都不要了吧?”
“肯定不會,”火鳳一邊避着小夜魅的爪子,一邊說,“小黃都快長在他身上了,就算是賭氣也不會扔掉不管的。”
茵也點頭贊成:“我也這麼覺得,小黑把它留下一定有別的原因,”想了想,說,“小黑和小黃的感情非常好,他把小黃丟開過兩次,兩次都是因爲將要或者已經發生很可怕的事了,他自顧不暇,這次說不定也是一樣。”
火鳳擠兌道:“喲,記這麼清楚,那照你這麼說,他該不會是去殺大師了吧?——小茵!讓那畜生別再對我揮爪子了!我脾氣雖然好,還不至於一點都沒有!”
茵只好把小夜魅牢牢按在懷裡,反手關上門,朝走廊盡頭的另一間房走去,邊道:“上回有那個大白癡在,大師都還是逃掉了,小黑應該不會這麼不自量力,我猜他應該是去埋伏着準備明天殺格瑞爾。”
聽到她提到“大白癡”,蘇緹的目光不由得黯了下來,忍不住擔心起遠在卡洛斯要塞的索蘭達爾,那傢伙說要阻止逆襲的帝國軍……真的做得到嗎?不會只是勉強自己吧?
“蘇緹?”茵走進了房間,卻看到她還在走廊上發呆,就招呼道。
“啊,來了。”蘇緹趕緊跟進房門。
自己雖然還沒想好要怎麼面對他,但恩是恩,仇是仇,自己要替姐姐報仇,也要報他在索托瓦的救命之恩,那麼至少要幫他打敗海默林。蘇緹在心中下定了決定。
與此同時,遠在圖加特境內的海默林同時得到了一好一壞兩個消息。
“你是亞歷克斯的手下?”一身戎裝的海默林正用一塊絲綢擦拭着佩劍,就在幾分鐘前,他剛收到愛蓮娜放出的傳聞,黑加侖和索蘭達爾勾結在了一起。
他倒是一直都看得出這兩個人關係親密得很微妙,就是那種見面就互相揮拳頭的、原始而粗魯的友誼。但要讓他們一起做某件事,海默林又覺得他們交集太少,黑加侖眼裡只有茵,不太可能幫助索蘭達爾來對付自己。
正在考慮是否立刻調轉頭對王都烏賽斯展開武裝政變,克勞恩就領這一個狂戰士敲門進來。海默林橫看豎看,不覺得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有什麼利用價值,就問:“不好好跟着亞歷克斯,爲什麼想到爲我做事?”
阿瑟喘着粗氣,他跟着克勞恩一路快馬加鞭,追着帝國軍的步伐,半個小時前才抵達他們現在駐紮的地方,克勞恩也沒讓他休息一下,就直接把人帶到了指揮總部。
他嚥了嚥唾沫,讓自己的嗓子不那麼幹澀:“這小子說你能教給我徹底擊敗黑加侖的方法。”
海默林驀然大笑:“就憑你,想打敗卡繆?哈哈哈……我是應該說你志向遠大呢,還是說你不自量力呢?”接着眉頭一皺,指責克勞恩道,“這種被一時的仇恨矇蔽了雙眼,連自己幾斤幾兩都看不清的人,你帶回來幹什麼!”
克勞恩不卑不亢地回答:“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殿下需要能夠爲您去殺卡繆的人,我們爲他鋪路,他去下手,何樂而不爲?”
海默林哼哼笑了幾聲,勉強點頭:“說得也有道理。你叫什麼名字?”
阿瑟回答了他,儘管對於他之前給予的評價十分不滿,不過他知道要想擊敗黑加侖,獲得茵的芳心,就必須有眼前這個人的幫助,爲此,一點點的屈辱完全是可以忍受的。
“那好吧,阿瑟,在消滅卡繆的問題上,你我是站在同一立場,那我就有必要和你好好講講他到底是一個多麼難纏的對手,”海默林又將阿瑟打量了一遍,心中的評價還是慘不忍睹,不過他將自己的不滿意很巧妙地隱藏了起來,“你對他了解多少?”
阿瑟粗聲回答:“不多,我只知道他是茵小姐的奴隸,過去是個角鬥士,我和他交過手,他的身體像是鐵打的一樣,無論你怎麼打都不會令他受傷,反之他一腳就能踢斷我一顆牙。”
克勞恩忍不住插了句嘴:“你能打中他就已經不錯了。”
海默林附和地點點頭:“沒錯,不過我想那大概是因爲他沒有認真和你比的緣故。你首先要明白,如果卡繆是個隨隨便便就能殺死的人,那他根本活不到和你結仇,他的身體和普通人類不一樣,當年的死裡逃生讓他體內的元素平衡被打破,他的拳腳都帶着可怕的死亡之力,如果在他暴怒的情況下,甚至可能將七星以上的魔獸徒手撕成兩半。”
阿瑟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七星以上的魔獸都是大個頭,而且有一些還會奇怪的魔法,能夠將它們徒手撕碎的角鬥士……
“你害怕了?”海默林笑着拄起柺杖走了幾步,“如果害怕了,現在還可以後悔。”
“誰說我害怕了!”阿瑟外強中乾地吼道。
海默林聳聳肩,懶得去揭穿他的謊言,而是繼續說:“十年前卡繆還隸屬於安息軍團的時候,就已經是數一數二的暗殺者,但真正成就他咆哮的噩夢之名的,卻是他的一場敗績——當然,這麼說未免有失公允,他的這次失敗並不是因爲能力不足,而完全是因爲……他被出賣了。”
“故事需要追溯到十年前的冬天……”
在海默林饒有興致地邊講故事邊觀察阿瑟面部表情的時候,故事的主角正潛伏在烏賽斯中央神殿——輝煌神殿的告解室外,屏息凝神聽着裡面的聲響。
一個年輕男子的說話聲,黑加侖認出那就是他們曾有過一面之緣的格瑞爾的聲音:“我要向神懺悔,我對一個神職人員……對一個祭司使用了湮滅。雖然是爲了報仇,但我無法原諒我自己,我既憎恨殺害了妹妹的仇人,又不能容忍自己的手沾染上禁咒的烏黑……崇高的神,請指引我救贖的道路吧!”
另外一個聲音年邁卻並不顯得乏力:“手中有力量的人才會執着於報仇,執着於財富和權力,你既然選擇了使用禁咒,就要做好一輩子和黑暗相伴的心理準備,就算神能寬恕你,你仍然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錯,總有一天你會麻木,所以不需要向神尋求解脫,遵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就可以了。”
幾乎是一樣的場面,在神殿的告解室中,大師在對前來請求神寬恕的軍團成員進行開導,自己躲在死角里,手握鋒利的短刀,如箭在弦,隨時準備射殺目標。
略有不同的是,當年他的目標不是那個前去告解的神甫,而是端坐在帷幕背後的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