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茵都在懷疑,黑加侖的腦袋先是中了攝魂術,然後又被小紅解開,是不是其實早就想起了所有的事——包括許多他自己過去都忘記了的事,只是在自己面前繼續裝失憶博取同情呢?
比如說起伊達洛斯,他們倆唯一一次交鋒是在金奇城信仰神殿的地下密室裡,除此之外茵從來不知道他們之間還有別的交集,也一直認爲,關於伊達洛斯的一切,黑加侖都應該是聽自己說了以後才知道的。
但事實證明她錯了,她對伊達洛斯的瞭解僅限於神殿告解室裡那個溫柔的祭司,而黑加侖顯然知道的更多。
“他哪裡和別的祭司不一樣?”昆西扯了張椅子過來坐下,好奇地問。
黑加侖攪着碗裡的湯說:“一般說到祭司,你們想到的是什麼?”
圍在桌邊的大家都開始七嘴八舌的回答起來,無外乎是光明屬性、戰鬥無能、輔助性強之類的常規定義,起晚了的帕爾斯輔祭打着呵欠走進餐廳,見他們圍在一堆嘰嘰喳喳,也好奇地在他們鄰桌坐下,聽了一會兒,說:“真正有天賦的祭司,生命屬性應該是高於光明屬性的,如果對方是暗黑魔法師,應該是會被生命屬性壓制的。”
他的觀點獲得大家的一致認同,整個索美拉大陸的人都知道,最具壓倒性的力量是死亡之力,其次是生命之力,光暗雖然相互成制約,但都受到生命之力的壓制,如果是祭司對上暗黑魔法師,通常後者應該落下風。
“伊達洛斯和大部分祭司最大的不同,在於他的生命屬性並不是天生的。”黑加侖這話一出口,桌上頓時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
蘇緹睜大了眼:“屬性可以後天改變的嗎?”
昆西用指尖搓着下巴:“我倒是聽說過一種更改屬性比例的辦法,不過原本基礎太爛也是不行的。”
“不,我想黑加侖先生不是這個意思,”帕爾斯慎重地插話,“他的意思恐怕是,這個叫伊達洛斯的人生來就不帶生命屬性。”
索美拉大陸的魔法領域普遍把只能維持正常新陳代謝、不能人爲加以提升和利用的生命之力,視爲不存在,畢竟不可能有人身體裡完全沒有生命之力,就算是死靈法師也不例外。
愛蓮娜很是驚訝:“這可能嗎?我記得當初他成爲輔祭的時候,因爲天賦很高,全國都轟動了。”關於這一點,帕爾斯也答不上來,就把目光投向了黑加侖。
“會不會是因爲他的精神力的緣故?”茵忍不住問,既然自己可以利用身外的自然元素施展奧術,伊達洛斯同樣是奧術師,或者會有什麼凝聚自然元素掩蓋自身本來屬性的辦法呢?
黑加侖點頭,說:“我在信仰神殿地下和他起衝突的時候,他首先想到的並不是用律令術,而是用光之禁地,可見他本來的屬性,應該只有光,生命屬性是他用別的辦法附加在身上的。”
大家恍然大悟,茵卻懷疑地反問:“搶骨灰盒的事你想起來了,那我是誰你想起來了嗎?”
黑加侖平靜地搖頭:“那天的事和你有關?我不記得了。”
看他的樣子也不像作假,茵鬱悶得半死,後面的話不想聽了,扔下刀叉就離開了餐廳。
沒有吸血鬼威脅的瑪爾德一夜之間恢復了正常的熱鬧,茵走出旅館的門,街上到處都是人,許多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少年少女在派發歌劇的門票,她順手接過一張,只見門票上印着“龍舌蘭歌劇院”的大名,似乎昨天滿城跑的時候有從門口路過,不過時間是今晚,所以去不了了。
正要把門票揉成一團扔掉,眼角忽然瞟到門票背面的演員表,上面赫然印着一個玫瑰印章。
“……這傢伙是故意的嗎?”茵想了想,決定翹了今晚那什麼慶功宴,去把人捉回來。
深紅色的玫瑰印章,曾經被印在便條的一角,一般人可能看過就忘了,但茵因爲最早時候沒在意,忽略了便條上的關鍵,之後反覆看過,所以印象深刻。
索蘭達爾在門票上印了自己的印章,是想傳達什麼信息嗎?或者,只是惡作劇?
茵把門票放進圍裙的口袋裡,回憶着龍舌蘭歌劇院的位置,隻身前去看個究竟。
街上太吵,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茵一路打聽着往前走,完全沒注意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後,偷偷地觀察着。
轉過了好幾條街才找到龍舌蘭歌劇院,茵望着劇院門前近百級的臺階就不想爬,坐在路對面的花壇邊發起愁來。
跟蹤者也躲在一叢觀葉植物背後,默不作聲地看着她。
一個懷抱大摞宣傳單的小男孩邊跑邊喊:“號外號外,歐克特先生最新力作,今晚八點準時在龍舌蘭歌劇院上演,爲您真實呈現吸血鬼被制裁的全過程,保證身臨其境,保證過癮!都來看一看了啊!”
茵的下巴咣噹一聲落地——這歐克特先生是何方神聖,昨天半夜吸血鬼才被消滅,他今晚就能“真實呈現”吸血鬼被制裁的過程?好吧就算他躲在某個角落裡看了黑加侖和辛德加交手的全過程,這寫劇本排買道具加排練,怎麼算時間都不夠啊。
傳單撒過來,茵趕忙撈一張來看,上面印着幾行劇情簡介,和剛纔黑加侖描述的還真差不離,越發感覺奇怪了,按捺不住好奇心,繞到歌劇院的後面,從搬運器材的後門溜了進去。跟蹤者也緊隨其後,潛入了器材室。
“怎麼一個人都沒有?”茵裡外轉了幾圈,除了剛纔搬着一堆腳手架出去的那幾個人外,整個劇場裡連個影子都見不着。
跟蹤者趁她不注意,躲在了觀衆席的椅子後,從靠背之間狹小的縫隙裡繼續偷偷留意着她的一舉一動。
舞臺的帷幕是拉起來的,空曠的舞臺上連個佈景都沒有,茵正困惑着,舞臺兩旁的火把同時燃了起來,照亮了整個大廳,跟蹤者趕緊縮起腦袋藏進陰影中。
“你來得早了點,好戲要天黑以後纔會上演。”
茵猛地轉過頭去,就看到舞臺另一頭的幕布邊站着一個人,身着五顏六色的緊身衣,面帶五顏六色的口罩,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閃閃的彎刀,一步步走出來。
茵:“……”
蒙面刺客一揮手臂,亮出兵器:“或者說,你是來報名參演的?雖然你看起來既不漂亮,也不性感,但好歹是女的,說幾句好聽話,我就考慮給你安排一個死得好看一點的角色。”
茵嘴角抽搐半天,抱着肚子蹲下去狂笑起來:“哈哈哈哈——!”
“雖然你每次出現的打扮都很可笑,但是加起來都趕不上這次的十分之一,哈哈哈!”茵笑得捶地,指着他有氣無力地道,“你這身打扮是想告訴大家你是變色龍嗎?或者是調色盤?神殿的彩色玻璃窗?”
對面的人泄氣地收了彎刀,將花哨的口罩摘了,露出一張俊美如神像的臉,表情無奈地說:“刺客純黑的裝束實在是毫無美感可言,我身爲主角,看起來不如配角們醒目可怎麼行?”說着瀟灑地原地轉了個圈,完全是舞步翩翩,“但如果我穿成這樣,即使在茫茫人海中,也能立刻虜獲少女熱情的目光,那種被注視着的感覺……說了你也不懂。”
茵自愧不如地點頭:“嗯,我確實不懂,你不用說了。”
索蘭達爾傲慢地抄起胳膊:“和你這樣審美簡陋到蒼白的人討論美,真是有辱我的尊嚴。”
“得了吧大藝術家,你招呼也不打就跑掉,害得我們一路狂追,現在被我抓住了,是不是該說說原因了?”笑夠以後,茵揉着肚子爬起來。
索蘭達爾白眼一翻:“你抓住我了?”
茵二話不說打開次元,把窮奇和小夢迦都放了出來,命令:“小白,小藍藍,上去咬他!”窮奇伸個懶腰,齜着一口白牙,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聲,小夢迦卻半夢半醒,一出次元就大字型趴在地上繼續打呼嚕,這小傢伙能吃能睡又不愛動,才幾天的功夫,茵已經抱不動它了,只好蹲在一旁乾瞪眼。
“哈哈哈~你養這麼多,都不及我一個。”索蘭達爾打了個響指,舞臺頂上傳來撲棱棱的翅膀拍打聲,火鳳輕盈地落在他伸出的胳膊上,腦袋彎到翅膀下蹭了蹭,眨眼看着茵。
火鳳試圖解釋:“小茵,這裡頭有點誤會。”
茵用力一拍窮奇的屁股:“別解釋!沒什麼可解釋的!小白,兩個一起,吃了!”窮奇好久沒舒展筋骨,正巴不得找個對手打一架,冷不防屁股上又捱了一下,疼得箭一樣竄出去,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咬索蘭達爾的喉嚨。
火鳳早在窮奇撲上來的第一時間就扇翅膀飛了,完全置他的生死於不顧。
“喂,這是犯規!”索蘭達爾忙往後退,結果還是不夠快,被撞倒在地,熱氣噴了滿臉,“這傢伙多久沒刷牙了,嘴裡口臭這麼重。”窮奇一聽他說自己有口臭,更是放大了音量怒吼一聲,索蘭達爾趕緊舉雙手投降。
茵得意地抱着胳膊笑:“現在抓到了吧?告訴你,別跟我說什麼規矩,我就是規矩,你把蘇緹氣得大哭了一場,我還沒收拾你呢。”
索蘭達爾用力把窮奇的嘴巴合上,叫苦不迭:“好男兒志在四方,我知道我離開以後你們肯定會有萬萬分的不捨,但這不是我的錯啊,我所走過的每一個地方都有無數癡情少女拋灑熱淚,我總不能每一個都娶回家去……”
他還沒唧唧歪歪完,蹲在舞臺邊的火鳳就譏笑道:“你家女神可聽着呢。”
自戀狂瞬間啞口無言,茵左右張望:“蘇緹在這兒?哪兒呢?”
說着,臺下發出響動,在這寬敞又空蕩的大廳裡格外清晰,兩人兩獸轉頭看去,一個小小的身體從椅子背後爬出來,正是眼圈發紅的蘇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