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永毅侯忙着當差,少有和孩子相聚的時候,今日倒是早早回來了,沈母就叫丫頭們在堂屋裡擺了飯,叫兩個女兒一塊吃飯。
等着吃飯的時候,沈碧瑤和永毅侯有說有笑的,沈碧曼卻只安靜的坐在一邊聽着,等到永毅侯問話了,才細聲細氣的答上幾句。永毅侯一貫喜歡女孩子爽爽朗朗的,見大女兒膽小的樣子,也就不問很多話,只照例誇了她幾句乖巧。
沈夫人倒是對沈碧曼很滿意,大女兒膽小,看着有些小家子氣,又乖巧聽話,這樣掀不起風浪來最省事。而她的女兒天生就該笑得開心,聰明伶俐,大大方方的,得永毅侯的喜歡,將來也會得婆家人的喜歡。
吃過晚飯,沈碧瑤兩個去花園裡散步消食,而沈夫人在屋裡和永毅侯說起正事來。
“前幾日昌伯侯府上送帖子來了,聽說請了許多府裡的家眷過去。”沈夫人一邊給丈夫端茶,一邊問。
昌伯侯剛來京城,沈夫人雖收了帖子,打定主意要去聚會,卻不知該和昌伯侯夫人親密些還是疏遠些,一切都還要看永毅侯的意思才行。
永毅侯在心中思量了幾下,考慮了半響才說:“他家是聖上新提拔的新貴,請你就只管去,只不過……也不用太在意。”
只兩句話,沈夫人就明白了永毅侯的意思。昌伯侯是新貴,當然是要給他夫人面子的,只不過沈家也是侯爵,比昌伯侯這個新貴底蘊厚許多,倒不必上趕着去巴結。
若是結交太過,恐怕聖上也未必願意,大家都只用看面子情罷了。
又過了幾日,沈夫人帶着打扮一新的兩姐妹就上昌伯侯府上做客。
沈碧瑤是出門過幾回,多是去她外祖家玩,沈碧曼因前些年有心爲她姨娘守孝,又忙着填補課業,倒是還未出過門,這次出門去做客,感覺很是新奇。
畢竟,前世加上今生,她還是第一次在做姑娘的時候,出門做客,還是這樣正式的聚會。看來,她心裡選的這條路並沒有錯,只要不去想着爭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沈夫人也不會剝奪了她可以得的東西。
馬車裡,沈碧曼沒見着有多興奮,沈碧瑤倒是嘰嘰喳喳的說着她認識的幾個小姐,以及聚會上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免得沈碧曼遇上了難題不知所措。
到了昌伯侯府上,早就有幾家夫人帶着家中女眷已經到了。沈碧曼兩個跟着沈夫人見過昌伯侯夫人之後,就由府裡的丫頭帶着,到了園子裡和姑娘們在一塊玩耍。
沈碧曼一眼瞧去,那些小姐顯然分了兩派,十三四歲的姑娘大多坐在亭子裡說笑吃點心。她們已經到了要說親的年紀,來聚會都是順便要給別家夫人相看的,太跳脫了倒是不好。
而像沈碧曼沈碧瑤一樣才十來歲的姑娘倒不拘束,亭子裡,池塘邊,小橋上,假山邊上到處逛着,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
沈碧瑤拉着沈碧曼晃了一圈,將自己幾個認識的小姐都給沈碧曼介紹了一番。其他小姐得知沈碧曼是沈碧瑤同歲的姐姐,頓時就明白了沈碧曼的身份,雖礙着沈碧瑤的面子,沒有冷臉對她,卻也不怎麼熱絡就是了。
小姐們不太理會沈碧曼,倒是對沈碧瑤熱絡得很。見着沈碧瑤脖子上掛着的玉哨,聽說是她哥哥特地從外面捎回來給她玩的,都羨慕極了,個個圍上來左看右看的,恨不得將玉哨拽下來多看幾眼。
只不過,她們母親教導嚴格,即使再怎麼羨慕,也沒有硬叫別人將物件拿下來傳看的理。又不是那些個庶女,沒見過好東西,所以眼皮子淺!再說了,沈碧瑤乃是堂堂永毅侯府的掌上明珠,也不是可以輕易得罪的主。
那些小姐們到底只圍着看了幾眼,又聽沈碧瑤拿着哨子吹了幾下,過足了欣賞的癮,才紛紛散開了。
沈碧瑤趁機拉着沈碧曼去了旁邊清靜的小廳,兩人喝了碗涼茶,這才喘了口氣出來。剛纔一羣人圍着,可見都是透不過氣來了。
那些小姐即使自恃身份不肯做掉價的事情,但大家都圍着看會新鮮,她們還是很樂意的,茶餘飯後也能多點談話的閒資嘛!
“姐姐,咱們也去池塘邊看看荷花吧,聽說荷花下面還養着錦鯉,好看得很。”沈碧瑤剛纔遠遠瞅着那池塘,那荷葉綠油油,荷花紅嫩嫩的,早就想過去看看了。
沈碧曼笑着點點頭,兩人正出門往後園池塘去呢,卻在迴廊上遇見了昌伯侯家的姑娘曹琴。
“沈姐姐好。”曹琴皮膚稍稍顯黑,身板看着有些壯實,卻偏偏穿了一身嫩黃色的裙子,頭髮不像沈家姐妹一般,只挽成了兩個對稱的丸子,倒是半披着頭髮,插了根簪子,有些不倫不類的。
沈碧曼忍着沒有笑出來,斜眼偷偷看沈碧瑤,也是一副忍耐的樣子。畢竟是到別人家裡做客,倒不能去取笑主人。
沈碧曼是姐姐,當即帶着沈碧瑤回了半禮。因曹琴雖叫她們姐姐,卻其實也是相當的年紀,只不過是曹琴客氣而已。
可曹琴沒有理會沈碧曼的回禮,她知曉沈碧曼其實只是個庶女,於是張嘴便只和沈碧瑤搭話:“沈姐姐,聽說剛纔大家圍着看姐姐的玉哨呢!”
沈碧曼見曹琴這樣行事,就只當自己是個隱形人,默默站在一邊。沈碧瑤雖然生氣不想搭理曹琴,卻礙着她是主人,不好拂了她面子,因此就指着自己胸口掛着的玉哨敷衍說:“這就是了,只不過是玉做的,吹起來和平常哨子差不多,也沒什麼稀奇的。”
沈碧瑤說完就想拉着沈碧曼告辭走了,卻沒想到曹琴竟一跨腳攔住了兩個人,盯着那玉哨頗有興致,說:“沈姐姐,我在老家的時候,還未見過玉哨呢!想必是姐姐家裡玩的多了,所以纔不覺得稀奇。求姐姐借我吹吹玩吧,等你回府的時候,還給你就是了。”
沈碧瑤哪裡想到竟然還有這樣恬不知恥的官家小姐呢!今天才剛剛見面,居然就問她討要東西了!
沈碧曼在一旁看着,也甚是驚奇。前世她沒有出來認識同齡的小姐,自然也就不知道,這位曹琴姑娘是個慣會討要東西的主,凡是她想要的東西,張口就問人要,說是借,但其實肯定是不還的。
雖然玉哨只不過是小小的玩物,可沈碧曼也只能說,這曹琴太….掉價了!
沈碧曼看着沈碧瑤摸着玉哨的樣子,就知道她心裡正猶豫着呢。
先不說這玉哨是沈軒送給她玩的,她是萬萬捨不得給曹琴,就是曹琴玩了再還給她也是不行的。因爲沈碧瑤有些潔癖,若是這哨子給曹琴吹過了,就算拿回來洗個五六遍,想必她也是再難以放嘴裡吹着玩了。
但是,曹琴畢竟是主人,又叫她一聲姐姐,她若是因爲這麼一小點事情弄的不愉快,以後見面也難看。畢竟曹琴也是侯府小姐,以後聚會時,見面的機會多了。
曹琴直直的盯着玉哨等着,沈碧瑤也只好慢慢解下哨子來。
曹琴剛高興的想伸手拿哨子,卻聽布料刺啦一下,又聽自己的丫頭大呼小叫了起來:“沈大小姐是怎麼回事,好好的竟來扯我家小姐的衣裳,看看,這都破了大口子了!”
“對不住,剛我走神了,想着避避陽光往前面走兩步呢,卻不小心勾着你的衣裳了。”沈碧曼見那丫頭氣勢盛,眼裡趕緊憋出了幾滴眼淚,連連道歉,當然道歉的對象是曹琴,而不是那個丫頭。一個丫頭,哪輪得到侯府小姐給她道歉呢!
迴廊旁,一棵大樹根根枝椏沖天,樹蔭密密麻麻,將一半的迴廊遮了個嚴嚴實實。沈碧曼剛巧往前走了兩步,就站在樹蔭底下了。
曹琴見自己新做的裙子破了好大一個口子,也生氣得很,正想發作呢,見沈碧瑤在一旁瞪着她看,只好忍下這口氣,說:“你這丫頭大驚小怪什麼,沈姐姐都說是不小心了。難道還能見着我這身在綵衣閣新做的裙子眼紅,故意扯破麼!再對沈姐姐無禮,你就去管事那裡領板子去!”
曹琴嘴上罵這自己丫頭,實際上卻在諷刺沈碧曼一個庶女,見着自己這身最時新的衣裳眼紅,所以才故意扯破了。
沈碧瑤正想張嘴反駁,卻被沈碧曼止住了。只見她輕巧的解下自己的荷包,將自己的玉哨拿出來,遞給曹琴,又細聲細氣的賠禮,說:“曹姑娘何必對丫頭生氣,都是我不小心才勾破了你的衣裳。我這也有個玉哨,不如送了曹姑娘做賠禮吧。”
曹琴見沈碧曼給她的玉哨鑲着一顆寶石,倒比沈碧瑤的玉哨還要稀奇,當即就拿着玉哨喜滋滋的吹了幾聲。
“沈姐姐莫擔心,破了件衣裳而已,都是丫頭大驚小怪。”曹琴得了玉哨,正高興呢,和沈碧瑤兩個寒暄了幾句,就往後頭換衣裳去了。一件衣裳算得了什麼,這玉哨在京城可是有錢也難買的。
“姐姐,何必給她玉哨,咱們永毅侯府難道還賠不起一件衣裳麼!”沈碧瑤握着小拳頭,氣憤不平,那玉哨還沒見姐姐玩過幾回呢,這麼輕易就被這曹琴拿去了。
“她難道想讓咱們賠衣裳麼?還不是眼紅玉哨了。”沈碧曼搖搖頭,拿出手帕來擦掉自己假惺惺的眼淚,對沈碧瑤解釋說,“我看曹琴這樣沒臉皮的樣子,站着攀扯指不定要鬧出笑話來,到時候她不怕丟臉,我們倒還是要臉的。我那玉哨也玩了好多天,送給她息事寧人得了。”
她少了一個玉哨,雖說有些可惜,可是保住了沈碧瑤的玉哨和沈府臉面。要是沈碧瑤的玉哨被哄了去,她的玉哨還好好的在荷包裡,她纔要擔心沈夫人回去會不會不高興呢!
沈碧瑤還是覺得不值當,嘀咕着下次要讓這曹琴好看。沈碧曼卻不管她暗中嘀咕的勁,拉着她和那些小姐們一起看荷花去,卻沒看到迴廊旁邊那大樹頂上的枝椏上,一個躺着休憩的身影不耐煩的翻了身,壓得那粗壯的枝椏也不住的晃動。
這昌伯侯府怎麼這麼吵,這麼大個地方,就沒個能好好睡覺的地兒!好不容易尋了棵清靜些的樹,卻還要聽幾個小姑娘唧唧歪歪的在迴廊下吵架。
若是早知道今天這麼多小姑娘跑來昌伯侯府,就算是大哥押着他,他也不跟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