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我的兒子,祝賀你。”

愛麗絲夫人一下馬車就飛奔進城堡,像只蝴蝶一樣四處翩躚。

“真是太好了,你是子爵了,我就知道你會越來越好的。我們該召開一個舞會,邀請附近所有的士紳來,慶祝你繼承爵位。”她興奮的說。

男爵不滿的皺起了眉頭,但並未提出反對。

“不過這個地方實在太破敗了,我聽說你那位伯伯之前就破產了,所以只好販賣家產,真是丟人現眼。”愛麗絲夫人自豪的說:“我們該好好打理這裡,再多僱傭幾個僕人,還要裝修一下……”

“母親,您怎麼會來這裡?”男爵直接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

愛麗絲夫人頓住了腳步,她變了變臉色,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哭鬧埋怨,而是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我只是來看看你,爲你高興,但如果你不歡迎我,我立刻就離開。”她說的可憐兮兮。

男爵始終皺着眉,卻點點頭說:“隨您高興,您是這裡尊貴的客人。”

“別看你討厭我,但最終把你放在心上的卻只有我一個。”她聳聳肩膀說:“我看到你還收留了那兩個表妹,說真的,你是打算娶一個嗎?”

“不,我沒有這種打算。”男爵說。

愛麗絲夫人露出鬆了口氣的神情:“謝天謝地,你沒有被這些下賤女人迷昏了頭。她們兩個沒有嫁妝,名聲也不好,要我說就該把她們打發出去,留在我們家算怎麼回事?”

愛麗絲夫人一來就上躥下跳,趁着男爵繁忙,她呼呼喝喝,發號施令,儼然成了這裡的新女主人。

男爵沒有對她橫加干涉,說起來他始終是個寬容的人。即使幼年時被殘忍的對待,長大後依然奉養他的母親,她要多少錢,他就給她多少。

明天一早,男爵會前往王都,在公證所裡,他將簽署文件,正式繼承子爵的頭銜。

明天他離開後,我會帶走凱瑟琳和瑪格麗特。

她們知道男爵的秘密,而且這個秘密會威脅到他的生命,雖然他說已經無礙了,可是隻要她們還活着,就會絞盡腦汁想要報復。

我忽然理解了《梅拉達》那部戲裡的主角們……

我要讓這一切走向終結……

這天晚上,男爵回到臥室後,我特意替代了比利去服侍他。

已經好幾天不見他人影了,也許今後再也沒有機會見到……我想好好看看他……

我幫他解領結的時候,他歪着頭問我:“你終於好意思來見我了嗎?我還以爲你會躲上一個月。”

我停頓了一下說:“我沒有躲您,大人。”

“就當你沒有。”他老老實實的站在,隨我給他脫衣服。

已經是深冬了,屋子裡即使生着壁爐,也非常寒冷,他換下衣物後,飛快的鑽到牀上,還發出了‘哎呀’一聲嘆息。

“你們忘記給我暖牀了嗎?裡面這麼冷。”他抱怨道。

我以爲女僕忘記用燙砣暖被子了,下意識的把手伸進去一摸,結果裡面暖烘烘的。

他‘噗嗤’一聲笑了,說:“在裡面暖一下吧,你的手很涼。”

我的心收縮了一下,一股又酸又漲的感覺涌上來。我半跪在牀邊,擡頭凝視他,想好好看看他的臉。

“那天你回家了,家裡人都好嗎?”他隨意的問道。

“託您的福,她們很好,德爾曼莊園的賦稅不高,您還免除了我家的農耕,我母親靠租賃自家的田地就能吃飽。可惜她離不開酒,否則一定能過得很好。”

“呵呵。”男爵笑了笑說:“別太放在心上,我的母親也一樣麻煩。”

他擡頭望了望窗外的明月,用手摸向自己的後背。

“那一年我十一歲,父親在海上遇難了,葬禮還沒過,母親就把她的情夫弄進了莊園,他們吃喝玩樂,我耳邊一天到晚縈繞着他們酒醉後的嬉笑聲。那個情夫對我很無禮,整天大聲斥責我,嘲諷我,甚至還揍過我。他賣掉了我父親的每一件東西,花光了我父親留給我的全部財產,要不是弄死我他們就會無家可歸,恐怕我早就被他們趕出去了,他們甚至不捨得花錢讓我上學。”

男爵用平淡的如同在說別的人故事一樣,訴說着自己的遭遇。

“在一個冬天,他喝醉了,把衣着單薄的我推出大門,然後站在窗口大笑,之後我就生了重病,好不容易纔活下來……等我再長大一點,我就離開了家裡,自己出去生活。到二十一歲我繼承了爵位的時候,我把那個男人送進了監獄,直到現在,我每年都會給監獄的獄卒一些錢,我要他們不要弄死他,然後折磨他……”

“怎麼?聽了這些,你還覺得我是位善良仁慈的先生嗎?”

“您沒有做錯,作惡的人當然應該受到懲罰,每個人都是如此……而且,我依然認爲您非常仁慈,即使您遭遇了這麼多磨難,您也從未報復過您的母親。”

男爵忽然在被窩裡抓住了我的手,他摩挲着我的手背說:“今天我母親說,把我放在心上的始終只有她一個,我當時真想笑,我想說她從未把我放在心裡過,可是反駁她也沒有必要,因爲我不在乎她,而且我早就有了……始終把我放在心裡的人……”

我驚訝的擡頭看他,卻發現他眼神閃爍,臉色微微發紅。

我一下子抽離了手,不顧他的反應,直接說:“我告退了,您……您請休息吧,明天還要去王都。”

男爵點了點頭:“祝你晚安,歐文。”

我正要端着燭臺離開,聽到他叫我的名字,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我看向他,他也正看着我,眼神裡有些留戀,有些期待。

我不可以就這樣走……

於是我狠下心腸說:“大人,我……我說過……我對您並沒有超越主僕的情誼,這您是知道的……”

“……我知道。”男爵遲疑的說,然後他皺起眉頭,用一種難以言說的眼神望着我。

“如果……我是說如果,當您覺得我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准許我離開以後……”

我停住口,默默的嘆了口氣,還說什麼以後呢,真是太傻了。

“不,沒什麼,祝您晚安。”我退出去,關上門,隔絕了他和我……

第二天,男爵起的非常早。

他要在今天正式去王都繼承子爵的頭銜,所以莊園的一切都顯得極爲隆重。

早餐桌上,愛麗絲夫人像只興奮的人猿,一個勁‘哦,哦’的叫個不停。

“我要成爲子爵的母親了,我真爲你高興,好兒子。”她邊說邊流淚,那副充滿母愛的表情倒是有些感人。

凱瑟琳和瑪格麗特看上去有些緊張,她們都知道我會在今天偷走盒子,並帶她們離開這裡。我們眼神交流了數次,我用閉上眼睛的表情,表達了‘一切順利,盒子到手’的意思。她們都鬆了口氣,甚至都露出了微笑,並向男爵表達祝福。

男爵卻一直皺着眉頭,一頓早餐,他頻頻看我,神情也有些奇怪。

我沒有心思去揣摩他的想法了,其實我也緊張的很,我必須藉着熟悉道路的優勢,驅趕馬車逃離莊園。並且還要騙過聰明的凱瑟琳,讓她們老老實實跟我走。

用過早餐後,男爵在所有人的祝福聲中登上了馬車,等他再回來後,他就是奧斯卡子爵大人了。

望着男爵離去的馬車,我整理了□上的衣物,然後向馬房走去。

果然,凱瑟琳和瑪格麗特都已經提前等候在了那裡,她們還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馬車伕正爲難的勸阻着什麼。

瑪格麗特看到我後,馬上大叫道:“不必你駕駛馬車了,我們有僕人。”

馬伕一看來人是我,急忙揮手阻止:“不可以,歐文不能駕駛馬車,大人吩咐過他不可以離開莊園。”

瑪格麗特和凱瑟琳眼神一對,突然用力把馬伕推倒在地,然後擠上馬車,我也趁機跳上高高的座位,用鞭子驅趕馬車,跑出了莊園。

我身後傳來馬伕的叫喊聲,還有那兩姐妹的歡樂的嬉笑聲。

“歐文,盒子呢?給我盒子!”凱瑟琳焦急的從馬車車窗伸出頭。

“請您坐穩小姐,路上顛簸,盒子我已經拿到手了,等安全後我會交給您,現在我們要儘快逃跑。”我說。

誰知瑪格麗特也伸出了脖子,她大聲說:“把盒子給我。”

凱瑟琳斥責道:“你瘋了嗎?不要搗亂。”

“搗亂的人是你,憑什麼盒子要給你。”

“你這個蠢貨!現在我們站在一條船上,不要再給我惹麻煩!”

“你當我不知道嗎!”瑪格麗特大聲說:“你想用盒子要挾奧斯卡要錢,等你拿到了錢,難道還會分給我嗎?”

凱瑟琳咬牙切齒了一會兒,忽然對我大聲喊道:“我們把她丟下,然後我們兩個逃走。”

“不行!”瑪格麗特也對我大喊:“她騙你的,她纔不會跟你結婚,等她拿到了錢,一定馬上踹了你!”

“住口!你胡說!我愛歐文,我要跟他結婚!歐文,把她丟下!”

然後兩個女人就在馬車裡打了起來,裡面乒乒乓乓,伴隨着慘叫和咒罵聲。

我沒有理睬這兩個女人,只是驅趕我的馬車。

如果這兩個女人不是在這種情況下廝打,而是望望窗外的道路,她們就會發現,自己正走在一條完全陌生的道路上。

甚至根本沒有道路,這只是一條土坡,土坡將通向一條高高的懸崖……

我決定,親手殺了她們。

我沒有資格代替上帝懲罰她們的罪惡,所以當我手染鮮血的那一刻,我也會把自己的罪惡也一同審判。

沒有理由,我審判了別人,卻無視自己的罪責。

所以,一切都會在今天走向終結。

終於兩個女人意識到不對頭了。

凱瑟琳大叫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知道一個很安全的地方,我們先去躲一躲。”我說。

“爲什麼這裡這麼荒涼?我們可以直接躲去王都。”瑪格麗特說。

“停車!先停車!”凱瑟琳叫道。

可是她話音一落,身後就傳來了更多喊聲。

“停車!歐文埃裡克!停下來!”

“哦,天啊,是奧斯卡!”瑪格麗特驚呼道。

“快跑!快跑!”凱瑟琳小聲焦急的說。

我慌了,他怎麼會跟來,他不是去了王都嗎?

可惜,雖然是四匹馬拉動的馬車,可到底跑不過靈活的單騎,我們很快就被追上了,幾匹馬包圍了我們,奧斯卡男爵驅趕着泰拉站在其中。

“奧斯卡大人,這個僕人瘋了,他企圖拐帶我們!”凱瑟琳一張口就誣陷了我。

“是的,是的。”瑪格麗特急忙應和:“我們本打算出門買東西,他卻驅車把我們帶來了荒涼的地方,還威脅我們不許亂動,否則就殺了我們。”

跟隨男爵的幾個僕人發出了驚呼聲。

我渾身都繃緊了,不敢擡頭,風從我耳邊吹過,身體冰冷的彷彿置身冰窖。

“把他們都帶回去。”男爵吩咐道。

一路上,面對兩位小姐的哭訴,男爵始終沉默,有僕人問是否要叫治安官來,他也一語不發。

之後,隊伍一直保持着詭異的沉默。

回到莊園後,我被關進了我的臥室。

有人給我送來了食物和水,可是沒有人跟我說話。

我從中午一直等到傍晚,再從傍晚等到天黑。

我想今天是沒有人來處理我了,煩惱中我躺上了牀,心想睡吧,管他呢。

可是半睡半醒的時候,我忽然感到一陣燥熱,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從下半身升騰,壓抑的我甚至無法呼吸。

我猛地驚醒了,發現身上正壓着一個黑影,我急忙劇烈的反抗起來,可是身上的人壓制着我,狠狠的說了一句:“別動!”

這句話讓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是男爵……

他伏在我身上,繼續着他的動作,我猶豫了一下,又繼續反抗他。

他卻忽然低下頭,咬住了我的脖子,而且是狠狠地咬了一下。

我吃疼的叫了一聲。

“閉嘴!”他憤怒的說:“給我乖乖躺着!你這個混蛋!敢做出這種事情,我要把你全家都丟到印度去摘棉花!”

他強硬的扒開我的衣服,把褲子和外套都丟在牀下,然後發瘋一樣在我頸部又啃又咬。

“住手,大人。”我用力推拒着他,黑夜中,我什麼也看不到,只能聽到他灑在我耳邊的呼吸聲。

“你才住手!”他生氣的說:“你再敢反抗我,我就用繩子把你綁起來!你他|媽帶着她們兩個打算去哪兒!”

“我……”

“說不出口嗎?是去私奔吧,你本事不小啊,貴族小姐都肯爲你離家出走了。”他語氣諷刺的說。

“不是!”我難過的說:“我……我要帶她們離這裡,她們對你有威脅,你知道嗎?她們還想要我偷那個盒子,所以我才……”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你昨天晚上還跟我說,對我沒有特殊的感情,今天就要爲了我剷除威脅,也許你只是想拐帶她們,她們可都是美人呢。”他咄咄逼人的說:“是你自己說的,你說自己是個卑微的僕人,做事不擇手段。所以要拐帶兩位小姐,還順便盜取了莊園的一輛馬車不是嗎?要不是我看你昨晚很奇怪,今天早上又和她們鬼鬼祟祟的使眼色,所以等在外面,險些就讓你這個混蛋跑了!”

他的話像針一樣刺在我心上,推拒他的手也無力的落了下來。

“我說過要懲罰你,在我的怒氣平復之前,你都不允許離開這裡,這是你該受的懲罰,所以乖乖躺着!”

(*1)不必去找了,作者什麼也木有寫。

他氣喘吁吁的趴在我身上,汗水打溼了髮絲。

他的雙臂緊緊的抱着我,閉合到沒有一絲縫隙,我能感受到他心臟劇烈的跳動,因爲我們是這樣的貼近。

他忽然低頭吻了我一下,這個吻非常輕,輕的像柔軟的羽毛一樣。

他爲什麼還要吻我呢?

我記得上一次他生氣時做的那些事,當時他非常粗暴,不要說親吻,任何愛撫都沒有,後來我還受傷了。可是這次,他雖然那麼生氣,動作卻極爲溫柔。

他灼熱的呼吸灑在我臉上,他就這樣伏在我上方。黑夜中,我們誰也看不見誰,可我知道他在看我。

(*2)

我無法擺脫那個一直橫亙在我心裡的念頭。

我想念他的懷抱,無時無刻不在想念,我本以爲再也不能躺在這樣的懷抱裡,本以爲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太傻了,爲什麼一定要被那些荒唐的想法佔據,難道像我這樣的罪人就不能贖罪嗎?就不能坦然的擁有這樣的幸福嗎?

我愛他,我愛上他了,我不想離開他。

“你怎麼了?爲什麼流淚?”他吻過我的臉頰,然後驚慌的抱緊我:“我剛纔不是故意要那麼說,誰讓你又要逃走,你不可以離開我,你不可以的……”

這一刻,我不想反抗自己的心,我不想去想任何事情,只是緊緊的回抱着他,並在內心期盼天明不要到來。

……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的時候,我迷迷糊糊醒了。

我迷瞪了半響,然後倏然坐起。

我發現自己正不着|寸|縷。

昨天發生的事情一股腦的涌入腦海,我懊惱的躺回牀上,用力敲了敲額頭。身邊的人早就走了,他應該是趁我熟睡的時候離開的,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覺得有點丟人,因爲我昨晚不管不顧的哭了很久。我是一個男人,不管遇到多少難事,都不該流淚,至今我也從未做過這樣丟人的事。可是昨天晚上,也許是長久以來的楚痛再也無法隱忍,所以纔會控制不住。他也沒有再對我做什麼,只是抱着我,直到我睡着。

我忽然覺得很疲憊,也許是在做出了那樣衝動大膽的舉動之後,卻失敗了的原因吧,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再做一次。

當牆壁上的鈴鐺開始搖晃時,我的身體不經大腦的指揮,就先一步走出了被窩,這是常年來早起形成的習慣。

我整理好自己後,走向門口,剛把手搭在門栓上就猶豫了。男爵把我關在了這裡,我能離開嗎?

這樣想着,我轉動了門栓,房門‘吱’的一聲打開了。我走出房門,看到了門外匆匆離去的僕人。

又是新的一天了,大家已經開始忙碌了。

“埃裡克先生,你還不去吃早餐,站在這裡浪費時間幹什麼?”一個嚴厲又冷清的聲音咋然響起,嚇了我一跳。

我轉身一看,希爾頓管家正站在我身後,他面無表情的看着我,我卻頓時紅了臉,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間涌到了臉上,急忙低下頭說:“很抱歉,我這就走。”

然後像身後有猛獸一樣,飛快的跑了。

昨晚是這位老管家放男爵進來的吧,而且他就住在隔壁……

早餐的時候,我從僕人們的交談中知道了幾件事情。

凱瑟琳和瑪格麗特被男爵送走了,沒人知道她們去了哪裡。男爵大人一早就去了王都,本來應該昨天受爵,但不知爲什麼改成了今天,昨天發生的事情似乎被隱瞞了下來。

莫蒙莊園裡只剩下了愛麗絲夫人一個,她獨自作威作福,像個君王一樣站在樓上,指揮着僕人們跑來跑去。

“準備好一切,我們要迎接子爵大人了。”她尖聲尖氣的說。

等到中午的時候,男爵回來了。

不,應該說是子爵,他現在算是正式繼承了祖先傳給這支血脈的頭銜,他是新一任的布魯斯子爵大人。

他從大門走進來,身邊圍繞着許多先生,是莫蒙莊園的稅倌、牛倌等等。他站在那裡,卻擡起眼睛四處看了看,似乎在找什麼人,直到他看到了我,纔像終於安心了一樣,帶着那些先生走進了他的書房。

所以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