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寒的心臟被尖刀猛刺一樣地絞痛着,面上卻是若無其事的,“對,我同意。你……去吧。”
唐寧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怒吼:“顧子寒!”
顧子寒淡淡的,“我想通了,或許我不應該這麼霸道。我應該尊重你的意見。我們還沒有結婚,你的事情,我沒有權利插手。”
“……”
唐寧夏生氣了。她氣顧子寒爲什麼不再堅持一天,她都已經決定把孩子生下來,和他在一起了。
爲什麼他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放棄?
“顧子寒,你混蛋!”唐寧夏狠狠推開顧子寒,“我要回去!”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以爲顧子寒會追上來,可是出了門,只有司機過來問她要去哪兒,他送她。
唐寧夏想想不甘心,回頭看了眼,終於看見顧子寒追出來了,他看向司機:“我哪兒也不去,你能不能……”
不用唐寧夏說得太明白,司機點了點頭,把車開走了。
這個時候,顧子寒也終於追了出來,他猛地把唐寧夏擁入懷,抱得很緊,溫柔而又眷戀。
唐寧夏以爲顧子寒終於醒過來要自己留下來了,可是他只是在她的脣上落下了一下淺淺的吻,說:“寧夏,我愛你。”
“……”
“照顧好自己,再見。”
“……”
這時,唐寧夏根本反應不過來這是什麼節奏,更別說明白過來顧子寒是在和她道別了。
最後,司機又把車開了回來,拉開了車門:“太太,上車吧。”
唐寧夏流着眼淚看着顧子寒,最終,她扭頭上了車,離開。
騙子,顧子寒是徹頭徹尾的騙子,七年前騙了她,七年後還在騙她。
什麼死也不會放開她的手;什麼要留下這個孩子,跟她結婚;什麼愛她……都是騙她的!
這個時候,唐寧夏只顧着在心裡數落顧子寒,並沒有注意到,顧子寒的目光一直追隨着她的車子,目光裡是一抹深深的眷戀。更沒有注意到……
唐寧夏去了醫院。
她第一次覺得醫院是這麼恐怖的地方,手術室外坐着年輕的女人,甚至不乏十七八歲的少女,有的人有男朋友或者丈夫陪着,也有人像她一樣孤身一人,每個人臉上都是那麼麻木的表情。
他們即將要殺死自己的孩子,爲什麼還是這臉表情?她呢?也是這臉表情嗎?
唐寧夏失魂落魄地在一旁坐下,不一會,她的名字出現在顯示板上,該她了。
她麻木地站起來,行屍走肉一般走進了手術室,躺在了手術牀上……
不知道過去多久,唐寧夏從醫院裡走了出來,她捂着腹部,給顧子寒發去了一條短信。
——孩子我已經拿掉了。
然後,她關掉了手機,打車回了馨泰嘉園,渾渾噩噩地躺到了牀上。
她想睡一覺,腦海中卻劃過手術室裡的一幕幕,戴着口罩面無表情的醫生,冰冷的儀器,都是要孩子的命的東西……
太可怕了。
她縮在被子裡,渾身都是冰涼的,甚至在發抖。
自己也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感覺肚子有些餓了,她纔開了手機,以爲會收到顧子寒的電話或者短信,可是沒有。
沒有未接來電,信箱也沒有新進來的短信,她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苦笑了一聲,爬起來給自己煮點東西吃。
到底是爲什麼,顧子寒在一夜之間態度轉變那麼大?前一天還誓死不放開她的人,爲什麼在一夜之後可以眼睜睜地看着她離開?
她沒心情做太複雜的東西,下了碗餃子,端出來的途中接到了秦宇哲的電話,她接通,秦宇哲只說了一句話,她手中的碗落地,腦袋瞬間空白,世界剎那間天旋地轉……
睿睿被米曉晨和顧旭飛綁架,顧子寒爲了救睿睿,中槍……身亡。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唐寧夏失神地站在廚房裡,過了好久好久,眼淚才慢慢地滴下來……
因爲睿睿被綁架了,顧子寒知道自己此去可能就無回,所以他放手讓她拿掉孩子,眼睜睜地看着她離開。
看着她轉身離開,也許顧子寒心裡的痛絲毫也不比她少。
可是她不過是轉了個身,顧子寒怎麼能就這麼……永遠離開了呢?
騙她的吧?絕對是騙她的吧?秦宇哲肯定在和她開玩笑,那是顧子寒,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突然殞命?
唐寧夏回過神來,用手背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匆匆忙忙下樓,甚至連家裡的大門都來不及關上。
她要去醫院。
跑到了樓下,秦宇哲的車子也正好開過來,他打開車門,哀哀地看着她:“上車吧,我帶你過去。”
唐寧夏哀求一樣看着秦宇哲:“不要跟我開這樣的玩笑。宇哲,子寒沒事,你在騙我對不對?求你,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秦宇哲不語,看唐寧夏的目光慢慢地變成了同情悲憫。
唐寧夏不要看見這樣的目光,她搖了搖頭:“說你在跟我開玩笑,說啊……”
可是秦宇哲說:“寧夏,子寒是真的走了。米曉晨和顧旭飛要的是他的命,子彈正中心臟,我們把他送到醫院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唐寧夏閉了閉眼,卻止不住眼淚。
她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她希望到了醫院,進入病房後就看見顧子寒好好的躺在牀上,會笑着對她說:“別哭了,我沒事。”
她希望這一切都是秦宇哲爲了讓她原諒顧子寒而導演的。
可是到了醫院,她看見的是走廊上許許多多的人,她爸爸媽媽、哥哥、許慕茹、紀小五、沈南飛……
他們的神情如出一轍,用跟秦宇哲一樣同情悲憫的目光看着她。
心臟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掏了出來一樣,痛蔓延到指尖,她的雙手開始微微顫抖,失去了前行的勇氣……
她是這麼害怕聽到那個事實。
醫生走過來,把一張證明遞到她手裡:“顧太太,簽了它吧。”他們雖然沒有舉行婚禮,但是在其他人的心目中,唐寧夏就已經是顧子寒的妻子。
唐寧夏垂下眼瞼看了眼醫生手上的證明,搖頭:“我不籤,他沒死,顧子寒沒死!”她突然大叫起來,“我不籤。”
在顧子寒的死亡證明上簽字,誰來教教她應該怎麼下手?
“他沒死。”唐寧夏的全世界在急速崩潰,可是她連扶起一塊磚一片瓦的力氣都沒有,她泣不成聲,“他沒死!你們不要再騙我了,他沒死!”
紀小五走過來,“寧夏,他真的走了。你接受這個事實,和睿睿好好活下去,是他最後的希望。”他把死亡證明和筆遞到唐寧夏手裡,“簽了吧,還有很多事等着你去處理。”
唐寧夏搖着頭後退:“我不籤,他沒有死,你們都在騙我。”
她想去找顧子寒,可是她找遍了全身也找不到一絲力氣。
雖然不願意相信,但是病房外這些人的神情已經告訴她,這是真的,顧子寒……已經不在了。
他就這樣突然離開,不給她見他最後一面的機會,只留給她一句“照顧好自己”。
他不在了,她照顧好自己給誰看?
她才二十五歲,未來的人生還有那麼那麼漫長,顧子寒怎麼能留她一個人過?
他們的孩子還沒有出生,顧子寒怎麼能就這樣溘然長逝?
漸漸地,唐寧夏的哭聲從壓抑慢慢地變成了肆意,她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哭得這樣肝腸寸斷,心痛,無助。
許慕茹走過去,緊緊抱住了唐寧夏。
唐寧夏的眼淚迅速濡溼了許慕茹的肩頭,她什麼都做不了,顧子寒離開這個世界,她居然什麼都做不了。
最後,唐寧夏徹底昏了過去。
她又陷入了一個冗長的夢境,夢中她和顧子寒一起回到了十八歲,她不顧形象地向顧子寒表白的時候,顧子寒微微笑着答道:“我也喜歡你。”
那一刻,她的心底有花在緩慢地迎着陽光盛開,寂靜歡喜。
然後他們戀愛,長大,結婚……
可是婚禮前夕,顧子寒忽然不見了,她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尋尋覓覓,始終找不到他,很久以後,有人告訴她,顧子寒死了。
她說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一定是在做夢,這個夢境太恐怖了,她要快點醒過來。
睜開眼睛,她已經從夢裡醒了過來。
可是,顧子寒卻是真的永永遠遠地離開了。
她目光呆滯地望着天花板,動不了,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心臟被人掏掉了一樣,心是空蕩蕩的,這個世界也是空蕩蕩的。
顧子寒就是她的全世界,他走了,等於帶走了她的一切。
“寧夏……”唐媽媽不知道是第幾次叫唐寧夏的名字了,她一直望着天花板沒有反應,她嚇得哭出聲來,“寧夏,你看看媽啊,不要嚇媽。”
“……”唐寧夏還是沒有絲毫反應,連瞳仁都不曾轉動一下,好像一個睜着眼睛卻已經死去的人。
這時,站在牀邊的睿睿扯了扯唐寧夏的袖口:“媽咪……”
兒子熟悉的聲音,總算把唐寧夏拉回到現實世界,她偏過頭看向睿睿,他的臉頰上有擦傷的痕跡,眼睛紅紅的看着她。
睿睿……從今以後,她只有他了。
眼淚再度奪眶而出,唐寧夏抱住兒子,無聲地流着眼淚……
唐媽媽也偷偷抹眼淚,半晌後問:“寧夏,宇哲跟我說,你可能剛拿掉一個孩子。但是你昏倒後醫生檢查,孩子還在。”
唐寧夏點點頭,“我沒有拿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