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分享一段記憶。”岳雲鬆直視着段然的眼神讓他有些緊張。
“記憶?”段然指了指岳雲鬆又指了指自己,“你和我的?”
“當然不是。”他淺笑着搖頭。
“那是?”段然越發的好奇。
“是你和小研植物形態的記憶。”
“植物也有記憶?”
段然的反應與當初言小研的反應如出一轍,那一幕讓岳雲鬆好生懷念,那時候的言小研就像是一隻受驚的小綿陽,渾身哆嗦着和他說話,口氣裡卻是一股子無畏無懼。
“有的,你過來。”岳雲鬆衝他伸出了手,段然猶豫了一下,走近了他,“然後呢?”
岳雲鬆示意他和自己握手,段然仍對他有些忌憚,手指搓了又搓,最終還是朝他伸出了手,兩人紳士地握手的那一刻,段然腦海中的影像像漩渦一般快速旋轉起來,很快漩渦散去,新的畫面出現了。
在茂密的森林中,一棵挺拔俊秀的梓木正在沐浴着正午的陽光,因爲剛剛下過雨,空氣中瀰漫着青草的芳香。
這棵樹長在這裡已經很多年了,它見證了這片森林形成的過程,作爲歷史的親見者,它理所應當的成爲了木本植物當中的王者。
可是,天氣再好也擋不住它日漸消沉的心情。
最近,經常給它掏蟲子的鳥兒發現它的枝幹內部正在慢慢腐爛。
梓木之王生病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森林,可沒有誰有辦法幫助它。
樹木們通過根鬚間的接觸瞭解它真正的病因,其中一棵正當青年的樹木斷定它是因爲孤獨。
時光的流逝對於植物來說,過於漫長,它已經經歷了一棵樹從幼苗到青年再到年老的所有過程,如今,它樹心已老,生無可戀,所以,枝幹跟着腐爛,它這是自求死路啊。
因爲它的關係,森林裡陷入了空前的悲傷氣氛當中,甚至有一些垂暮的老樹效仿它的做法願陪他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它本只想自己解脫,可沒想到,自願消失的想法在森林中持續發酵,幾天不到的時間,大批樹木自動關閉根鬚的氣孔,絕水而枯。
它這才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它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那便是低估了自己“王”的號召力。
求死不能,它只好硬着頭皮繼續活了下來,只可惜,這每一日都是煎熬,它以其他樹木無法預料的速度加速衰老了。
曾經威武的王不見了,而今,森林中挺立着一棵枯槁的老樹,葉子稀稀拉拉,捲曲着扒在樹枝上,風一吹,那些細弱的枝幹便噼裡啪啦地往下掉,好生淒涼。
直到有一天,一顆黑白色孢子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切。
寒風刺骨,這片森林迎來了它的第不知多少個冬天。
一顆黑白色的孢子被寒風吹到了它的枝幹上,它的枝幹隨風晃動,那顆孢子卻躲在上面不肯墜落。
“你這種子怎麼會活到冬季?正是生長髮芽的時候你幹什麼去了?”它雖有氣無力地問道,但語氣裡仍有不容忽視的威嚴。
“我……我……我不能落地,所以就一直飄啊飄,不知不覺就飄到了冬季。”種子哆嗦着講到,那細小的聲音似乎都要被風吹走了。
“那你飄了多久了?”
“不知道啊,我從另一個紀元過來的,我應該比你老。”種子躲在一片枯黃的葉子下艱難說道。
“呵呵,就你這小東西還敢跟我說老?”它不禁笑了出來,小傢伙講話真是有意思。
“真的,真的,我不騙你!”種子極力想讓它相信。
“好好好,那你是什麼植物的種子?”
“蕨。”
“哦?會開花嗎?”木本植物向來不關心比它們更早出現的蕨類植物,所以也不知道蕨的特性。
“以前不會,現在……不知道呢,我還沒有萌發呢!”
“那你現在趕緊找個地方安頓下來,等來年春天不就可以發芽了嗎?”
“不行不行,我不能落地,陸地上我們已經滅絕了,我只能另尋生長的土壤。”
“原來是這樣啊,你們的品種都滅絕了,你怎麼還如此執着地想要生存下去?”它對這小傢伙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只要我留存下來,我們的品種就可以繼續繁衍了啊!那我就是先祖了!不,確切的說,我現在就是先祖,我不能讓我的品種絕跡在我手裡。”小傢伙還挺有志氣。
“不如這樣吧,你就長在我身上吧,以後我來保護你。”它也不知道爲什麼,遇到了這個小傢伙後,就突然不想死了。
種子聽了它的話後興奮不已,“我怎麼沒想到呢!你真聰明!”
“那你還不快種進我的枝幹裡?想一直待在外面被凍死嗎?”它催促它。
“好呀!好呀!可是,這樣的話你我就是一體了,你答應過我會保護我的,這話算數嗎?”
“當然算數了,以後,我們梓木一族就做你們品種的保護體,世世代代,永不反悔!”它爲了一顆來路不明的種子,以王的名義將梓木一族變成了小傢伙的下屬。
“哇,你真是太好了,那我在萌發後就努力讓自己開花吧!開出一朵花,長在你身上。”
“可你不是蕨嗎?你要放棄自己原來的形態嗎?”
“當然不是啊,我說的是讓蕨開花啊!我在努力進化呢!我的品種也要適應新的‘土壤’啊!”小傢伙覺悟非常高。
“呵呵,真是伶牙俐齒啊。”它的心情變得很好,好久沒有這麼舒心過了。
“那我來嘍!”小傢伙說着轉了個身,黑白色的外衣被甩了出去,變成了黑白兩種顏色的液體。
“原來你不是黑白色的啊?”它看着嫩白色的小傢伙,覺得很可愛。
“不是啊,它們是我的能量液,我現在找到‘土壤’了,就不再需要它們的貼身保護了,它們會回到自然界中去,爲你澆灌根鬚,當然,最後受益的是我們兩個。”小傢伙高興地說着。
“我們兩個,很快就要成爲一體了,小傢伙,你長到我身上後,可千萬不要逃跑哦,這整片森林都是我的!”它警告它。
“都是一家人了,我爲什麼要跑啊?我可是先祖呢,不會撒謊!”小傢伙跳了跳腳表達不滿。
“呵呵,那你來吧。”它很喜歡它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也喜歡聽它說話,不管它說什麼,總能讓它高興。
就這樣,“黑白外衣”滲入了地下,種子鑽進了梓木之王的枝幹內。
冬天很快過去,春天如期而至,在一個清爽的早晨,王發現它的枝幹上長出了一株陌生的新芽,它當即明白,哦,小傢伙終於要長出來了。
它是信守承諾的人,答應過保護它,它便真的對它呵護有加。
小蕨快速的長大,終於在三個月後長成了完整形態,綠油油的,甚是鮮豔。
王的身上長出了一株孢子植物,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森林,大家都難以置信,和王關係好的樹木去問,王沒有否認,而且,王在說到小蕨的時候總是笑呵呵的。
剛開始大家都不能接受,可日子久了,王的病好了,小蕨功不可沒,大家也就漸漸不再議論了。
有一天,王問它,“你不是說會給我開花嗎?花呢?”
小蕨嘿嘿一笑,“快了,就快了。”
這句“快了”,王一等就是三百年。
三百年後的某個早晨,王驚喜地發現,小蕨開出了一朵鮮豔的紅花。
可惜花期很短,小蕨經常爲此懊惱,王卻安慰它,“我們永遠在一起,我總會看到你再開花的。”
小蕨天真地問王:“永遠有多遠?”
王一愣,繼而哈哈大笑,“永遠就是時間的盡頭。”
從此,每隔三百年,王的枝幹上就會長出蕨開出的紅花。
每到這個時候,森林中的植物們就會看到,王靜靜地矗立在陽光下,深情地注視着那朵嬌豔的紅花,直看到紅花凋謝,王疼惜至極。
段然腦海中的畫面被刺眼的光束所遮蓋,他回過神來,發現岳雲鬆早已撤走了手。
“爲什麼?”段然不可思議地問他,“爲什麼你與我會有這段共同的記憶。”
岳雲鬆雙手交疊,目光如炬,“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那‘黑白外衣’便是黑白原液,我的本體是白原液,我當然會有它的記憶,而你的前身就是那棵樹,小研體內的種子便是那株古蕨!”
段然震驚了,他的身體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所以,我與小研本是一體?”
岳雲鬆盯着他沒有回答,這樣的反應便是默認,段然心中瞭然。
“所以,我與她註定要永遠在一起了?”段然的情緒有些激動,聲音也在顫抖。
“你說的沒錯,你們本是一體,古蕨就長在梓木的枝幹上,你可以把這種關係理解爲命定的緣分,”岳雲鬆堅定了他的想法。
“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個?”段然皺着眉頭,他的心情很複雜,但快樂佔更多,因爲有了這段記憶,他便有了永遠和她在一起的理由。
“因爲,我不能再保護她了,從此以後迴歸之路只能交給你帶着她走了。”
“迴歸?你是說我們兩個都會變回記憶中的模樣?一棵樹和一株蕨?”
岳雲鬆目光晦澀,微一沉吟,“也許是吧,其實,我的引路之職只限於讓她安全開完所有的花,至於你,作爲梓木之王,任務肯定比我的艱鉅。”
“那到底是什麼任務?”
“這要問你自己,我真的不知道。”
“可我除了你給的這段記憶,什麼都不記得。”
“植物記憶何時解封沒有規律,你就走一步看一步吧,總有一天,你會通通想起來的。”
段然感到很無助,低頭沉思的一剎那赫然發現了手指上的變化,他將攤開的雙手遞到岳雲鬆面前,問他,“這是什麼?”
“是古蕨圖形的指紋,切換人類屬性後,這指紋就會消失。” ”岳雲鬆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和小研分享一下這段記憶吧,她的指紋也會變化的,這是你們必須在一起的證明。”
必須在一起?段然若有所思,岳雲鬆開始朝陽臺倒退。
“你要去哪裡?”段然緊追上去。
“去和小研道別。”岳雲鬆身形向後一躍,他便消失在了房間裡。
段然看着空蕩蕩的房間,甚至都要懷疑剛纔真的發生了那些事嗎?
他低頭再次看向十指,切換人類屬性的同時,那指紋又旋轉着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原來,是真的發生了。
“小研!小研!”段然晃了晃處於神遊狀態的言小研。
言小研回過神來,茫然地朝四下看了看,他們還站在煙囪平臺上。
她定睛看着眼前的段然,問他:“這是真的嗎?”
段然篤定地點了點頭,“所以,你現在能夠明白我爲什麼總是針對林少陽了嗎?”
言小研當然知道,段然自從有了這段記憶後就打心底認爲她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了,林少陽和她頻繁接觸,這觸犯了段然的底線,他怎麼會給林少陽好臉色看。
“他不配。”段然咬出了三個字,言小研的心卻在這一刻空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