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宮嬪妃每人三言兩語的陸陸續續說了許多安慰的話,喬鉞靜默淡觀,許久後才啓脣道:“小安子,交代內刑司徹查此事。”
小安子道了聲‘是’,衆人面面相覷,無人再置言。
其實這些日子裡宮中不是沒有流言蜚語,喬鉞越發的少入後宮,即便喬鉞吩咐了千霽宮不許宣揚那夜的事,但衆人不是傻子,只需要稍微動動腦筋,便能想明白容妝和喬鉞不同尋常。
誰也都能看出來喬鉞對容衿態度並不好,哪怕是封了那至高無上的貴妃位份,可態度在明面兒上擺着,今日出了這麼大的事,玄景宮離夙玉宮並不是最遠,然而他卻是最後一個到夙玉宮的,可見並不把容衿放在眼裡,也不甚在意。
後宮風向迷人眼,君心難測,誰也不敢斷定到底帝王之心所謂何處,所戀哪姝。
一見喬鉞如此,各妃也興致缺缺,但誰也不敢離開,因爲喬鉞還在,當然,也有人留下是爲了邀寵,難得見着喬鉞一次,便把希望寄託在這個機會上了,希望喬鉞能注意到幾分,也不是沒有的。
一屋子的美人兒,個頂個的嬌豔馨香,可見這閣裡該有多麼濃厚的香味瀰漫着,加之寢閣裡苦澀的藥味也太過濃重,着實薰得人頭疼不已,容衿便讓拂曉去打開了窗子,有夜風灌入,吹拂的各處簾帳盡舞,有人頭戴的玉步搖亦響的玎鈴清脆,容妝來的急,也忘了帶個披風,此時被風突然撲了身子,也是一個激靈,便忍不住瑟縮。
阿縈原本是跟隨她來的,但在喬鉞入閣後,便只能跟在喬鉞身後,此時容妝又是獨身一人半跪在容衿牀邊,替她掩好了錦被一角。
容妝對她莞爾笑笑,盡力讓她看起來能夠覺得溫暖而從容,容衿也只得隨着她勉強的微微勾脣,露出了笑靨。
都道是安撫容衿,然而這滿屋子的人,大概也只有容妝是真正的惦念容衿、爲了容衿罷了。
半晌後,容衿道:“皇上,臣妾已經沒事了,寢閣裡藥味重,請皇上移步大殿吧。”她的目光掃過各姝,笑道:“各位姐妹漏夜前來夙玉宮,着實辛苦了,本宮心領了,如今已無事,姐妹們便趕緊回去歇着吧。”
喬鉞看容妝一眼,轉身離開,再不發一言,各妃一見正主都走了,誰還樂意留下面對容衿這個眼中釘,於是便也循序假意安慰容衿幾句,便紛紛前後離開了。
閣裡突然歸於靜寂,容妝笑笑,喚拂曉道:“把窗子合了吧,如今人都走了,有藥味也不怕的,別凍着了衿兒纔是。”
拂曉依言而行,關了斕窗,散了帷幔,重簾影深,燭火薄了,幾許寒意尚猶存,容妝回過眸子,憂慮的嘆了口氣,對容衿道:“事情怕是還沒結束,我又能力有限,無法鎮日守在夙玉宮,我是真的很擔心你。”
容衿卻是一笑,“姐姐爲我做的夠多了,若是真的不成,便只有各安天命了。”
容妝站立起來,轉身將玉鉤放下,一米處遠的三重紗簾翩翩落下,轉回坐到牀邊,勸慰道:“別想太多了,保重身子要緊。”
“姐姐,我真的嚇壞了,宮人來告訴我小箬死了,我就趕緊去了宮婢寢房裡去看,她倒在地上,嘴脣發紫,鼻邊嘴角全都是血,我就不由自主聯想到了她是因爲我……若這場景是我自己……”
容妝眉頭蹙起,忙慰道:“別胡思亂想,夜深了,你早些歇息,好好養着。”
扶着容衿躺下,給她蓋嚴了錦被,容妝看着她入睡,而後離開了寢閣裡,來到大殿,不知道是喬鉞有諭還是各人真的乏了,各宮的人都已散去了,唯有喬鉞與一衆宮人尚在大殿。
大殿裡燈火清淺,而自容衿懷孕後就不再燃香,此刻尤覺靜謐冷清,容妝簡單行了禮,喬鉞視而不見,徑直起身離開,但容妝明白,他是要她跟着離開,是在等她。
容妝凝眸盯着他的背影須臾,便跟了上去,甫出大殿,夜裡涼風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吹得裙裾颯颯,微雨初霽,雲霧縹緲,深重的夜帶着雨後濃稠的溼潤氣息,周圍盡是雨後的清新與芬芳,高大的樹影隱匿在夜色裡,枝葉簌簌而響。
煙柳拂露,寒階華垣散落雨,一地零落蕭寒,青石地磚上淋溼未乾,有大片大片的水澤漣漪,如同鍍上一層薄涼冷色。
連容妝衣上也染了溼意,觸手潤涼,心旌搖曳不寧,有蟲鳴擾人心緒,但也打破靜寂的尷尬。
一路宮人擡着轎輦跟在後,喬鉞則徒步而行,步伐不快,似乎也是在享雨後清爽,半晌才徐徐道:“朕說過,你沒有辦法護她周全,朕也說過,朕會看你一步一步走下去。”
容妝很想告訴喬鉞,她知道,離開了他的庇護,她寸步難行。
也想告訴他,可否,可否再幫她一次,然而她知道,喬鉞已經仁至義盡,沒有牽連容家,沒有牽連任何人,她是真的不願再爲難他。
靜默了半晌,縷縷愁思縈繞心頭,容妝終啓脣道:“未來無論怎樣,奴婢都認了,但奴婢還想求皇上一次,只這一次,若是此後容衿再出事,那也是人各有命,但倘若容衿有福氣順利過了這十月之劫,請皇上看在奴婢伺候皇上這些時日裡,放過容衿和葉羽錚,讓他二人離開,奴婢則別無它求。”
“朕應你。”喬鉞不曾太過遲疑和猶豫,這是給她的機會,也是給自己的機會,如果這一切能過去,如果這一頁可以翻過。
容妝微微釋然的笑了,那麼此後惟願容衿相安無事,順利度過餘下幾月,順利產子,順利離宮。
喬鉞的心結,待她慢慢解,時光久長,心香一瓣,且行且看,總會前塵消散,後路盡安。
容妝想至此,看向前面不遠處的喬鉞在夜色燭火掩映下的身影,不由莞爾淺笑,一切總歸有解的。
不知是喬鉞感受到她的目光,抑或喬鉞也突兀的看向她,總之喬鉞驀然回首,燈火闌珊裡望向容妝如水的清眸。
容妝將目光移向夜色的蒼穹,有陰雲緩慢行着,似乎又是一場新的風雨欲來。
然後,被容妝料中了,天際灑落細小的雨點,沾衣黏稠而不適。
容妝穿的單薄,不由哆嗦起來,衣裳被打溼緊緊的貼合在肌膚上,透着幾許寒涼是沁入肌膚的冷。
***
這鬼天氣,陰晴不定的,容妝在回到寢閣裡不停打噴嚏之後,如此在心裡罵道。
燒了水,沐浴過後趕緊就換上寢衣上了牀鋪,還得等睡着,頭就還是暈乎乎的,還有點熱。
容妝睡過去之前清楚的知道,她很榮幸的受了風寒……
翌日一早,阿縈來紅妝閣給容妝送賞下來的點心,就發現了她躺在牀上根本就失去了意識,便想到是昨夜淋了雨病倒了,趕緊回了宣宸殿稟報給了喬鉞。
喬鉞聽聞,除了阿縈一個宮人都沒帶,匆匆忙就來到紅妝閣,和對容衿的慢待不同,對容妝他不管再怒再惱,也無法去坐視不管。
疾步到容妝牀鋪邊兒,阿縈眼疾手快的搬了個矮凳過去,喬鉞落座,擡手覆蓋在她額頭上,然後便是蹙眉,又將手放在自己頭上,溫度不同,她不止病倒了,還發了燒。
額頭的熱度高的連喬鉞都被嚇到了,讓阿縈趕快去傳了上次在九龍池給容妝診脈和連日來調養身子的老御醫,那是御醫院的院首冉縝,自從葉羽錚侍奉夙玉宮以後,喬鉞就轉爲用他侍奉御前。
雖然守舊迂腐了點兒,但到底醫術高超、德行堪欽是不容置疑的。
喬鉞此刻靜靜守着容妝,看着她睡夢中尚緊閉的雙眼和眉頭,終於給了他這一安寧的機會,擺脫長久以來被慍怒桎梏住的心結,開始細細的回想近來的事。
擡手撫摸容妝因發燒而如酡紅的臉頰,細膩的溫熱感從指尖傳到心裡,彷彿與他灼熱的血液相融合,讓他心頭一熱。
這麼多年讓他看了最多的睡顏,是容妝;在他面前痛哭失聲的,是容妝;喚他名字喚的令他覺得溫暖的,還是容妝。
所有的一切,數不勝數的感受,都是容妝給他帶來的,牽扯他的情緒,打亂他的心思,讓他的目光永遠不由自主的尋覓着她。
這輩子想必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做到,讓他如此鬼迷心竅,還隱藏那麼一絲甘之如飴。
容妝的蹙眉,落在他眼裡,就是不舒服,他以指尖抵在容妝眉間,卻令容妝肌膚一顫。
喬鉞收回手,暗自一嘆,這些日子她也苦了,不管是爲了報恩還是情深,她對容衿都已經仁至義盡。
後宮中的波雲詭譎任是誰也不能一覽無遺,容妝即便能從他這裡保住容衿一時,也絕不可能從那些以別人鮮血澆灌活下去的女人手裡,護她永久。
作者有話要說: =-= 下一章保證是甜 哦哈哈滿意留個言給我看?否則不給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