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輕霧,霧過遮月,殘月淡薄,懸在漆黑的夜空裡。
房裡燭火輕,紗帳掩映,牀上喬鉞靠在牀裡看書,容妝站在地下檀木高櫃旁,一邊翻着,一邊嘮叨,“都說了別看書了,你以爲這燭火能比宮燈還亮嗎?等年歲大了你眼睛不好用了,瞧我欺負你。”
喬鉞無奈瞥了她一眼,容妝穿着素綢寢衣,身段玲瓏有致,綽約婉柔,於是喬鉞多瞧了兩眼……
容妝從櫃子裡翻出了一些衣裳,拿在手裡仔細瞧着,悵然嘆息道:“這都是我早年的衣裳,以前也不曾注意,原來都留着呢,這麼幹淨,看來還有人洗過。”
喬鉞不耐煩的喚了一句,“大晚上你折騰什麼,趕緊過來睡覺。”
“好了。”容妝把衣裳挨個的疊好了放回去,慢慢悠悠的回了牀上,一鑽進棉被裡,也不管身上帶着涼氣就摟住了喬鉞,喬鉞被她抱着,也沒法兒看書了,於是把書闔上,放在了牀頭,又把牀邊的紗帳也放落下來,這才進了被子裡,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嚴密的蓋住了兩人。
其實容妝心裡還是不安的,她有些後悔沒有把奶孃和喬執都帶來,原想喬鉞在宮裡,誰能敢如何,可是喬鉞未歸,容妝思來想去還是問了出來,“執兒在宮裡……”
喬鉞低聲在她耳邊道:“你放心,我來之前已經特意交代過,不用擔心。”
“那就好。”容妝聽完了喬鉞的話,終究平穩了些心緒,轉念又想,宮裡最有威脅的人無非就是夏蘭懿,然而夏蘭懿雖然有心機也有手段,但她並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到底不會去傷一個孩子,想此也便放心了。
然而容妝也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夏蘭懿這個人,終究是讓她不安的,雖然不能殺,但也不能留,看來得爲她尋個好去處了,總不能一直放在宮裡,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若是她留在宮裡,不知道要費她容妝多少心思和擔憂,眼下看喬鉞,大抵對她也沒什麼感情,便是想讓她離開,大抵也行得通。
喬鉞啊,還是她容妝的,誰也搶不走。
容妝想着想着便笑了,把喬鉞抱得更緊些,喬鉞被她弄的一時全無睡意,翻個身壓着容妝,雙手抵在牀上,看她道:“這裡是容府,你的閨房,當然得做點有意義的事兒才行。”
容妝不由笑了,伸出胳膊攀上他的脖頸,面若桃花,應了聲,“好啊。”
喬鉞瞬時吻了下去,手剝的容妝寢衣滑落到身下,容妝臉頰生了緋紅,柔軟的手撫上喬鉞的背脊。
湊上去在喬鉞面上落下細碎的吻,喬鉞笑道:“真看出這是你的地盤了,這待客之道……我可得好好享受享受?”
容妝蓄意媚笑,“何不反客爲主?”
“好啊。”話音剛落,喬鉞在她脣上落下更熾烈的吻,直到兩個人都喘息困難,這才落到鎖骨。
容妝身子顫了顫,緊緊環抱着喬鉞……
夜正濃,迷醉啊,火熱啊,取暖啊……
縱情的結果就是翌日的早晨起晚了,外人又不敢打擾,容妝醒來已經日上三竿了,喬鉞比她早,已經外出散步了。
容妝眼瞧牀上就她自己一人,喬鉞身影已經不見了,心裡不由有些空落落的,趕緊就穿好了衣裳,外頭的丫鬟見她起了,忙進來伺候梳洗妝扮,姚姑姑端了熱好的牛乳進來,容妝沒胃口,被姚姑姑嘮叨最終還是喝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這纔去了大堂裡,就屬她最晚,元旖見她進來,打趣道:“昨晚莫非累了?這麼晚才起身。”
誰知道元旖一句話正說中了,容妝嘴角動了動,沒答,臉上有點不自然的坐在她身邊兒,瞧了一眼正位上端坐的喬鉞,垂了頭。
元旖隨口一說,沒想那麼多,眼瞧容妝這神色,心道居然說中了,便緘默閉口了。
容徵見狀,在旁道:“妝兒,司衣局爲阿縈和封銘制好了成親所用的衣物,今晨已經送來了。”
“那就好,一定很好看。”容妝笑了笑,嫁裳的緋紅,一定很好看,她還沒正式的穿過,大抵也穿不到了。
“還需採選些物件,妝兒你可要去?”容徵問道,容妝想了想,點了點頭,元旖道:“我和她一起去。”
容妝應下,問喬鉞道:“可要回宮?”喬鉞正色道是,“宮裡還有事,我先回去。”
“好。”容妝點了頭,衆人送喬鉞出府,上了車輦,直到走遠了,容妝才道:“哥,你去列了單子,回頭我和元旖去,我先去陪阿縈試試衣裳,不行好修改。”
衆人回了府裡,容妝和元旖一同去了阿縈房裡,一衆丫鬟端着火紅的衣裳一件件列在眼前,容妝都覺得鮮豔的耀目,元旖也是喜歡的不得了,拿着嫁衣裳左看看又看看,半晌道:“我還沒穿過這樣的呢……”
容妝微微笑了,“所以阿縈是應該覺得幸福的。”元旖接話道:“對啊,你看封銘送了那麼多聘禮,就看出來多在乎了。”
話糙理不糙,正是這個理兒,這也是一種表達重視的方式。
容妝從元旖手裡拿走了火紅的衣裳,走到阿縈面前,莞爾道:“試試吧。”
阿縈和容妝對視,點了點頭,“好。”
嫁衣繁瑣厚重,容妝和元旖一同幫阿縈穿上了,雖然阿縈的臉上只是薄施粉黛,但有鮮紅嫁衣的妝點,明眸皓齒,皎皎豔光,此刻也真是美豔不可方物。
元旖也不禁讚歎道:“真是美啊,都道穿着嫁衣的女人是最美的,此刻看來還真是不假。”
元旖說着,扯着阿縈就往菱花鏡前拽,阿縈矗立在鏡前,望着鏡中一身嫁衣的自己,微微怔然了。
容妝打量了一番,“這個很合適,來試試這件寢衣。”說着,容妝挑起桌上托盤裡那件紅綢的寢衣,讓阿縈試試,折騰來折騰去已經午後了,簡單吃了東西,容妝和元旖就出了府。
街上繁華喧囂,叫賣聲不絕於耳,絲竹樂聲,琳琅滿目。
元旖看上了冰糖葫蘆,給了人小販一大塊銀子,那小販樂的嘴都合不攏了,把手裡裝着冰糖葫蘆的墩兒全都給了她,元旖拿了兩串,身後跟着的容府家僕忙去接下來,容妝搖搖頭,走過去無奈道:“你那塊銀子,買十個這麼多都夠了。”
元旖撇撇嘴,咬了一口那上冰糖,“真甜,咱們宮裡怎麼沒有呢,不過也是,祁國王宮也沒有,早年元麓哥哥給我買過,我可喜歡了。”
容妝從她手裡接過另一隻,笑道:“這回夠你吃了,慢慢吃。”
元旖嘿嘿的笑了兩聲,兩人往前走着,按照容徵給的單子,把需要的小物件都買齊全了,天色已經不早了,容妝帶着元旖趕緊便回府了。
晚上一個人站在窗前,觀冷月如霜,寒風入,拂過臉頰,驚起冷意,容妝趴在窗沿上往外瞧。
今兒喬鉞大抵不會來了,不過也好,他在宮裡可沒人敢生什麼歪心思。
轉眼便到了迎親這日,天兒依舊陰沉沉的,秋末冬初總是這樣,一大早絲竹管絃笙歌不斷,吵吵嚷嚷的,連帶着宮裡內儀司來指導的兩個老姑姑,帶着一衆人忙忙碌碌個不斷。
阿縈坐在房裡,姚姑姑和容妝一同給她梳妝,髮髻高高綰就,鉛華盛妝,且美且媚,風華璀璨。
元旖拿着一個碧金的盒子,遞到阿縈面前,笑道:“按理說賀禮該是送到封府的,我這是給你的,我也算是孃家人。”
阿縈接過了盒子,打開看看,是一對白玉耳璫,阿縈方要道謝,只見元旖突然想起來什麼,又從芊寧手裡拿過來,遞上來一個小盒子,道:“這是曲玉戈送的。”
阿縈道:“謝謝你們,阿縈心領了。”阿縈打開看了看,是一個玉鐲子,展顏笑了笑,雖然都是平日常見的東西,但到底是心意,也是感動的。
外頭小丫鬟來報,道是迎親隊伍已經到了,阿縈被禮儀姑姑攙扶着,蓋上了紅蓋頭,正要往外走,卻不料封銘一身紅色喜服便衝了進來,滿目歡喜,目光落到一身嫁衣的阿縈身上,雖然看不清她蓋頭下的容顏,但開口朗道:“阿縈,我來接你了。”
阿縈點點頭,封銘掃了衆人一眼,和容妝點點頭,抱起了阿縈,往外走。
這一刻容妝有些心酸,眼眶微微紅了,元旖安慰她,“人家好日子呀,再說阿縈便是出嫁了,也會回宮看你的呀,離得又不遠。”
容妝點點頭,封銘就要走出去的一剎,阿縈掀起了蓋頭,在封銘懷裡回過頭,和容妝對視一眼,微微一笑,這才重新又蓋好了蓋頭,和封銘一同出去了。
容妝輕聲道:“阿縈亦是幸福,迎親素來都是女人自己上花轎,封銘卻親自進來接了,難得。”
隨後容妝和元旖也收拾妥當了,便打算回宮,卻不料宮裡卻來了人,是夏蘭懿派來的,道是宮裡出了事請容妝回去,元旖見來人如此肅然,便慌了神,趕緊拉着容妝便上了馬車,容妝送出了門口,擔憂的問道:“妝兒,是不是有什麼事?”
容妝勉強笑道:“不會的,放心吧,沒事,不用擔心。”
元旖道:“別擔心,有事的話我會派人通知你。”
容徵望着元旖和容妝上了車,一路上元旖似乎也沒了興致,不似來時候那般歡悅,也沒什麼心思往外瞧了,整個人頹然奄奄的,不時安慰容妝道:“夏蘭懿這次指不定又打了什麼主意,咱們要想好對策。”
容妝卻彷彿有些意料之中,有些事情不怕敞開了,就怕她暗自琢磨惦記着。
容妝此刻反倒坦然了,無論前路如何,她給的風雨也不足以讓容妝恐懼,喬鉞總在。
喬鉞不會離開她,她就什麼都不怕。
進了宮門一路行到玄景宮外,宣裕殿裡聚集了夏蘭懿曲玉戈等人,容妝打量了一番,看來就等着她回來了,這陣仗,看來夏蘭懿又是用了心思的。
容妝看向夏蘭懿,夏蘭懿不顧肩膀的傷勢還未曾好,擡起另一隻手就打了容妝一巴掌,這一巴掌來的太突兀太匆忙,容妝都來不及躲閃,夏蘭懿冷冷一笑,問道:“疼嗎?”
衆人都是一驚,下一刻喬鉞已經從主位上下來,一下子扯過了夏蘭懿甩在一旁,夏蘭懿一吃痛,腳下一個不穩,便摔到了一邊地上,喬鉞慌忙轉身,把容妝攬在懷裡,問道:“怎麼樣?”
容妝心裡有些惱怒,臉上沉了神色,搖搖頭道:“沒事。”容妝故意瞧了夏蘭懿一眼,“她一個女人能有多大力氣,一點都不疼。”
轉眼容妝彷彿故意的一樣,笑的燦爛,笑靨嫣然,走向夏蘭懿問道:“娘娘,這麼大的陣仗,我做錯了什麼,又讓你拿住了什麼把柄,你的傷還沒好利索,何必這麼折騰,損人不利己呢?”
夏蘭懿緩緩從地上起身,整理衣上灰塵,笑道:“容妝,是你造孽。”
容妝不解,問道:“我造什麼孽,到底是你是我?”
夏蘭懿突然冷了神色,喚宮人端上了一個托盤,裡面盛着一個布娃娃一般的物件,上面還插滿了銀針。
容妝的臉色,瞬間便沉了下去,眼睛瞪大了,皺眉搖頭,看着那東西,連元旖也發出了呼聲,有些驚懼。
喬鉞的臉色亦是難看之極,殿內氣氛突然就僵持了,誰也不敢開口,靜的連呼吸聲都聽得見。
死氣沉沉的可怕,所有人不置一詞,夏蘭懿盯着容妝,冷冷的笑,彷彿成竹在胸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