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對方是任何人,這樣的死別,容妝都打心底裡反感,便覺人生無常。
她很想喬鉞,容妝遵循自己的心,即刻便去了宣宸殿,彼時來到宣宸殿外,容妝正撞見小安子匆匆去宣旨,進了宣宸殿便隨口問了喬鉞。
喬鉞讓容妝坐到她身邊,把她的雙手攥在掌心裡,給她捂暖,盯着容妝的眸,目光毫無波瀾道:“我已下旨,晉夏蘭懿爲賢妃。”
容妝的眸子忽的一閃,旋即斂眸道:“該如此,聽說她父親在彈劾白寰的事上立了頭功,僅這一點,晉封也是應該的,何況白清嬙一死,四妃失去一位,蘇令蕪又成了獨佔鰲頭的局面,也是不利的,用夏蘭懿牽制着,最合適不過,夏蘭懿晉封之事,你做得對。”
喬鉞釋然的笑笑,原本還是有一絲擔憂,此刻見容妝如此,也便敞開了,“看來解語笛的名字,真應該給你。”
容妝勉強一笑,手也暖了些,便從喬鉞手中撤了出來,緩緩起身踱步悠閒走了出去,“我該去恭賀她的,晉封爲妃這麼大的喜事,不去就說不過去了,等到她冊封儀式舉行那日的吧。”
喬鉞神色一變,“你要去?”
“你怕什麼?”容妝挑眉,“我還能吃了她不成,還是你怕她吃了我?”末了,容妝帶着嘲諷的白了喬鉞一眼,眉目間的不悅和酸澀早就讓人盡收眼底,顯露無疑。
喬鉞暗暗笑了笑,起身走出了桌案裡,彼時容妝正往炭爐裡添了炭塊,喬鉞的氣息漸漸接近,從後頭抱住了她的腰,下頜搭在容妝肩膀上,氣息溫熱,侵襲上她的耳際,喬鉞說:“你就別再吃醋了,夏蘭懿雖然不同白清嬙那類,但也絕非能讓我動心的,我對她態度之所以會不同於別人,那是因爲相識的早,別無他意。”
容妝微微側目睨他,“那什麼樣的女人讓你心動?”
喬鉞想也不想的便回道:“說起這個最讓我苦惱。”
容妝皺眉,詢問道:“你什麼意思?”語氣不善,大有‘你敢說別人看我饒不了你的架勢。’
喬鉞笑道:“有一個叫容妝的女人,把全天下的女人都比下去了,看來我這下半輩子,面對別的女人,恐怕是連看一眼的興致都沒了,下次朝堂之上,看來我得好好和衆臣討論一番,三年一度的選秀,不妨在我這廢了算了。”
容妝聞聽此言自然開心,旋即又蹙眉,思忖了半晌才低聲道:“皇室最重視的便是血脈延續,這種玩笑千萬別開,讓別人知道我可成了罪人。”口是心非,容妝心裡卻說,其實她很願意。
“不,我沒有開玩笑。”喬鉞的聲音高了幾分,他緩緩鬆開了容妝,撫着肩膀讓她轉過身來面對自己,四目相對,喬鉞篤定的看着容妝清亮的眼眸,“我沒有開玩笑,有你一個人,抵得過全天下,選秀之事,形同虛設,不如廢了,也免屆時天下大選各方耗費。”
容妝抿着脣,緘口不言,喬鉞兀自繼續道:“至於子嗣,我並不看重,何況未來時日長久,你我指不定有多少孩子,何愁不能延續血脈?”
“喬鉞……”容妝心裡酸澀,感動自是溢於言表,“謝謝你……”
謝他這麼爲她,謝他這麼愛她。
喬鉞牽起容妝的手,走到雕花窗邊,邊道:“權利惑人目,遮人心,若是兄弟相殘,骨肉親情盡數成了奪位的墊腳石,有何如無。”
容妝微微昂首,凝視着喬鉞微微落寂的側顏,沒有說什麼,被他牽着的手使勁動了動,變成了十指相扣。
夏蘭懿晉封爲妃的消息很快闔宮諭下,容妝心裡那一絲不悅,自己將那一絲火苗硬生生的給湮滅了下去,喬鉞已經那般對她,還有什麼不能釋然。
夏蘭懿原來的寢宮簡陋,封妃後喬鉞讓遷了新宮,這新宮是個早就修繕好的宮殿,名爲昭汀宮,正是臨近賢太妃的頤寧宮旁那處,當初頤寧宮走水,賢太妃便是臨時安置在了昭汀宮裡,這可是個好位置呢,離玄景宮近的很,豈不是又方便了夏蘭懿去給喬鉞獻殷勤。
內廷司的宮人見夏蘭懿恩寵日甚,又封了妃,自然是極盡了的奉承,遷宮一事辦的極是迅速利落,幾日裡就將昭汀宮按照夏蘭懿的意思重新佈置了一番。
十月初二是個大吉且百無禁忌的日子,夏蘭懿的冊封儀式便在這日舉行,四妃可非同尋常,又有夏歸年的面子,禮部自然辦的更加盛大而隆重。
夏蘭懿穿着海棠紅的七鳳華服,金絲鑲寶極是亮眼,這一日的她很美,綻放出來的光彩大概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約莫入夜的時候,元旖來了紅妝閣,非要拉着容妝一起去昭汀宮給夏蘭懿賀喜,容妝對此表示無奈,元旖這個女人,從前一度表面看似驕矜傲氣,如今深入瞭解了,也不乏有小姑娘的心性,看玩愛熱鬧。
容妝並不開心,被她一折騰心裡更加憋悶,一肚子火氣沒處發泄,她本來是該去拜訪夏蘭懿,恭賀一番她的,早前便一直想去,但是真正是打心底不願意看見夏蘭懿那副模樣,何況是今天這個屬於夏蘭懿的好日子裡。
喬鉞現在一定在昭汀宮,那自然不必說,嬪妃行冊封儀式當晚,都要侍寢的……
想到這裡,容妝的心就不由堵得慌,就像塞了一團棉絮似的,拿出去了心空,不拿出去又似如鯁在喉,反正就是怎麼來怎麼不舒服。
元旖看出來容妝不大好受,一路上便同她說一些閒話給她聽,約莫快到昭汀宮的時候,元旖說起了祁國,又說到了元麓許久沒給她來一封家書,上一次還是在喬覓薇誕下子嗣那些日子裡,容妝聽到這裡,方提起了一絲興致,便問道:“我記得好像長公主是生了個女兒吧?”
元旖點點頭道:“嗯,是個女兒,大概我哥哥嬌妻愛女在懷,也想不起我這個遠在異鄉的妹妹了。”
從前倒未曾和元旖仔細聊過她家鄉的事,此刻打開了話鋒,容妝便延續了下去,問道:“那你當初爲何同意嫁到闌廷?”
元旖回道:“我和我元麓哥哥其實關係還可以,他繼位以後也蠻辛苦的,我無意中聽見臣子建議和親,我自幼生長在祁宮,也沒見過什麼男子,沒有感情牽絆,我想着替我們祁國做點事情也好,便主動同意了這件事,其實還有……”
元旖的目光遊弋不定,容妝不解的問道:“還有什麼?”
元旖思忖了半晌,才笑道:“我早聽我哥哥說過,闌廷的承衍帝是個天下無雙的男人……我想嫁給這樣的男人,纔不枉費我元旖……”
說完了這話,元旖的目光又落寞了些許,“其實我挺後悔的,尤其是知道我哥哥和嫂子那麼恩愛,羨慕的不得了,我這個人很自信,因爲自幼沒什麼阻礙的關係,我覺得我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能夠得到,自從來到闌廷後,卻無數次打破了我的幻想,我以爲憑我的能力,可以讓任何男人爲我動心,沒想到咱們皇上……心裡早有了人……”
元旖自嘲的笑笑,看向了容妝,容妝微微一笑,沒有答言。
“所以我當時特別厭惡你,其實我在祁國對待宮人都很好,在闌廷亦是,唯獨那時對你的態度很差,我覺得是你搶走了原本皇上該對我的心,我當時就是那麼不可理喻。”元旖看着容妝,微微帶了歉意,“直到我中毒昏迷,意識遊離,明白了很多,皇上從來就不是我的,爭搶也沒用,便罷了,我元旖依然還是驕傲的,不想委曲求全,也不想爲了一個完全不喜歡我的男人費盡心機,他看你的目光那麼溫柔,他從來沒有那般看過別的女人,你是唯一的一個。”
容妝側目和元旖對視了一眼,笑道:“其實我該謝謝你,過去的事都無所謂,你沒有真正傷害到我,否則我此刻也不可能和你站在一條路上,一同向前走着,所以過去的我們都不必在意。”容妝將目光看向遠方,夜色再深沉,也抵不過她的目光,她說:“我也很愛他,他也沒有給我任何壓力,我在他面前不需要小心翼翼,也不需要去努力維護我們之間的關係,因爲真正的感情不需要維護,而是兩個人心裡把對方當成生命一樣重要。”
容妝垂眸笑笑,對元旖道:“其實我們兩個人像現在這樣閒談,也挺怪異的,而我,竟然和我愛的男人的妾侍聊着這樣的話題,是不是很奇怪?”
元旖撇撇嘴,白了容妝一眼,“什麼妾侍,說的真難聽,那從今以後你還把我當祁國公主好了,什麼謹嬪的,從我昏迷醒來以後,這個名分就跟擺設沒差別了,我沒厭惡死它已經不錯了,你如果還懷疑我對你的誠意,那我真是看錯你了。”
“沒有。”容妝忙道:“你幫我除掉白清嬙,我對你的懷疑也消了。”
元旖目色沉了沉,“其實我們之間依然是互相利用,你利用我替你剷除障礙,而我利用你和皇上的親近,希望得到庇佑,讓我能安穩的在闌廷後宮存活下去,還有我要告訴你的是,那塊玉璧……”
容妝眸子一緊,便看向元旖,夜色融融燈火裡,她的雙眸如星子一般瀲灩,元旖道:“我父王在世的時候很疼我,那塊玉璧就是他賞給我的,我也知道它的故事,玉璧本身並不是多稀有的東西,但是正因爲有那個獨一無二的寓意,它才比玉璧本身更珍貴,所以我一直很喜歡,爲了表示我對幫你的誠意,還有就是我怕那東西泄露給我惹來禍端,才獻給了你,其實也是我自己想明白了,那東西就該是你的,只要你好好收着,將來總有一日可以光明正大的拿出來……”
“別再說了。”容妝皺眉,“這裡已經接近昭汀宮,你也不怕隔牆有耳。”
元旖看了容妝嚴肅的神色,於是點點頭,止了聲。
容妝腦海裡縈繞着元旖的話,不由思忖,光明正大,何謂光明正大,豈非皇后之尊?元旖當真把她看重了,容妝不由笑笑,豈是那麼輕易說得到就得到的,未來的日子裡,誰又能說得準呢,依然還是那句話,前路翻覆無常,此時唯有順着腳下的安穩,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儘量平穩,方是好的,但荊棘,何處不生?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加的更 明早九點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