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藍石蓮

來此之前, 神靈對他說過,任務比較艱鉅巫婆挺難搞定,如果他沒有這個信心, 可以拒絕。或許是一個人太久了, 他並沒有選擇拒絕。

不過顯然, 巫婆對於他的到來並不歡迎, 哪怕知道他會來。

毫不客氣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濃濃的苦澀。司譚告訴她,這是曼特寧。苦澀之後,是甜味。她不愛喝, 還給他。她只愛喝甜的,看上去很甜也行。

於是他去給她換了一杯瑪奇朵。作爲感謝, 巫婆將瑪奇朵倒入了曼特寧, 留下了瑪奇朵, 將那杯混合的味道還給他。

很難喝,司譚無法形容那種味道, 或許是巫婆的口味獨特,但她自己沒有喝。水煙對他說:“回去告訴你的神靈,我已經習慣一個人。”

他說:“這恐怕由不得你。”神靈的旨意是無法違抗的,尤其她還沒有那種能相對抗的法力,像任人宰割的魚肉。

自此之後, 他纏上了她, 像個幽靈。她去到哪兒, 就會在哪兒看見這個男人。

終於有一天, 水煙生氣了:“求求你, 別再跟着我。”從舊衣箱裡面翻來的大衣,她掏遍了口袋, 掏不出一分錢。

他耐心地勸她,這樣是活不下去的。水煙卻告訴他,每個人都能活下去,只是方法不一樣的,她的並不適合他,他也不會適合自己。

咖啡的香氣飄散,想起那時他固執得麻煩,水煙歪着腦袋,問他:“你那時,爲什麼非要跟着我?”司譚卻回答:“神的旨意。”

抿脣一笑,這個夜晚註定無眠。

打開電視機,正在放一部比較老的電影,水煙看着想起了曾經。那次她找不到夜宿的地方,偷偷使了個隱身術,混進電影院。

午夜場,她常看,是個安靜舒適的地方。而司譚,跟在她的身後暗暗不齒,卻硬着頭皮跟了進去。冬天的午夜場,小貓兩三隻。

很多人都記得電影中的那句話: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着七彩祥雲來娶我。

電影結束的時候,有個女孩坐在那,哭得很傷心。他們本該走開,但女孩太傷心了,抓起外套的時候順手拽住水煙的袖子——水煙苦惱自己選了個好位置。

水煙不知所措,是應該把衣服給拽出來直接走,還是把自己的袖子遞給她。即使那隻袖子髒得已經看不出顏色。

女孩反應過來後,說了聲對不起,鼻音濃重。

終是不忍心,她問女孩爲什麼要哭?女孩說,猜中了開頭,猜不出結局。

水煙沒有做過感情調解的經驗,只能拍拍女孩安慰她道:“可能是你看錯了雲彩。”那不是七彩祥雲,而是一片烏雲。

離開電影院之後,大家便各自分道揚鑣,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沒想到隔了幾天,她又碰到了那個女孩兒。那時候她和固執的阿拉丁,正站在街口討論,是各走各,還是並道而行。

女孩披頭散髮無精打采,臉上還掛着淚痕。站在路口,彷彿不知道何去何從。水煙嘆了口氣,向女孩走去,在紅燈亮起的時候將她拉了回來。

女孩愣愣地看着他,不一會兒,又哭了出來。水煙快瘋了,脫口而出:“不就失戀嘛。”不知情的過路人,還以爲她們吵架呢。

“你懂什麼!”

她和那個男孩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男孩出國前對她許下的諾言,等到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就會來娶她。上個月男孩回來了,帶着他的未婚妻。

司譚默不作聲,女孩的心思,他不懂。不過,水煙還真不是個會安慰人的巫婆,只聽得她切一聲:“不就一個男人嘛,至於嗎?”

想捂住她刻薄的嘴,已經來不及了,因爲她正興致勃勃地“勸人”,繼續說道:“沒了他,你也得活下去,有了他你確定一定就活得很好?還是這樣活着吧,又不是世界末日。”

他真想對她說,不會勸,就別勸了。非得把人家女孩惹毛了不可?那說不定,真是世界末日。

奇蹟出現了,女孩居然不哭了?!她怒氣衝衝地指責水煙,說她不懂愛情。水煙翻了個白眼,她不需要懂。看看她現在的樣子,愛情不是個好東西。

在口袋裡摸索一陣,水煙摸一個化妝盒,打開後是碎掉的粉餅。

遞到女孩面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她對女孩說,“如果是我,也不愛這樣的你。”她將那個化妝盒放在女孩的手心,然後頭也不回就走了。

拐角處,司譚轉身看到女孩忿忿的模樣,舉起了化妝盒想扔掉,最終,卻始終沒有下手。

水煙突發奇想,不知道那個女孩現在什麼樣?他卻陷入沉思。

“媽媽,我們吃個冰激凌吧。”小女孩牽着母親的手,走進了意式手工冰淇淋店。店員熱情的接待了他們。

小女孩點了一個兔子形狀的冰淇淋,女人點了一個草莓球。看着女兒津津有味的樣子,女人不自覺地跟着微笑。

又一家三口也走進了冰淇淋店,夫妻倆也帶着一個小女孩,扎着紅色的蝴蝶結。或許與自己女兒同齡,女人不由地多看了一眼。

當她的視線落在那個一臉寵溺的父親身上時,剎那的失神。只是不經意間的四目交接的一剎那,很快,女人便恢復了淡然,莞爾一笑:“好久不見。”

男人望向她:“夏雲。”他的妻子走上前挽住他:“她是?”男人回過身方要開口。

女人大方地朝他的妻子伸出手:“您好,我與您丈夫,曾是鄰居。”

“哦,這樣啊。您好。”

隨便拉扯了幾句家常,夏雲見女兒吃完了,向夫妻二人說了聲再見,邊給女兒擦嘴,一邊帶着她走向店外。

她沒有回頭,白襯衫牛仔褲,神采飛揚地走向了另一個人——冰淇淋店門口,一個笑得憨厚的男人,深藍色的同款牛仔褲,滿是泥土。他,向她伸出了手。

她叫夏雲,那是丁廈。這是一個很短的故事,關於前任。

他們兩家是世交,從爺爺輩開始算起,從小,長輩就把他們送做堆。

丁廈小時候就長得挺好看,而她的娃娃也都很好看,她覺得這個男孩像個娃娃。他們同齡,成了最好的朋友。

他的成績不如她,所以一有空,她就會丁廈補習作業。女孩總比男孩早熟那麼一點。所以當長輩在說,他們長大兩家做親家,她便明白了那個意思。

其實,夏雲心中還是挺開心的,但有種不確定總是縈繞。直到有一天他對她說,長大了,我們也在一起吧。

她才安心。

從懵懂歲月,到第一次牽手。夏雲從沒有質疑過,有一天他們會分開。二十歲那一年,丁廈的爸媽決定讓他出去留學。這是他們第一次分開,然後,成了永遠。

夏雲記得那個冬天不冷,他回來的那一天,她很興奮,守着電話,一步都不肯離開。電話卻遲遲沒有響起。

少女獨有的矜持,讓她按捺住想給他打電話的衝動。這個週末,兩家會一起吃頓團聚飯,到了那天,她就會再見到他。

可是週末還沒有來臨,她接到了丁廈的電話。電話中,他約她一同吃個飯。從不打扮的夏雲,那天格外漂亮,穿起從不愛穿的裙子,還化了妝。

女爲悅己者容。

“我要結婚了。”

夏雲甚至不知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咖啡店,茫然地在大街上轉着圈。她只想大哭一場,半夜裡,她走進了一家電影院。

電影講些什麼她記不清,只記得那一句:我猜中了開頭,卻猜不中這結局。

曾經的青梅竹馬,曾經許諾的那個人,變成了前任。

她輕輕一笑,挽住身旁丈夫的手臂。現在要說的是另外一個故事,關於最愛的這個人,故事有點長。

分手後,夏雲做什麼都提不起勁,那時她剛找到一份工作。在一家公司做行政。可惜,渾渾噩噩,大錯小錯不斷。有一天,部門主管不客氣地“勸”她,回家。

回到家,她開始發脾氣。夏雲覺得難以接受,一個月不到,失戀又失業。

迫切地,她想離開這個城市,去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

母親勸了幾句見她心意已決,愛憐地撫摸着她的臉龐:“何苦。”

坐在一旁的父親一直沉默不語,卻突然拿出了一本存摺,這是她從小到大壓歲錢存起來的,本想在她出嫁的時候給她,數字不多,八萬都不到。

夏雲一下明白了,她的遊說成功了。“去吧,這是你最後的本錢。”父親看了看母親,“記得,如果待不去了,就回來。”

雲南大理,她曾想和丁廈一塊去的地方。而現在,她站在洱海邊,一個人。

只帶了簡單的行李,夏雲隨便找了間便宜的屋子租下。原來是個美麗的城市,而那時的她,沒有心思好好欣賞。。

足不出戶,偶爾的偶爾,她會推開窗戶看一眼太陽,卻又覺得陽光刺眼。

時間飛快,來到這裡快三個月了,錢雖然沒怎麼花,但夏雲也沒怎麼出去看看外面的風景,終日把自己鎖在屋裡。

忽然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珠敲打窗戶。還有人,敲響了她的屋門。

開門,是隔壁的鄰居。他自我介紹說,他叫花農,是來找她借臉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