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不好的能力呢!我的心情竟然與自然聯繫着……”冉冉從崖底一路疲憊的走回了熟悉的鹿島林子,蹲在老槐樹下雙手緊緊地抱着自己潮溼的身體。像個無家可歸的迷路小孩一樣,迷茫又無助。
“吶,老槐樹,我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呢?”她將臉深埋在雙臂中,聲音悶悶的有着不可解脫的苦澀。
“我知道,你已經聽不見我說話了。可我也只敢對你這麼說……老槐樹,對不起,對不起。”少女儘量壓抑住自己想悲傷的心情,在潮溼的臂彎中,深吸了幾口氣,纔再次擡起頭來。
“你說,爲了給我一次沒見過的世外桃源,你卻永遠的把自己駐紮在這了,我只不過是個被流放的沒有名字,沒有過去,沒有將來。連做一場夢的權利都沒有的人,值得嗎?你看,現在連你爲我構建的鹿島,我也沒辦法守護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少女擡眼望去的都是災難後滿目瘡痍的環境,到處都有血肉模糊的屍骸橫躺了遍地……腐爛味、血腥味無處不在的充斥着渾濁的空氣裡。
這裡曾是她最愛的鹿島之林啊,是她最後的家了……一夜間,怎麼都變了樣了?
啊……冉冉握着拳頭,儘量忍住眼底的溼潤,她已經履旅獨行在這世界,太久了,卻找不到一個真正可以依靠的港灣。一直漂泊着,沒有停留的方向……“老槐樹,這世上真的有宿命嗎?”
冉冉抱緊因爲冷而微微顫抖的身體,眼神迷茫的看着遠方的風景。未乾的水珠順着臉上的傷口,一滴一滴的滑下。
“哐……”地面在細微的晃動着。
“咦?”冉冉以爲是錯覺。
“哐……哐……”但地面晃動的強度越來越大。
“怎麼回事?”頭頂的樹葉也忽然嘩啦啦的掉落。
冉冉連忙站起身,看向身後的老槐樹。才驚覺,老槐樹正在漸漸枯萎,他的生命正在消減。
“老槐樹!”她剛想上前看個清楚,在腳下突地鑽出一隻白色的小地狼。
“毛球!”冉冉彎下身,將它抱在懷裡,“你怎麼到這來了,珞兒呢?其他人呢?”
“吱吱……嘰……比”還未蛻化成人形的小地狼,用動物的語言在冉冉的耳邊訴說着……“你說有人在硬闖結界,現在這些震動和老槐樹的消亡,都是他造成的!”
小地狼乖順的蹭了蹭她的手。冉冉摸摸它的頭,安慰道:“沒事的,不用怕,我們現在就去找珞兒。”
少女回頭又看了一眼逐漸老去的槐樹。抱着毛球踏過了千百屍骸,像深林之處跑去……
鹿島中剛渡過一夜的慌亂,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妖怪們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又遇到有人硬闖結界。接二連三的變故,平靜了幾百年的桃源之地,在極度的驚恐顛簸中爆發了。
冉冉抱着毛球,看着林中四處流竄逃難的妖怪們,忽然喪失了所有力氣。
“我終於連鹿島這片最後的安詳之地也要失去了嗎!……我根本什麼也留不住……我,什麼也守護不了!”少女緊握着拳頭,她很悲傷,但卻不能哭,不能哭!
“只有沒拼到最後一口氣,只有我還沒死,絕對不可以認輸!絕對!”少女仰頭收回眼底流溢的悲傷,發誓般的警告着自己。
小地狼乖順的趴在她的肩上,溫柔的輕輕舔舐冉冉臉上的傷口。
她深喘了一口氣後,便搖曳着一身如火的紅色,奔跑於混亂的逃亡羣中……
“姐姐,姐姐……珞兒!”冉冉焦急的在過往的妖怪裡,辨認着,呼喚着,尋找着。
“珞兒,珞兒……”我已經守不住鹿島了,求你,千萬千萬不要有事啊!你是唯一陪我走過這絕望的世界中不斷輪迴的旅途。所以,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會害怕的,怕沒有了生存的勇氣,姐姐!
冉冉無力的跪倒在一棵樹旁,衆多過往的面相裡,哪一個都不是……她弄丟了唯一可以依靠的蹤影。
“姐姐,珞兒!”少女輕輕的蠕動着脣,無聲的叫喚着……“我好像找不到她了!”她用力的捂住半張臉,深深地吸着氣,生怕一不小心,眼淚就會掉下來。
自己怎麼這般沒用呢?珞兒纔不會有事呢,她可比自己堅強着,果敢着,絕對不會有事的!
毛球往她懷裡鑽了鑽,用毛茸茸的腦袋,乖巧的拱着她的手臂。
“我不會哭的,真的不會哭的。”冉冉用力的眨了眨金色琉璃般的眼眸。
“冉冉,冉冉……”熟悉的呼喚聲忽然遠遠的傳達來了,少女她驚喜的站起身來,毛球從她的懷裡探出了腦袋。
她看見桑珞在流竄的衆妖中,着急的向她揮着手,瞬間放心的笑了。
“珞兒,這裡,我在這裡。”少女興奮地奔向前去。
直到抓住了冉冉的手,桑珞才微微鬆了口氣。
但看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禁心疼起來。這丫頭,爲了鹿島,什麼都能豁出去的。
“姐姐,我還以爲找不到你了!”冉冉高興地擁抱了她一下。
“傻丫頭,我也一直在找你啊!”桑珞眼神哀傷的注視着少女。
其實,冉冉最不想讓桑珞看見自己傷痕累累的模樣。也最怕桑珞那麼難過的看着自己。
悲痛,獨自承受就可以了。不想有誰因我而哭泣。
“珞兒,真的沒關係的。”在這無法逃離的災難中,少女溫柔的微笑着。金色琉璃般的眼眸像明月的光輝,美麗而帶着揮之不去的憂傷。
“……保護不了‘這個家’就算了吧!”桑珞面色沉重中,忽然對少女說了這麼一句。
冉冉拉着她的手,瞬間就這樣笑不出來了。她金色的眼眸顫動着細碎的光芒,看着同樣滿臉哀傷着的女孩:“我……”冉冉剛想對桑珞說什麼,地面一陣強烈的搖晃,兩個人全都跌坐在地。
“發生什麼事了……”
“看!”桑珞表情驚愕的指着冉冉的身後。
冉冉順着他手指的方向轉頭回看,有一道沖天的藍光忽然劃過了在鹿島的邊緣,照亮了天際。
“那是什麼東西?”
“結界快要破裂了!”桑珞微撐起身體,嚴肅的說道。
“怎麼會?”冉冉不可置信的望着那道光芒。
“冉冉……”
“珞兒,我必須去看看,你和毛球要照顧好自己,有危險一定要避開啊……”冉冉揮開桑珞緊拉住她不放的雙手,認真而匆忙的向女孩交代了一聲,便站起身體,向遠方奔去。
“冉冉……”桑珞伸手沒能攔住她的行動,緊接着又一陣強烈的晃動,她摟着毛球趴在地上,在擡頭看時,少女的身影已經遠去。
“冉冉……”
容成千逝揮着惑月,又一刀用力的劈了下去。透明的結壁,就像一堵巋然不動的牆。他每一刀都是用盡全力的力量,卻感覺每次都被如有千軍的力量頂了回來。
在他腳下的地面,也越陷越深。
每砍一次,波及的力量都會反彈到他的身體裡。攪得五臟六腑,痛如刀絞。
容成千逝緊咬牙關,強忍着涌上喉頭的腥甜。振臂一揮,牢不可破的界壁,在持續不斷地攻擊下,終於開始出現裂痕。
“嗬……”他微吐了一口氣,鮮紅的血液也順着嘴角緩緩滑下。
惑月刀鑲嵌在結界的裂縫裡,倆股強烈的氣流,在互相牴觸着。
容成千逝的身上不知何時渡上了一層藍光,像屏障一樣在他的周邊展開。
他緊閉着雙眼,手裡握着惑月,在界壁的夾縫中,慢慢的轉動着手腕,仿若一把新鑄的鑰匙,插在一枚生了鏽的鎖上,艱澀難動着……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了,容成千逝已經無路可退。
賭上我所有的榮譽,和將來……今天,無論用什麼手段,我一定要破了這結界。
容成千逝慢慢睜開雙眼,湛藍的眼眸,帶着孤注一擲的驕傲。
“啊……”在暴漲的藍光中,吞噬了他的身影。
凌亂不堪的鹿島,在藍色的洪流中,徹底的破滅了它的的夢。
少女立在了原地,在驚慌過路重重身影中,睜着眼看着那一片藍,從頭頂劃過她的身軀,終於抑制不住的痛失尖叫:“不……”
“三百九十八……三百九十九……”聞鋣雙劍,斬完一個,又出一個,花日珩的臉上混合着汗水和各種血液,卻越殺越窩火:“該死的,到底有完沒完啊!最好燒香拜拜老天爺,別讓我知道幕後黑手是誰,到時我一定要把他折磨到瘋了,啊……啊……”花日珩揮着雙劍,真想把這幫瘋子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一遍。
攔腰斬斷的妖怪,倒在地上變成一灘爛泥。但頃刻間,那團泥漿又會重獲生命的拼合在一起。簡直就是怎麼殺也殺不死的怪物。
“去死吧,怎麼不去死呢?……該死的哪個混蛋,怎麼老是喜歡玩這種把戲呢……去死吧!通通去死吧!”花日珩被耍的快發瘋狂了。對着地上又復活的怪物,雙劍亂砍一通。
“珩,這個情況,敵人明顯是要把我們拖到精疲力盡,這羣不死的怪物,只是他在暗處操控的傀儡。他在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沐羿的表情隱藏在那張無鬼面具之下,聲音變得低沉,他手中握着那把叫隱章的匕首,鋒芒畢露。
“你說怎麼辦,再這麼沒完沒了的砍殺,我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花日珩又斬殺了一大羣,微彎下腰,粗喘了一口氣。
“既然讓我看穿了他的把戲,就絕不會讓他再玩下去了。”
“沐羿……”花日珩驚喜的瞪圓了眼睛。
狂風平地詐起。
銀髮,黑衣,帶着慈悲微笑的無鬼面具,那是他作爲一個祭師最大的標誌。如果沒有‘那件事’,他應該還是被芸芸衆生敬仰的,稱爲天師的存在吧。
風中的沐羿,左手拈訣,翻飛着銀色的長髮,黑色的衣袂。
花日珩嘴角彎了彎,帶着諷刺的笑容,他將聞鋣雙劍,收回腰間。看着地上的不斷復活的怪物,輕蔑的開口道:“知道黑與白的界限嗎?如果顛倒了黑白,你們還分得清。什麼是白,什麼是黑嗎?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