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東家說到做到,晚飯的餐桌上果然有了直徑半尺左右的砂鍋,上面還蓋着蓋子,絲絲縷縷的熱氣從蓋子周圍冒了出來,帶出了時斷時續的鮮香之氣。
虎妞沒有出現在晚飯的餐桌上,不知道她爹如何安撫了她,她已經不再吵鬧了,安安靜靜的不知道在自己的屋子裡做些什麼。而中午受傷的祥子卻一瘸一拐的走進了客廳,臉色蒼白的坐在了最末端的位子上。
大家都做好之後,郭東家親自揭開了砂鍋的蓋子,頓時那股若有若無的獻香之氣一下子瀰漫了開來,也勾起了姚甜甜的饞蟲。
看着姚甜甜臉上露出的垂誕之色,郭東家那雙開店做生意練就的厲眼裡閃爍起了欣喜的光芒,他刻意的用勺子攪了攪,請竹筍和魚蝦等海鮮的香味更加濃郁的迷漫了出來,這才慢慢的盛了一小碗遞到了姚甜甜面前,和善的說,“這是我們的鎮店之寶,祥子曾經和你說起過的,小甜妞品嚐一下,看看這道菜是不是名副其實。”
郭東家雖然精明,卻心急了些,違背了待客之道,姚甜甜作爲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是跟着五奶奶一起留在郭家屯做客的,無論從哪個角度上來講,這麼珍貴的菜餚第一碗都是應該盛給五奶奶,他的翠花姨的。
可是,郭東家卻趁着剛剛打開山海羹的蓋子,香氣最濃郁時候,把第一碗遞到了姚甜甜的面前,這是心急疏忽呢?還是有意的試探?要知道郭東家可是從開小飯館開始做起的,迎來送往、人情交際的,該是個顧全大局、八面玲瓏的人才對呢。
姚甜甜大眼睛轉了一轉,決定還是暫時裝裝糊塗,再聽聽他的打算再說。想的明白,姚甜甜似乎是被美味吸引,她伸手接過了湯碗,舀出了一小勺,輕輕地吹了吹,迫不及待的送到了嘴裡,頓時滿口鮮香,姚甜甜滿足的嘆息了一聲,毫不誇張地讚歎道,“好喝,真是好喝啊。”
說完之後,姚甜甜彷彿才意識到不妥,她在郭東家期待的目光中把小碗遞到了五奶奶眼前,不好意思的說,“嘿嘿,奶奶,是甜妞不好,貪嘴了,您,您老也嚐嚐。”
五奶奶寵溺的笑了笑,伸手接過了姚甜甜手裡的湯碗,卻扭頭對着虎妞奶奶自豪的說,“老姐姐,你看我們小甜妞多麼懂事啊,呵呵。”
虎妞奶奶臉色一僵,似乎是想到了自家不懂事的孫女。不過,她眼神亮了亮,臉上恢復了神采,“是啊,小甜妞真是懂事又貼心啊,我聽說她叔叔一直在你們楊家屯教書,是個很好的先生,不但把大壯他們半大小子們教的很好,也收女學生的,是吧?”
“是啊,是啊,”五奶奶說起姚先生了,滿臉上都是欽佩和感激,“姚先生真是個好先生啊,不同的孩子教導方法不同,我們屯的棗花、槐花、福妹、春娥、菊花她們幾個也要跟着先生去讀書識字呢,”
“這麼說這事是真的呀,”虎妞奶奶的眼神更亮了,“你們村塾學堂還真有女學生啊,都是些什麼孩子啊?”
“說起這些孩子啊,個個都是好好孩子呢。”說起這些家長裡短的,五奶奶興奮了起來,她乾脆把湯碗放在了桌子上,拉開了長談的架勢,“首先說棗花,那個孩子雖說就是個獨生的,家裡也不缺錢,但是那孩子仁義、懂事,還做了一手好繡活,……”
“那孩子也在你們村塾讀書?”虎妞奶奶一把抓住五奶奶的袖子,打斷了她下面的話,急切打聽起了棗花的情況,“那孩子多大了?”
“十四歲了,”五奶奶快速的說道,接着解釋道,“她去讀書就是想多認識幾個字,也跟着先生明白些道理。”
“十四歲,和我們虎妞差不多大,快到成親的年紀了吧?還去讀書?”虎妞奶奶有着疑惑,但是臉上的欣喜和渴望卻更加明顯。
“棗花是定婚了的,”說起這個話題,五奶奶眼神似乎有些黯淡,“不過,她未來的婆婆也支持她去識字明理的。因爲棗花這個準兒媳婦很可她的心,她們家的門簾都是那孩子一針一線的給繡出來的,繡的那個鮮亮啊,她……”
五奶奶說起了棗花的能幹,臉上的惋惜之色更重了,而虎妞奶奶確實越聽越開心,老姐倆從楊家屯的村塾說到讀書的學生,再說到棗花的繡花,話題分散了下來,繼續討論起了繡活得好壞,各色的花樣子了。
姚甜甜在一旁貌似津津有味的聽着,實則卻用眼梢的餘光一直盯着郭東家的臉上的神色呢,只見他聽到五奶奶他們提起叔叔姚潤之的時候臉色興奮,隱有期待,卻對自家老太太感興趣的楊家屯村塾收女學生的事興趣缺缺,聽到兩個老太太說起棗花的事,他更是滿臉的不耐煩起來,待到老姐倆話題越扯越遠,都扯到繡花樣子上去了,郭東家的忍耐終於到了極致。
輕咳了兩聲,輕了輕嗓子,郭東家把臉上的神色放柔和了,他一一給大家都盛了一小碗山海羹,纔對着他家老太太有些埋怨的說道,“娘,您看,這飯菜都要涼了,您也要讓姨奶奶吃完了飯,再慢慢的嘮嘛。”
聽了兒子的提醒,虎妞奶奶才意識到自己把話題扯遠了,趕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拍着五奶奶的手說,“瞧我老糊塗的,咱們先吃飯,吃完了飯再姐倆再好好的說會子兒話。”
“我見了老姐姐都忘了時辰了,也是老糊塗了,”五奶奶擡起另一手來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檢討到。
郭東家好不容易阻止了兩個老太太的閒聊,生怕再出什麼變故岔開話題,趕緊爲姚甜甜夾了一筷頭子酥軟的肌肉,殷殷的勸到,“小甜妞再嚐嚐大伯親手做的黃燜雞塊,聽你對名家菜譜這麼熟悉,必定是個美食的行家,點評下大伯的手藝,也給咱郭家飯莊再提點條財路啊。”
郭東家開始還是勸姚甜甜吃菜呢,說道後來乾脆直接了當的點明瞭他的目的,就是看中了姚甜甜說的那兩冊菜譜。不過,姚甜甜剛纔已經悄悄地觀察過他的神色了,他對叔叔不感興趣,或者說多接近叔叔和楊家屯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只是菜譜。
有了這層認知和判斷,姚甜甜對今晚的談話就有了底數,她把雞肉送進了嘴裡,一邊細品味到,一邊連連點頭,大大方方的說道,“好吃,大伯的手藝真好。我雖然知道幾本食譜,卻沒有真正的吃過那些美味菜餚呢,還是大伯做的菜好吃啊,在行家面前,我可不敢點評,倒是可以把菜譜裡面的做法說出來,請大伯和祥子哥哥動手做了,我也好品嚐美食哪。”
聽了姚甜甜的話,郭東家臉上泛起了的欣喜的笑容,不敢置信的問道,“甜妞肯把菜譜告訴大伯?”郭東家說着話,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來,急切地說,“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郭東家說話的當口,坐在末位的祥子已經起身了,他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姚甜甜旁邊,雙眼冒着小星星,等着她開口。
姚甜甜看着這麼急切的師徒二人,姚甜甜並沒有急着表露自己的想法,她清脆的說道,“我的要求嘛,自然是要吃大伯和祥子哥哥親手做的美食啊。不過啊,……”
“不過什麼?”郭大伯和祥子異口同聲的問道,祥子甚至急切的扯住了姚甜甜的袖子。
姚甜甜狡黠的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那個《食珍錄》都是講皇家御膳、管家筵席什麼的,用的那些材料我大都沒聽過,更別說見過了,所以就是隨便看了幾眼,沒有記住。還是《山家清供》實在,說的那些菜餚雖然吃不到,還是可以通過食材想象一下的。”說着話,姚甜甜還忍不住饞得吞了口唾沫。
“那些御膳食材既講究又貴,咱們一個偏遠的小飯館的確買不起那些材料,知道了菜譜也做不出來,”聽到姚甜甜這麼說,郭大伯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滿足的說,“甜妞說的話,還是咱們看的到、摸得着的材料用起來順手,更實在些,《山家清供》正好,正好。”
“可,可,《食珍錄》那是御膳菜譜啊,廚藝最高的食譜啊,你怎麼會不記得呢,怎麼會不記得呢。”祥子和郭大伯的態度截然相反,他有些失望的喃喃自語,抓住姚甜甜袖子的手也無意識的鬆開了。
祥子還真是執著啊,這也許就是專業領域內的追求最高的執著吧,姚甜甜心頭一轉,不但沒有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反而帶上了幾分敬意,辦是開玩笑,半是允諾到,“祥子哥哥,你沒聽說貪多嚼不爛的故事麼,等你把廚藝練好了,把大飯莊開道縣裡,州里,甚至是京城裡去,御膳房的菜譜一定能學到的哦。”
“真的?!”祥子被姚甜甜這幾句話說得眼神又亮了起來,他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說道,“是我太貪心了,甜妞妹妹說得對,我,我先練習《山家清供》上記載的菜餚吧。”